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二十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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昭公一 昭公元年(公元前五四一年) 昭公名裯,襄公子,母齊歸,在位三十二年,薨于乾侯,谥法威儀恭明曰昭。

     經元年,春,王正月,公即位1。

     今注 1此經無傳。

     今譯 昭公元年春王正月,昭公行即位典禮。

     經叔孫豹會晉趙武、楚公子圍,齊國弱,宋向戌、衛齊惡、陳公子招、蔡公孫歸生、鄭罕虎、許人、曹人于虢。

     傳元年春,楚公子圍聘于鄭。

    且娶于公孫段氏,伍舉1為介。

    将入館,鄭人惡之,使行人子羽與之言,乃館于外,既聘,将以衆逆2,子産患之,使子羽辭曰:“以敝邑褊小,不足以容從者,請聽命3。

    ”令尹命大宰伯州犁對曰:“君辱贶寡大夫圍,謂圍将使豐氏4撫有而室,圍布幾筵告于莊共之廟而來。

    若野賜之,是委君贶于草莽也,是寡大夫不得列于諸卿也。

    不甯唯是,又使圍蒙其先君5,将不得為寡君老,其蔑以複矣,唯大夫圖之。

    ”子羽曰:“小國無罪,恃實其罪6,将恃大國之安靖己,而無乃包藏禍心以圖之。

    小國失恃而懲諸侯,使莫不憾者,距違君命,而有所壅塞,不行是懼。

    不然敝邑館人之屬也,其敢愛豐氏之祧。

    ”伍舉知其有備也,請垂橐而入7,許之。

    正月乙未,入逆而出,遂會于虢8,尋宋之盟也。

    9祁午謂趙文子曰:“宋之盟,楚人得志于晉10,今令尹之不信,諸侯之所聞也。

    子弗戒懼,又如宋11,子木之信稱于諸侯,猶詐晉而駕焉12,況不信之尤者乎?楚重得志于晉,晉之恥也。

    子相晉國以為盟主,于今七年矣。

    再合諸侯13,三合大夫14,服齊狄15,甯東夏,平秦亂16,城淳于17,師徒不頓,國家不罷,民無謗讟,諸侯無怨,天無大災,子之力也。

    有令名矣,而終之以恥,午也是懼,吾子其不可以不戒?”文子曰:“武受賜矣!然宋之盟子木有禍人之心,武有仁人之心,是楚所以駕于晉也。

    今武猶是心也,楚又行僭18,非所害也。

    武将信以為本,循而行之,譬如農夫,是穮是蓘19,雖有饑馑,必有豐年。

    且吾聞之,能信不為人下,吾未能也。

    《詩》曰:‘不僭不賊,鮮不為則20。

    ’信也。

    能為人則者,不為人下矣。

    吾不能是難,楚不為患?”楚令尹圍請用牲,讀舊書加于牲上而已,晉人許之。

    三月甲辰盟,楚公子圍設服離衛21,叔孫穆子曰:“楚公子美矣,君哉。

    ”鄭子皮曰:“二執戈者前矣!”蔡子家曰:“蒲宮有前22,不亦可乎?”楚伯州犁曰:“此行也,辭而假之寡君。

    ”鄭行人揮曰:“假不反矣!”伯州犁曰:“子姑憂子皙之欲背誕也!”子羽曰:“當璧猶在,假而不反,子其無憂乎?”齊國子23曰:“吾代二子愍矣!”陳公子招曰:“不憂何成,二子樂矣!”衛齊子24曰:“苟或知之,雖憂何害?”宋合左師曰:“大國令,小國共,吾知共而已。

    ”晉樂王鲋曰:“小旻之卒章善矣,吾從之。

    ”退會,子羽謂子皮曰:“叔孫絞而婉25。

    宋左師簡而禮,樂王鲋字而敬26,子與子家持之27,皆保世之主也。

    齊、衛、陳大夫,其不免乎?國子代人憂,子招樂憂,齊子雖憂弗害。

    夫弗及而憂,與可憂而樂,與憂而弗害,皆取憂之道也,憂必及之,《大誓》曰:‘民之所欲,天必從之。

    ’三大夫兆憂,能無至乎?言以知物,其是之謂矣。

    ” 今注 1伍舉:椒舉。

     2将以衆逆:帶着軍隊來迎接。

     3請聽命:請在城外築一個高台舉行婚禮。

     4氏:公孫段。

     5使圍蒙其先君:這是欺騙楚國的先君,要不在女家的廟中行婚禮。

     6恃實其罪:這是依仗着大國而沒有防備就成了罪狀。

     7垂橐而入:弓袋裡不要裝着弓進來。

     8虢:鄭地。

    在今河南省汜水縣。

     9祁午:祁奚的兒子。

     10楚人得志于晉:得志是指着先歃血。

     11又如宋:恐怕楚人又跟宋盟得志一樣。

     12猶詐晉而駕焉:指楚國人衣服裡穿甲。

     13再合諸侯:襄公二十五年會夷儀,二十六年會澶淵。

     14三合大夫:襄公二十七年會于宋,三十年會澶淵及現在會虢。

     15服齊狄:襄公二十八年,齊侯同白狄朝于晉。

     16平秦亂:襄公二十六年秦晉和好。

     17城淳于:襄公二十九年城杞國的淳于。

     18楚又行僭:楚國又行不信的舉動。

     19是穮是蓘:穮是種地,蓘音滾。

    先去草後種苗。

     20不僭不賊,鮮不為則:這是《詩經·大雅》的一句詩,人君不犯差錯,不賊害人民,人民就以他為法則。

     21公子圍設服離衛:設是君服,兩個人拿着戈走在前面。

     22蒲宮有前:王子圍在會将蒲草做成殿屋。

    在蒲宮就有兩個執戈的人在門前守衛。

     23齊國子:國弱。

     24齊子:齊惡。

     25叔孫絞而婉:叔孫豹是切實而婉轉。

     26字而敬:能夠愛而有恭敬。

     27子與子家持之:子是子皮,子家是蔡公孫歸生,持之是中立。

     今譯 楚國的公子圍,來鄭國聘問,并且在公孫段氏娶妻,伍舉做副使。

    他們将入鄭都城居住。

    因為鄭人心裡很是厭惡他們,便派了行人子羽,和他們說明情形。

    楚國才就住在城外。

    既然已聘問了,楚國就要想率兵入鄭都迎娶,子産很是憂慮;差子羽來辭謝說:“因為我國地方狹小,不能容納你們跟來的人,請在城外設,舉行婚禮,我聽命便是了。

    ”公子圍派太宰伯州犁答說:“蒙你厚賜敝國大夫公子圍,對他說‘将使豐氏做你的妻子’,公子圍便陳設了祭酒,在莊王共王廟裡禱告,才來到鄭國,若是在城外設,便使我在曠野受賜,這是棄掉你的厚賜,在那草莽的裡面了。

    假使這樣,敝國的大夫再沒有面目,置身在諸卿的班位了,不但如此,還要使公子圍欺蔽自己的先王,将要不能夠做楚國的大臣,沒法再回到國裡去了。

    請你給他籌劃一下罷!”子羽說:“小國素來沒有什麼過失,依靠着大國,一毫沒有設備。

    這實在是它的過失。

    鄭國和楚結婚,本欲靠着楚國來安定國家。

    如何你包藏禍心,反要打算暗攻我國,因為我國失了依靠,所以使諸侯信仰楚國的,若把鄭國來當作警戒,弄到沒有一個不恨楚國的行詐;從此楚國國王的命令,阻礙難行,這是鄭國所最恐怕的事情。

    假使楚國沒有别的意思,那麼,我國對你楚國,本和守舍的人相類,哪裡敢愛惜豐氏的遠祖廟,不使你舉行婚禮呢!”伍舉聽了這話,知道鄭國已有了防備,便請倒挂了弓衣表示沒有弓在裡面,走進都城中,子産才肯允許他。

    正月乙未這天,進入鄭國都城去迎接豐氏出來,就在虢的地方開會,重申宋的盟誓。

    祁午對趙武說:“在宋的盟誓的時候,楚國人對晉國很得到好處,現在令尹沒有信用,諸侯全都知道,你要不戒備我恐怕又跟宋的盟誓一樣,楚國會得到志,屈建的信用,全都為諸侯所推崇,他猶且利用晉國而欺負它,何況這種很沒有信用的人民?楚國若仍舊得志于晉國,這是晉國的恥辱。

    你為晉國的宰相做盟主,至現在已經七年了。

    兩次會合諸侯,三次會合大夫,使齊國同狄國全都服從,東夏也安甯,又削平秦國的亂事,修治杞國的淳于城,軍隊全沒有勞苦,國家也沒有疲倦,人民也沒有怨望,諸侯也沒有怨望,天也沒有降下大災,這是你趙武的力量,你就有了好名氣了。

    可惜是到了末了,反得到恥辱,我祁午為這個事很害怕,你不可以不警戒。

    ”趙武就說:“我趙武很受到了恩賜,但是宋那個盟誓的時候屈建有禍人的意思,我趙武的心是仁慈的,所以楚國就駕在晉國的上面。

    現在我趙武的心仍舊相同,楚國仍舊背信,就不會為晉國的害處,我以信實為本分,遵着這條路來辦,譬如農夫一樣,在地裡把荒草除去,然後再種好的苗,雖然偶爾有饑馑,但是必然會得到豐年。

    并且我聽說過,能夠保持信實就不會在人的底下,我還沒有能夠保持信實。

    《詩經·大雅》有一句詩說:‘若無差錯,也不害人,沒有不能夠作法則的。

    ’這是因為信用的緣故。

    能夠為人法則的,就永遠不會在人底下。

    我不能夠保持信用這是很困難,楚國人不會有什麼禍患。

    ”楚國令尹圍請求用牛,讀舊的盟誓加到牛上而已,晉國人答應了。

    三月甲辰就盟誓了。

    楚令尹公子圍穿着君的衣服,兩個人拿着戈在前面保護。

    叔孫豹說:“楚國的公子很美,等于是個君。

    ”鄭國子皮說:“兩個拿着戈的在前面。

    ”蔡國子家說:“住在蒲草坐在王宮前面兩個拿着戈不也可以嗎?”楚國伯州犁說:“這些東西是這次出使,他從楚國國君處借來的。

    ”鄭國行人揮說:“借來的就不送回去了。

    ”伯州犁說:“你姑且對于子皙要反叛的事發愁吧。

    ”子羽說:“當璧猶在,假用而不送回去,你還不發愁嗎?”齊國的國弱說:“我實在為王子圍同伯州犁可憐。

    ”陳公子招說:“不發愁怎麼能成功呢?兩個人全都高興了。

    ”衛國的齊惡說:“假設知道,雖然發愁,有什麼妨害?”宋國的向戌說:“大國下命令,小國恭敬,我隻知道恭敬罷了。

    ”晉國的樂王鲋說:“《詩經·小雅·小旻》的末一章說得很對,我就遵從它。

    ”退了會,子羽同子皮說:“叔孫豹是絞而婉。

    宋國的向戌簡而禮。

    樂王鲋愛而敬,你跟子家保持中立,都是保全幾代的主人。

    齊、衛、陳各大夫,恐怕不免于禍災。

    國弱替人來發愁,陳國的公子招,高興人發愁,齊惡雖然發愁,不害怕,憂不及己而妄憂,可憂而高興,同發愁而不害怕,這全是取到憂慮的原因。

    憂愁一定上身。

    《尚書·大誓》說過:‘人民所需要的,天必定使他達到。

    ’三位大夫有憂的預兆,憂能夠不來嗎?說話能夠知道事情,就是這一種。

    ” 經三月,取郓。

     傳季武子伐莒,取郓,莒人告于會,楚告于晉曰:“尋盟未退1,而魯伐莒渎齊盟,請戮其使。

    ”樂桓子2相趙文子,欲求貨于叔孫而為之請,使請帶焉3,弗與。

    梁其4,曰:“貨以藩身,子何愛焉?”叔孫曰:“諸侯之會,衛社稷也。

    我以貨免,魯必受師5,是禍之也,何衛之為?人之有牆以蔽惡也,牆之隙壞,誰之咎也?衛而惡之,吾又甚焉。

    雖怨季孫6,魯國何罪?叔出季處,有自來矣,吾又誰怨?然鲋也賄,弗與不已。

    ”召使者裂裳帛而與之曰:“帶其褊矣7。

    ”趙孟聞之曰:“臨患不忘國,忠也。

    思難不越官,信也8。

    圖國忘死,貞也。

    謀主三者,義也9,有是四者,又何戮乎?”乃請諸楚曰:“魯雖有罪,其執事不辟難,畏威而敬命矣,子若免之,以勸左右可也。

    若子之群吏,處不辟污,出不逃難,其何患之有?患之所生,污而不治,難而不守,所由來也。

    能是二者,又何患焉?不靖其能,其誰從之?魯叔孫豹可謂能矣,請免之,以靖能者。

    子會而赦有罪,又賞其賢,諸侯其誰不欣焉望楚而歸之?視遠如迩,疆埸之邑,一彼一此,何常之有?王伯之令也。

    引其封疆,而樹之官,舉之表旗,而著之制令。

    過則有刑,猶不可壹。

    于是乎虞有三苗10,夏有觀扈11,商有姺邳12,周有徐奄13。

    自無令王,諸侯逐進,狎主齊盟,其又可壹乎?恤大舍小,足以為盟主,又焉用之14?封疆之削,何國蔑有?主齊盟者誰能辯焉?吳濮有釁。

    楚之執事,豈其顧盟?莒之疆事,楚勿與知,諸侯無煩,不亦可乎?莒魯争郓為日久矣,苟無大害于其社稷,可無亢也。

    去煩宥善,莫不競勸,子其圖之。

    ”固請諸楚,楚人許之,乃免叔孫。

    令尹享趙孟,賦《大明》之首章15,趙孟賦《小宛》之二章16。

    事畢,趙孟謂叔向曰:“令尹自以為王矣,何如?”對曰:“王弱,令尹強,其可哉,雖可不終。

    ”趙孟曰:“何故?”對曰:“強以克弱而安之,強不義也17,不義而強,其斃必速。

    《詩》曰:‘赫赫宗周,褒姒滅之,18強不義也。

    ’令尹為王,必求諸侯,晉少懦矣,諸侯将往。

    若獲諸侯,其虐滋甚,民弗堪也,将何以終?夫以強取,不義而克,必以為道19,道以淫虐,弗可久已矣。

    ” 今注 1尋盟未退:尋弭兵的盟誓,還沒有完。

     2樂桓子:即樂王鲋。

     3使請帶焉:不好明說賄賂,所以執事請求一條帶子為名。

     4梁其:叔孫的家臣。

     5魯必受師:魯國必定被讨伐。

     6雖怨季孫:雖然怨恨季孫宿讨伐莒國。

     7帶其褊矣:帶子狹小。

     8思難不越官,信也:意思是說叔孫氏每回出國,季孫氏每回守住國家。

     9謀主三者,義也:三者指忠、信、貞。

     10三苗:虞曾經遷三苗到三危山。

     11觀扈:《一統志》說:“觀在今山東省觀城縣西。

    扈在今陝西省鄄縣北二裡。

    ” 12姺邳:姺是商代的侯國,邳在今江蘇省邳州市境。

     13徐奄:在今安徽省泗縣北八十裡,有大徐城。

    奄的故城在今山東曲阜市東二裡。

     14又焉用之:何必管這些小事情。

     15《大明》之首章:《詩經·大雅》的頭一篇。

     16《小宛》之二章:《詩經·小雅》第二章意思說天命一去就不會回來,用以告誡令尹。

     17強不義也:這是彊壯而不合義禮。

     18赫赫宗周,褒姒滅之:《詩經·小雅》的一句話。

    很強盛的西周就被幽王的後褒姒來把它滅了。

     19必以為道:必以不義為正道。

     今譯 季孫宿讨伐莒國,取了郓這地方,莒國人告到會場,楚人告訴晉國說:“現在剛開會還沒有散,而魯國伐莒國違反了盟誓,請把它的代表殺掉。

    ”樂王鲋輔佐着趙文子,想從叔孫豹得到賄賂,就為他請求,叫人請求衣服帶子為示意,叔孫豹不肯給他。

    他的家臣梁其說:“貨是用作保護身體,你何必那麼重視貨物呢?”叔孫豹說:“諸侯開會是為的保護國家,我若是以賄賂得免罪,魯國必要受讨伐,這是對國家的禍害,有什麼保護呢?人有牆是擋着惡事,牆有洞這是誰的過錯呢?保衛他而又害了他,我的罪過更大了。

    我雖然不滿意季孫的伐莒國,魯國有什麼罪過呢?叔孫氏出外,而季孫氏守在國裡,自古以來都是如此,我能夠怨誰呢?但是樂王鲋好賄,不給他賄賂,他永遠不罷休。

    ”叫他派的人來,把綢子撕裂了給他看說:“帶子狹小。

    ”趙武聽見就說:“遇到禍難而不忘了國家,這是忠臣。

    遇見禍難,而不想逃避官職,這是信用。

    為國家而忘了死,這是忠貞。

    這三件忠信貞合起來是義,合到這四種,還能夠殺他嗎?”就請求楚國說:“魯國雖然有罪,但是它的代表不躲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