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十八·鞑靼

關燈
臂斷,全陝危矣。

    可惜甚哉!少保公極力于獨石而不注懷于東勝,其意何也! 也先以送駕為名,與可汗脫脫不花入寇紫荊關。

    京師戒嚴。

    先是太監喜甯者,胡種也。

    少給事掖庭,性惠黠,得上皇心。

    及北狩,甯随之,降于也先。

    盡以中國虛實告之,為彼向導。

    虜破紫荊關,入殺指揮韓清等,都禦史孫祥走死。

    朝野洶洶,人無固志。

    太監金英召廷臣問計,侍講徐呈自以為通曉天文,倡言上占天象,京師必不可守,必須南遷,語瑣瑣不已。

    英叱之,令人扶出。

     鄉進士練綱(長州人)上《勤王急務疏》曰:“虜勢猖獗,非直要求金帛而已,未必不欲效金人以汴宋待我也。

    我國家富強,固非宋比。

    然求其人如種師道、李綱,亦未多見。

    乞遴選武臣,授以方略,俟其深入,乃奮擊之。

    及敕邊将勒兵内向,邀其歸路。

    設有倡為和議,緩于武備。

    且請南遷以圖偷安者,即為奸臣,宜即加誅,以為衆戒。

    ”上奇其才,擢為禦史。

    明日,于謙上疏言:“京師天下根本,宗廟社稷鹹在,若一動則大勢盡去。

    宋南渡之事可鑒矣。

    ”太監金英宣言于衆曰:“有以遷都為言者,必誅之。

    ”乃出榜曉谕,固守之議始決。

     虜焚長陵、獻陵、景陵,喜甯嗾也。

    先遣使議和,索大臣出迎駕。

    衆知其詐,以通政司參議王複為禮部侍郎,中書舍人趙榮為鴻胪寺卿,出朝上皇,見也先。

    也先謂:“爾等皆小官。

    可令胡氵熒、王直、于謙、石亨、楊善等來。

    ”複辭歸,上皇谕二人曰:“彼無善意,爾等宜急去。

    ”二人方回,而虜複縱騎四面剽掠,攻城益急。

    先是都督石亨協守大同,坐不救駕,下吏。

    或言亨勇略者,上出之于獄,以為大将。

    命于謙總督軍務。

    亨議欲盡閉九門,堅壁待虜,謙不聽。

    未幾,也先入關,長驅直前。

    謙與亨分軍德勝、安定二門外,亨衆雖新集,号令嚴明。

    虜先至者四散前突,堅不為動。

    虜知有備,稍自引卻。

    也先次至城下。

    謙促亨與戰,亨挺刀單馬進,獨殺數十人。

    從子指揮彪持斧率諸親信子弟從之。

    諸軍由是歡呼踴躍,聲震天地。

    虜卻而西,亨追至城西,複戰,虜複卻而向南。

    亨命彪率精兵千人至彰義門,虜見彪軍少,易而逼之。

    亨統大軍遽乘之。

    謙盡諜知虜移車駕離其壘漸遠,乃炮擊其壘,虜死炮下者萬計,潰而南奔。

    是時,分守各門諸将都督孫镗、衛穎、範廣、張義、雷通各率兵追之。

    凡三日,遇于清風店。

    時朝庭又召宣府、遼東兵入援。

    募将士能擒也先者,封國公,予萬金。

    虜懼,将由紫荊、倒馬關北出,慮官軍後蹑弗利。

    亨令諜者绐虜,謂亨未至,在陣者假亨名耳。

    虜信之,率衆來攻。

    亨領彪與精銳數十騎奔擊大呼,直貫虜陣,刀斧齊下,殺虜數百人。

    虜知其為亨也,驚駭嚣亂,自相蹂踐。

    官軍乘之,複斬首無算,積屍十數裡。

    也先潛從數騎夜遁走。

    所掠羊馬貨物棄遺如丘陵,虜号而奔,蹶枕藉,得歸者才十之二三。

    脫脫不花聞之亦北遁。

     崆峒李副使夢陽《石将軍戰場歌》曰:“清風店南逢父老,告我己巳年間事。

    店北猶存古戰場,遺镟尚帶勤王字。

    憶昔蒙塵實慘怛,反覆勢如風雨至。

    紫荊關頭晝吹角,殺氣軍聲滿幽朔。

    胡兒飲馬彰義門,烽火夜照燕山雲。

    内有于尚書,外有石将軍。

    石家官軍若雷電,天清野曠來酣戰。

    朝廷既失紫荊關,吾民豈保清風店。

    牽爺負子無處逃,哭聲震天風怒号。

    兒女床頭伏鼓角,野人屋上看旌旄。

    将軍此時挺戈出,殺胡不異草與蒿。

    追北歸來血染刀,白日不動蒼天高。

    萬裡煙塵一劍掃,父子英雄古來少。

    天生李晟為社稷,周之方叔今元老。

    單于痛哭倒馬關,羯奴半死飛狐道。

    處處歡聲操鼓旗,家家牛酒勞王師。

    休誇漢室嫖姚将,豈說唐朝郭子儀。

    沉吟此事六十春,此地經過淚滿巾。

    黃雲落日枯骨白,沙礫慘淡愁行人。

    行人來折戰場柳,下馬坐望居庸口。

    卻憶千官迎駕初,千乘馬騎下皇都。

    乾坤得見中興主,日月重開再造圖。

    枭雄不數雲台将,石家善戰天下無。

    嗚呼石家今已無,安得再生此輩西備胡!”華宗氵榮“《己巳北征詩》曰:“曉日都城動鼓鼙,五雲高捧六龍飛。

    虜邦負固當聲罪,戎忄屋興師未決機。

    車駕北巡沙漠杳,兵戈南隔信音稀。

    聖朝威德非炎宋,未必胡塵涴衮衣。

    (其一)黃沙白草路漫漫,蹀血轅門戰未殘。

    部落風霜兵騎勇,行宮雨雪翠華寒。

    五朝臣庶懷忠憤,萬國山河望治安。

    寄語旃裘須菩服,承恩未受漠衣冠。

    (其二)萬乘如雲擁陣圖,關城笳鼓應山呼。

    本期突厥歸唐室,誰信單于襲漢符。

    戰士妄身皆效死,元戎讨賊尚彎弧。

    皇明踐祚天威重,擒虜何當一獻俘。

    ” 也先複以上皇北去。

    也先出居庸,伯顔帖木兒營上皇出紫荊關。

    連日雨雪,上下艱難。

    遇險則袁彬執控,哈銘随之。

    既入虜境,也先來見。

    宰馬披刀割肉燎以進雲:“勿憂!終當送還。

    ”食訖辭去。

     脫脫不花遣使來獻馬議和。

    朝廷卻之,胡滢、王直言:“不花,也先,君臣素不睦。

    宜受其獻以間之。

    ”上從其言。

    使人入見,賜衣服酒馔金帛,視常年有加。

    初報也先逼朱謙于關子口。

    又明日,報追石亨于雁門關。

    言者謂宜急發京軍往援。

    于謙料虜不能持久,奏上方略。

    密授朱謙等仍令各營設伏兵為遙援,先聲侍報,虜果出境。

     按自土木陷駕,邊報絡繹,訛言萬端,事情百出。

    謙攝兵部,先事預防。

    折沖制變,京師複安者,謙之力也,可謂不動聲色而措天下于太山者矣。

     初,邊城多陷,宣府孤危。

    朝議複召宣府總兵官入衛京師。

    人心皇皇,或欲遂棄其城,衆紛然就道。

    都禦史羅亨信不可,仗劍坐當門拒之。

    下令曰:“敢有出城者首斬之!”衆始定。

    城中老稚歡呼曰:“吾屬生矣。

    ”因設策捍禦,督将士誓死以守。

    虜知有備,不敢攻。

    賴以保全,亨信之力也。

     初,先府總兵楊洪生長在邊,起于行伍。

    曆升都督挂印,紀律頗嚴,士卒用命。

    為人機警有權略,兵行出詭道,善于劫營。

    自宣德以後,虜人與中國和好,未常大舉擾邊。

    或有出臘行劫者,多不過百餘騎,少則數十騎而已。

    洪每出其不意,搗其虛取勝。

    虜人畏之,呼為楊王。

    至己巳,也先大入,經宣府,洪莫知為計,閉門不出。

    朝廷聞,逮洪系獄。

    至是釋之,使自效。

    洪乃與孫镗、萬廣等擊餘虜于涿州等處。

    至固安,大捷,捕虜阿歸等四十八人,斬首四百餘級,邀還俘掠人萬計。

     按虜犯統幕,洪能自後沖之,必無是敗。

    洪竟不顧英皇至城下,呼之亦不出。

    及虜逼都城,始與遼東守将曹義被召同赴阙,适虜退,終不能挫賊鋒。

    朝廷念其宿将,與石亨偕受賜賞爵。

    洪,昌平侯;亨,武清侯。

    亨既敗虜,名動四方,後虜衆見邊人必稱曰石爺爺。

    洪子俊以禽喜甯功,進秩都督,改東路參将。

    巡哨懷來,擅調永甯官軍于懷來守備,永甯西城門砌塞。

    于謙劾其方命專擅作威福,诏宥不問。

    又以私怒杖殺都指指陶忠。

    洪懼禍,奏取俊還京,随營操練。

    既至,謙并劾其獨石棄城喪師,懷私捶死邊将之罪,請非誅俊無以示戒将來。

    兵科給事中葉盛等亦劾之。

    于是逮擊法司議罪,斬于市。

     又按初文皇時,有皇甫仲和者,精天文推步之學。

    與袁忠徹俱從親征。

    至漠北不見虜至,上意疑欲還師,召仲和占之。

    曰:“今日未申間,虜至自東南方。

    王師始卻,終必勝。

    ”召忠徹問之,皆如仲和言。

    上怒二人朋欺。

    戒之曰:“虜今日不至,皆死。

    ”伺之日中,複召二人,上對如初。

    頃之,虜大至。

    上登高望之,東南我師已卻。

    總兵譚廣率精兵舞牌斫其馬足,虜敗去。

    至是己巳,仲和老矣。

    大學士曹鼐與鄰居,以親征事謀之曰:“胡、王兩尚書率百官谏可止乎?”仲和曰:“不能止也。

    紫微垣諸星皆動矣。

    以老夫計之,當先治内而後行。

    ”曰:“已有旨,某監國,某從。

    ”仲和曰:“不如立儲君。

    ”曰:“東宮尚幼。

    ”仲和曰:“恐終不免于患。

    ”及虜逼城下,城中人皆哭。

    仲和登高望,謂家人曰:“雲頭不向南乎?大将氣至,虜将還矣。

    ”明日,楊洪等入援,虜遂遁。

    觀是雖其術之神妙,亦可見國家安危,胡虜盛衰,自有定數,非人力所能為。

    但在君相則不可言命耳。

    内修外攘,人定勝天,強為善而已。

     初,喜甯既道也先入關,複嗾六七大臣議和,索金帛以萬萬計。

    禮部使往問于謙,謙曰:“今日止知有軍旅,他非所敢聞。

    ”對壘七日,竟不議和,而虜自退。

    初議者欲燒通州倉以絕虜望。

    于謙曰:“國之命脈,民之膏脂,顧不惜耶!”傳示城中,有力者悉取之。

    數日粟盡入城矣。

    人謂謙材過李綱,濂謝之不敢當。

    大同參将許貴奏欲與虜和,暫示休兵,俟人馬強壯,密定讨伐之。

    許下其議,于謙駁之。

    謂當去年秋冬之間,正虜勢方張之際,朝廷亦嘗赍金帛往使虜庭,賄賂才入于窮廬,虜騎已至于關口。

    切惟今日之事理與勢皆不可和。

    何也?中國與寇有不共戴天之仇,和則背君父而忘大義,此理有所不可和也;旦醜虜貪而多詐,萬一和議即行,而彼有無厭之求,非分之望,從之則不可,違之則速變,此勢有所不可和也。

    苟以為虜強難制,姑謀和以緩其兵,臣等請質之前代,宋真宗澶淵之役,契丹之衆累被宋兵推阻,既盟之後,朝廷尚歲輸銀絹;徽欽北狩,中國名将韓嶽之輩屢敗金師,及奸臣秦桧主和,則朝廷既割境土以與之,複輸歲帛以賄之,甚至降黜尊号,屈己從虜,含垢忍恥,冀免其侵,然而國勢陵夷,無救成敗。

    援古證今,和議之不足恃也明矣!莫若選将練兵,養威蓄銳,賊若來侵,則相機而往剿。

    賊若遠遁,不貪利以窮追。

    萬一複有大舉入冠之謀,則我兵訓習有素,加以将帥思奮,臣等當盡死效力而雪國恥,必不出犬羊之下。

    其或皇天厭亂,列聖有靈,黠虜自知數寇不利,遣使入貢。

    則我亦不拒絕,量與賞賜遣回。

    若欲朝廷先遣使臣往彼通好,則示彼以弱,适啟其輕侮之心,萬萬不可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