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子說卷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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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有弊,則必思所以逃,而求所以擴之者,而歸于儒矣。

    墨之比楊,猶奢之比儉,自為者固非,然猶愈于兼愛之泛也,泛者尤難反耳。

    聖賢心量之弘,猶天地也,歸斯受之,不亦弘乎?蓋與人為善之公也,人孰不可以為善哉?如追放豚,入其闌苙,又從而絷之者,惟恐其複逸也。

    聖賢之待人,其歸也,受之而已,固不保其往也。

    畔與不畔,蓋在彼也。

    若恐其畔去,而必欲堅之,則是私意之所加,而非天之理矣。

    故夫歸而不受,則是逆詐億不信,而拒乎物矣;受而必欲其不去,則是有固有必,而滞于物矣。

    有一于此,皆非聖賢之心。

    故辨異端之失,以待來者,而不固焉。

    此聖賢之心,乃天地之心也。

     孟子曰:「有布縷之征,粟米之征,力役之征。

    君子用其一,緩其二。

    用其二而民有殍,用其三而父子離。

    」 先王之所以征者,什一之法,助而不稅耳。

    然有布縷之征,為其有宅而不毛者,使之出裡布也。

    有粟米之征,為其有田不耕者,使之出屋粟也。

    有力役之征,為其無職事者,使之出夫家之征也。

    若農夫之服田,所出不過助谷耳。

    是古者未嘗不用其一而緩其二也。

    至戰國之際,既廢什一之法,而是三者又疑于并征,而民始困窮矣。

    故用其二而民有殍,用其三而父子離。

    取之既極,仰事俯育不能給也,兇年饑歲不能支也,而必至此極也,是豈為民父母之道哉?嗟乎!後世取民之制,謂莫善于唐,而租、庸、調之法,亦三者并征矣。

    又況于自更兩稅之後,無名之征日以滋蔓,而山澤所出,又皆竭取,農民困苦,稔歲猶有不足之患,一不幸而遭值水旱,則流殍滿道,父子不相保,甚至于殘人理而相食者有矣。

    子兆民者,使之至此,可不動心乎?有王者出,本于一身,躬行王道,以達于天下,節以制度,而無不足之患,然後苛征可得而弛,民生可得而阜矣。

    孟子曰:「諸侯之寶三:土地、人民,政事。

    寶珠玉者,殃必及身。

    」 土地,吾受之于先君者也;人民,吾所恃以為國者也;政事,吾所以治也。

    以之為寶,則必敬之而不敢慢,重之而不敢輕,愛惜護持,而惟恐其有所玷失也。

    常存是心,兢兢業業,欲不行焉,而國家可保矣。

    夫是三者之所以為寶者,以理義所在故也。

    若寶珠玉,則是貴于物而已。

    貴于物則息于物,息于物則逐物而不知止矣。

    于是崇欲而棄道,于其所當寶者,皆忽焉忘之矣。

    然則不亦殆乎?故曰:「殃必及身。

    」西旅獻獒,而太保有玩物喪志之戒。

    又曰「不寶遠物,則遠人格;所寶惟賢,則迩人安。

    」蓋懼夫一為物所移,則喪其所當寶者也。

    子罕辭玉,而曰:「子以玉為寶,我以不貪為寶。

    若以與我,皆喪寶也,不若人有其寶。

    」亦可謂知所擇矣。

     盆成括仕于齊,孟子曰:「死矣盆成括!」盆成括見殺,門人問曰:「夫子何以知其将見殺?」曰:「其為人也小有才,未聞君子之大道也,則足以殺其軀而已矣。

    」 才,如辨給敏捷之類。

    小有才而未聞大道,則必求所以用其才,謂聰明智力之可以有為,而不知理義之顧。

    若是者,極其才而不知所止,不至于颠覆則不止。

    故盆成括仕于戰國之時,孟子知其必見殺也。

    蓋不聞道則為才所役;聞道則有以為用矣。

    所謂道者,非他也,理義之存乎人心者也。

    于此有聞,則其進退語默之際,皆有所據,而才有所不敢恃矣。

    故夫人之有才,本不足以為人害,惟其無所本而徒用其才,于是而才始足以病已甚至于有取死之道,反不若魯鈍無才之為愈也。

    夫小有才而未聞道者,身且不能保,而為國者乃信而用之,亡國敗家,其何日之有? 孟子之滕,館于上宮。

    上宮,謂樓也。

    有業屦于牖上。

    屦,屝屦也。

    織之有次,業而未成也。

    館人求之弗得。

    或問之曰:「若是乎從者之廖也?」廖,匿也。

    曰:「子以是為竊屦來與?」曰:「殆非也。

    夫子之設科也,往者不追,來者不拒。

    苟以是心至,斯受之而已矣。

    」讀此章,可見孟子于世俗酬酢,無不曲盡其理也。

    疑從者之廖屦,其人亦難告語矣。

    孟子應之,辭氣不迫,不曰從者之必不然,但問之曰:「子以是為竊屦來與?謂子以彼來從我者為竊屦而來欤?此雖甚愚,人亦知其不然也,故曰:殆非也。

    」則告之以予之設科,其往者固不追,而來者亦不拒也。

    以是心至則受之矣。

    固不能保其往,而含洪廣大,無固無必,所以酬酢之者,可謂無不盡矣。

    夫往者不追,來者不拒,此顯比「王用三驅,失前禽」之意,至公無私者也。

    以是心至則受之,以人皆可以為善故爾。

    或以為此不已泛乎?蓋以是心至而後受之,則固不泛也。

    以是心,謂有信之之心者。

    不然,于孺悲辭以疾,而于滕更亦有所不答矣。

     孟子曰:「人皆有所不忍,達之于其所忍,仁也;人皆有所不為,達之于其所為,義也。

    人能充無欲害人之心,而仁不可勝用也;人能充無穿逾之心,而義不可勝用也;人能充無受爾汝之實,無所往而不為義也。

    士未可以言而言,是以言餂之也;可以言而不言,是以不言餂之也。

    是皆穿逾之類也。

    」 人皆有所不忍,皆有所不為,此其秉彜之不可殄滅者也。

    然有所不忍矣,而于他則忍之;有所不為矣,而于他則為之。

    此豈有異心哉?為私欲所蔽而生道息故也。

    若以其所不忍而達之于其所忍,豈非仁之方乎?以所不為而達之于其所必為,豈非義之方乎?自無欲害人之心而充之,則其愛無所不被,仁有不可勝用矣。

    自無穿逾之心而充之,則其宜無所不得,義有不可勝用矣。

    蓋其理本具于性,貴于充之而已。

    達謂達于用,充謂充其所有者也。

    又推而言之,謂人能充無受爾汝之實,無所往而不為義。

    蓋爾汝者,人之所不受,其所以不受之實,猶有所愧恥故也。

    能充其所愧恥者,則何往而非義乎?又推而言之,謂于未可言而言,是欲以言取之也;于其可以言而不言,是欲以不言取之也。

    以言取之者,其猶以謟為悅者乎?以不言取之者,其猶以默為容者乎?以是為穿逾之類者,以其有取之之心故耳。

    凡有他而動,若是之類,皆穿逾之心也。

    此章始言仁義,而末獨言義,何也?蓋仁義,體用相須者也。

    人之不仁,以非義害之也。

    不為非義,而後仁可得而存。

    故反複再三推而言之,使人知所用力也。

     孟子曰:「言近而指遠者,善言也;守約而施博者,善道也。

    君子之言也,不下帶而道存焉;君子之守,修其身而天下平。

    」人病舍其田而芸人之田,所求于人者重,而所以自任者輕。

     所謂指遠者,固存乎近;所謂施博者,固存乎約也。

    「不下帶而道存」,言近而指遠也。

    蓋其所言隻其身中事在目前者耳,而至理初不外是也。

    「修身而天下平」,守約而施博也。

    修身則本立,由是而家齊、國治、天下平,皆其所推耳。

    舍其田而芸人之田者,不治其身而以治人之譬也。

    不務其在已者,而責諸人,其自任亦輕矣。

    蓋不知一身為天下之本故也。

    夫諸子百家之言,非無高遠者矣,然究其實,則意短而有弊,不得于近故也。

    世之為治者,非無功業之可喜矣,然使人無所玩味而感化,不知其約故也。

     孟子曰:「堯舜,性者也;湯武,反之也。

    動容周旋中禮者,盛德之至也。

    哭死而哀,非為生者也。

    經德不回,非以幹祿也;言語必信,非以正行也。

    君子行法以俟命而已矣。

    」前言堯舜性之也,今言性者也,語愈密矣。

    反之者,複之者也。

    自明而誠,複其天性之本然者也。

    動容周旋皆中禮,盛德之至,蓋生知之事也。

    哭死而哀以下,蓋學知之事,所謂反之者也。

    夫動容周旋皆中禮,是純于天理,無毫厘絲發之不盡,德之至盛也。

    若使其勉而中,其能皆中乎?「哭死而哀,非為生者;經德不回,非以幹祿;言語必信,非以正行。

    」亦曰循乎天理之所當然而已。

    若有所為而然,則失其理矣。

    雖然,哭死而為生者,經德而以幹祿,此為私意故也。

    言語必信而以正行,亦與此二者同科,何邪?蓋其為有為則同也。

    言語本當信,若以正行之故而為之,則是有事焉而正之者也,有害于天理矣。

    君子行法以俟命而已。

    哭死而哀而非為生,經德不回而非以幹祿,言語必信而非以正行,所謂行法也。

    行法于身,而聽天之命,富貴貧賤,夷狄患難,無往而不自得焉。

    所貴乎學者進于此而已。

     孟子曰:「說大人則藐之,勿視其巍巍然。

    堂高數仞,榱題數尺,我得志弗為也。

    食前方丈,侍妾數百人,我得志弗為也。

    般樂飲酒,驅騁田獵,後車千乘,我得志弗為也。

    在彼者,皆我所不為也;在我者,皆古之制也。

    吾何畏彼哉?」大人者,當世尊貴之稱。

    藐,當讀為眇。

    左氏傳曰:「以是藐諸孤。

    」藐之雲者,小之也。

    小之者,小其所挾者也。

    故曰:「勿視其巍巍然。

    」視其巍巍然,則動于中;動于中,則慕夫在彼之勢,而诎其在我之義矣。

    夫所以視其巍巍然,果何為乎?為其堂高數仞,榱題數尺乎?為其食前方丈,侍妾數百人乎?為其般樂飲酒,驅騁田獵,後車千乘乎?是三端者,君子得志則弗為。

    蓋君子所存者理義,而欲不存焉,然則何慕于彼哉?在彼者無所慕,而在我者皆古之制,則亦何畏于彼也?藐之者,非輕之也,見外誘之不足慕耳。

    如是而後在己之義可得而申。

    使在我者不知古制之守,則為其巍巍者所動矣。

    故程子曰:「内重則可以見外之輕,得深則可以見誘之小。

    」嗟乎!後世為士者,惟不知古制之為務,故未得志則有所慕,既得志則行其所慕,逐欲不已,以為天下害。

    士必寡欲而後能守古制,守古制而後知自重,知自重而後不為勢所诎。

    使其言聽而道行,則生民受其福矣。

     孟子曰:「養心莫善于寡欲。

    其為人也寡欲,雖有不存焉者,寡矣;其為人也多欲,雖有存焉者,寡矣。

     養心莫善于寡欲。

    」此言寡欲為養心之要也。

    然人固有天資寡欲者、多欲者,其為人寡欲,則不存焉者寡,多欲,則存焉者寡。

    以是知養心莫善于寡欲也。

    存者,謂其心之不外也。

    蓋心有所向則為欲,多欲則百慮紛纭,其心外馳,尚何所存乎?寡欲則思慮澹,血氣平,其心虛以甯,而不存者寡矣。

    雖然,天資寡欲之人,其不存焉者固寡,然不知存其存,則亦莫之能充也。

    若學者以寡欲為要,則當存養擴充,由寡欲以至于無欲,則其清明高遠者為無窮矣。

     曾晳嗜羊棗,而曾子不忍食羊棗。

    公孫醜問曰:「脍炙與羊棗孰美?」孟子曰:「脍炙哉!」公孫醜曰:「然則曾子何為食脍炙而不食羊棗?」曰:「脍炙所同也,羊棗所獨也。

    諱名不諱姓,姓所同也,名所獨也。

    」 曾子不忍食羊棗之意,愛敬之笃,不死其親者也。

    親之所嗜,見之而不忍食焉。

    推是一端,則凡其日用之間,所以感發于其親者多矣。

    常人于其親,日遠而日忘矣。

    惟君子則不然,親雖日遠,而其心不可泯也。

    故雖事事物物之間,親心之所存者,吾亦存之未嘗忘,而況于其言行乎?此之謂不死于其親。

    或曰:屈到嗜芰,于其終也,命家老:「我死必薦芰。

    」而屈建命去之,然則非邪?蓋于親之所嗜而不忍食,此其愛親之心也。

    至于祭祀,則有常物,事神之禮,不可以紊。

    屈建不敢以私意事其親,而祭之以禮,未為失也。

    然使建也而能體曾子不忍食羊棗之意,則其不薦也,義固當然。

    然其精微曲折之間,必更有以處者。

    讀其命去之之辭,則傷于太勁,而于親愛亦未免為有害也。

     萬章問曰:「孔子在陳曰:盍歸乎來!吾黨之士狂簡,進取不忘其初。

    孔子在陳,何思魯之狂士?」孟子曰:「孔子不得中道而與之,必也狂獧乎!狂者進取,獧者有所不為也。

    孔子豈不欲中道哉?不可必得,故思其次也。

    」「敢問何如斯可謂狂矣?」曰:「如琴張、曾晳、牧皮者,孔子之所謂狂矣。

    」「何以謂之狂也?」曰:「其志嘐嘐然。

    嘐嘐,遠大之意。

    曰:古之人,古之人。

    夷考其行而不掩焉者也。

    狂者又不可得,欲得不屑不潔之士而與之,是獧也,是又其次也。

    孔子曰:過我門而不入我室,我不憾焉者,其惟鄉原乎!鄉原,德之賊也。

    」曰:「何如斯可謂之鄉原矣?」曰:「何以是嘐嘐也?言不顧行,行不顧言,則曰:古之人,古之人。

    行何為踽踽涼涼?踽踽,猶區區;涼涼,猶栖栖。

    生斯世也,為斯世也,善斯可矣。

    閹然媚于世也者,閹然,順媚之狀。

    是鄉原也。

    」萬章曰:「一鄉皆稱原人焉,無所往而不為原人,孔子以為德之賊,何哉?」曰:「非之無舉也,刺之無刺也,同乎流俗,合乎污世,居之似忠信,行之似廉潔,衆皆悅之,自以為是,而不可與入堯舜之道,故曰德之賊也。

    」孔子曰:「惡似而非者:惡莠,恐其亂苗也;惡佞,恐其亂義也;惡利口,恐其亂信也;惡鄭聲,恐其亂樂也;惡紫,恐其亂朱也;惡鄉原,恐其亂德也。

    君子反經而已矣。

    經正則庶民興,庶民興,斯無邪慝矣。

    」 聖人取狂獧而惡鄉原。

    狂獧雖于道未中,然學乎聖門者也。

    鄉原自謂得乎中庸,然似是而非者也。

    學者雖未中乎道,然學乎聖門,則可以裁約而使趨于中也。

    若夫自謂得乎中庸,則難以告語;似是而非,則易以惑人。

    此所以惡夫鄉原也。

    道以中為貴,然中道而立為難,故非極高明則不能以道中庸。

    孔子固欲中道者而與之,惟其難得,故思夫狂獧之士。

    狂者所知進于高遠,獧者所守執之堅介,故曰「狂者進取,獧者有所不為」。

    狂者之志大矣,嘐嘐然曰古之人,古之人,以古之聖賢為慕者,以其知足以及之也。

    至于考其所行,則有未能掩其言者,以其言之高,行有所未能踐故爾。

    琴張或以為子張,或曰非也。

    牧皮之事無所考,惟曾晳詠而歸之語,載于魯論甚詳。

    玩味此一段,則晳也于道體蓋有以自得之矣,蓋未免謂之狂者,未若顔子、仲弓工夫之深潛缜密,故未能擇乎中庸而不失也。

    若獧者,則又狂者之次。

    「不屑不潔」者,言不輕為不潔,是有所不為也,而其知有未至,故其所為不能以中節,又次于狂者也。

    若中庸所謂「知者過之」,其狂者欤?「賢者過之」,其獧者欤?至于鄉原,則所謂小人之中庸也。

    孔子謂「過我門而不入我室,而我不憾」者,言其難與言,以其自謂得乎中庸,似是而非,故以為德之賊。

    「何以是嘐嘐也?言不顧行,行不顧言」,此鄉原議夫狂者之辭也。

    謂狂者何為若是嘐嘐,而言行之不相顧乎?則曰古之人,古之人,行何為踽踽涼涼?此鄉原議夫獧者之辭也。

    謂古人操行,何必拘拘之若是乎?鄉原既不為狂者,又不為獧者,則是謂己之為已得其中,以為生乎斯世,而為斯世之事,人以為善,斯可矣。

    故閹然順于當世,使當世悅之,以是為中庸,故曰鄉原也。

    萬章疑其既稱一鄉之善人,則無往而不為善人。

    孟子言其所謂善者,非吾之所謂善也。

    如下所雲,可謂極鄉原之情狀矣。

    「非之無舉,刺之無刺」者,言其善自矯飾也。

    「同乎流俗,合乎污世」,流俗而能同之,污世而能合之,則其人無所執守可知矣。

    居之似忠信,行之似廉潔,曰「似」,則非其真矣。

    衆皆悅之,則異乎所謂鄉人之善者好之矣。

    自以為是,則是自以為得夫中庸矣。

    惟其自以為是也,此其所以卒為鄉原而不可反欤?堯舜之道,大中至正,天理之存乎人心者也,此所謂善也。

    若鄉原之所謂善,則出于一己之私,竊中庸之名而已。

    異端之與正道,如黑之與白,本不足以賊德,其如道之不明,世俗之見,易以惑溺,故以為德之賊也。

    正猶莠之亂苗,佞之亂義,利口之亂信,鄭聲之亂雅樂,紫之亂朱,以夫不明者惑之故耳。

    經者,天下之常理,中之見于庸者也。

    君臣、父子、兄弟、朋友、夫婦,敕而惇之,而其倫有序;仁、義、禮、智,推而達之,而其道不窮,所謂經也。

    惟人背而去之,莫知所止,故君子反經以為民極。

    經正則人興于善,而邪慝自不能作,此中庸之所以為至也。

    帝王之所以治,孔子之所以教,不越于反經而已矣。

     孟子曰:「由堯、舜至于湯,五百有餘歲,若禹、臯陶,則見而知之;若湯,則聞而知之。

    由湯至于文王,五百有餘歲,若伊尹、萊朱,則見而知之;若文王,則聞而知之。

    由文王至于孔子,五百有餘歲,若太公望、散宜生,則見而知之;若孔子,則聞而知之。

    」由孔子而來至于今,百有餘歲,去聖人之世,若此其未遠也;近聖人之居,若此其甚也。

    然而無有乎爾,則亦無有乎爾。

     此章言道之所傳,堯、舜、禹、湯、文王、孔子,皆舉其聖之盛者。

    「見而知之」者,見聖人而知其道者也;「聞而知之」者,聞聖人而知其道者也。

    堯、舜則并言,文、武則獨稱文王者,文、武皆聖人,而文則生知者,故曰舉其盛也。

    自堯、舜至于孔子,各五百歲,而一大聖人出,元氣之會,天運人事,蓋相參也。

    道不為古今而有加損,聖人先得我心之所同然者耳。

    苟得其所同然,則雖越宇宙與親見之何以異哉?孟子以謂由孔子之後至于今,語其世則百有餘歲為未遠,語其居則鄒之去魯為甚近,而末有繼孔子而出者。

    終之曰「則亦無有乎爾」,非謂遂無也,疑之之辭也。

    孟子于孔子實聞而知之者,然其為言如此,不敢居其傳,其待學者與來世之意深矣。

    門人載此章于篇終,厥有旨哉。

    嗟乎!自孟子而後千有餘歲間,學士失其本宗,未有能究其大道而明其傳者,其天道邪?抑人事也?至伊洛君子出,其于孔孟之傳實聞而知之。

    然自伊洛以來至于今未百載,當時見而知之者固不為無人,其風采議論猶接于耳目也。

    然而今之學者豈無有乎爾哉?然則可不勉之哉! 孟子說卷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