緒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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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薰然慈仁”。

    這種人是在道德境界中底人。

    這種人能“道中庸”而不能“極高明”。

     《天下篇》亦似以“極高明而道中庸”的标準為标準,批評當時各家的學說。

    至少我們可以說,照向秀、郭象的注,《天下篇》是如此的。

    《天下篇》說:“古之人其備矣乎!配神明,醇天地,育萬物,和天下,澤及百姓;明于本數,系于末度;六通四辟,小大精粗,其運無所不在。

    ”所謂古之人,就是聖人。

    他能統一本末、小大、精粗等的對立。

    他能“配神明,醇天地”,而又能“育萬物,和天下”。

    前者是其内聖之德,後者是其外王之功。

    神明大概是說宇宙的精神方面。

    有内聖外王底人格底人,能“備天地之美,稱神明之容”。

    《天下篇》上文說:“神何由降?明何由生?聖有所生,王有所成,皆原于一。

    ”聖王是與神明并稱底。

     關于“一”底真理,就是内聖外王之道。

    儒家本是以闡述“古之人”為業底。

    但可惜他們所闡述底,都是些數度典籍之類。

    《天下篇》說:“其明而在數度者,舊法世傳之史,尚多有之。

    其在于詩書禮樂者,鄒魯之士,缙紳先生,多能明之。

    ”向秀、郭象注雲:“能明其迹耳,豈所以迹哉?”所以照《天下篇》的說法,儒家不合乎高明的标準。

     其餘各家,也都是“不該不遍,一曲之士”。

    他們所講底都不是内聖外王之道的全體,都偏于一方面。

    不過這一方面也是“道術有在于是”。

    他們“聞其風而說之”。

    《天下篇》以下叙述墨家的學說,結語謂:“墨子真天下之好也,将求之不得也,雖枯槁不舍也,才士也夫。

    ”隻稱為才士,向秀、郭象注雲:“非有德也。

    ”言其不合乎高明的标準。

    《天下篇》又叙述宋钘、尹文的學說,說他們“以禁攻寝兵為外,以情欲寡淺為内,其小大精粗,其行适至是而止”。

    向秀、郭象注雲:“未能經虛涉曠。

    ”他們知有内外小大精粗的分别,但亦“适至是而止”,亦不合乎高明的标準。

     《天下篇》又叙述彭蒙、田骈、慎到的學說,結語謂:“彭蒙、田骈、慎到不知道。

    雖然,概乎皆嘗有聞者也。

    ”向秀、郭象注雲:“但未至也。

    ”他們能從道的觀點以看事物,知“萬物皆有所可,有所不可。

    故曰:選則不遍,教則不至,道則無遺者矣”。

    用我們于《新原人》中所說底話說,他們已知天。

    但他們以為聖人的修養的成就,“至于若無知之物而已。

    無用賢聖,夫塊不失道”。

    他們希望去知識所作的分别,以至于我們于《新原人》中所謂同天的境界。

    但不知在同天境界中底人,是無知而有知底,并不是若土塊無知之物,彭蒙等是高明,但不是“極高明”。

     《天下篇》又叙述關尹、老聃的學說。

    他們的學說,“建之以常,無,有,主之以太一。

    以濡弱謙下為表,以空虛不毀萬物為實”。

    他們“以本為精,以物為粗”,“澹然獨與神明居”。

    他們是已達到“極高明”的程度,但他們又“常寬容于物,不削于人”。

    他們亦可以說是能“道中庸”。

     《天下篇》又叙述莊子的學說,說莊子“上與造物者遊,而下與外死生無終始者為友。

    其于本也,弘大而辟,深闳而肆。

    其于宗也,可謂稠适而上遂矣”。

    他達到“極高明”的程度。

    但他雖“獨與天地精神往來,而不傲倪于萬物,不譴是非,以與世俗處”。

    他亦可以說是能“道中庸”。

     《天下篇》極推崇老莊。

    但于叙老莊的學說時,亦是說:“古之道術有在于是者。

    ”關尹、老聃、莊周“聞其風而悅之”。

    由此例說,則老莊亦是“不該不遍,一曲之士”。

    《天下篇》或以為老莊的學說,雖是道術的一重要部分或一重要方面,但亦隻是其一部分或一方面。

    關于此點,我們尚無法斷定。

    不過離開《天下篇》的作者,用我們自己的判斷,我們可以說,老莊的學說尚不能全合乎“極高明而道中庸”的标準。

    所以我們隻說老莊亦可以說是合乎“道中庸”的标準。

    關于此點,我們于以下講老莊章中,另有詳說。

     我們于此分析《天下篇》對于當時各家底批評,以見我們于以下各章,對于各派各家所作底批評,以及批評所用底标準,并不是我們的偶然底私見,而是真正接着中國哲學的傳統講底。

    并以見我們所謂中國哲學的精神,真是中國哲學的精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