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十八·鞑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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羅掃境來戰,四集高山,可三萬餘。

    上躬環甲胄,師官軍精銳者擊之,諸軍繼進,火铳四發。

    寇潰棄馬走,奔集山巅。

    将暮,複命精銳前突,繼以火铳。

    虜大敗,号恸宵遁。

    遂名其地曰殺胡鎮。

    十一日,出峽。

    餘虜複聚峽口,諸軍仍以火铳擊走之。

    十七日,阿魯台遣頭目數十人谒軍門朝見,賜勞回沙城,即元中都。

    此北伐之再駕也。

    蓋此時虜尚能陣,所謂四集山巅是也。

    聞之土人,是役也,我兵每以火铳取勝,由此中國益重神器雲。

     駕次黑山峪。

    敕太孫以班師告天地宗廟社稷,遂頒诏天下。

    秋七月,駐跸宣府,至沙河。

    皇太子遣兵部尚書金忠、指揮使楊義奉表迎銮。

    迎使來緩,且奏書失辭。

    曰:“此輔導者之不職。

    ”遂征黃淮等。

    淮先至下獄。

    後二日,楊士奇及司經局正字金問至。

    上曰:“士奇姑宥之,朕未嘗識金問,何以得侍東宮?”命法司鞠之。

    已而親召士奇,問東宮事。

    士奇叩首言:“殿下孝敬誠至,凡所稽違,皆臣等之罪。

    ”上悅而罷。

    于是行在部院諸司交章奏士奇罪不宜獨宥,乃下錦衣衛系之。

    未幾特宥複職。

    上至北京,禦奉天殿受賀。

    大宴群臣及從征将士,诏禮部議功賞。

     二十年,阿魯台數寇邊。

    時議北伐,廷臣方賓等以為宜先養民,賓複言糧儲不支,遂召問。

    戶部尚書夏原吉對曰:“僅及将士之費,不足以供大軍。

    ”即命原吉至開平稽視軍饷。

    至則具奏與賓同。

    且言聖體多疾,不宜出塞。

    上怒,急召原吉還。

    賓懼自殺。

    原吉系内官監,籍其家。

    大理寺丞鄒師顔嘗署戶部,并系之。

    命英國公張輔等同六部官議北征饋運。

    先是阿魯台為瓦敕馬哈木等所敗,窮蹙日甚。

    以其部落奔竄而南,奉表稱臣,貢駝馬。

    上曰:“虜性黠詐,勢窮來歸,非其本心。

    然天地之仁,發育而已,豈有所擇哉!”遂納貢使。

    诏封阿魯台為和甯王,母妻皆為夫人,賜金帛,俾仍居漠北。

    阿魯台感恩,遣其子來朝,貢馬。

    數年,生聚蕃富,複萌兇悖,其貢使歸往往就途劫掠。

    朝使至彼或恣慢侮拘留之,至是大寇興和。

    守禦都指揮王祥戰沒,親征之議遂決。

    告于天地宗廟社稷,遣官祭旗纛、太歲風雲雷雨等神,及祭居庸山川。

     辛巳,駐跸雞鳴山。

    虜聞親征,遂夜遁。

    諸将請急追之。

    上曰:“虜非有他計能,譬諸狼貪,一得所欲,急走,追之徒勞。

    少俟草青馬肥,道開平逾應昌,出其不意,直抵窟穴,破之未晚。

    ”次龍門,戍卒言虜遺馬二千餘匹于洗馬嶺。

    敕宣府指揮王禮盡收入城。

    次雲州閱兵,顧謂待臣曰:“今從征之士若不閱習,何以禦敵,兵法‘以虞待不虞者勝’,又曰:‘設備于已失之後者非上策’。

    朕所以慎重而不敢忽也。

    ” 五月端午節,次獨石。

    賜随征文武群臣宴。

    度偏嶺,命将士獵于道傍山下。

    上顧從臣曰:“朕非好獵,士卒随朕征讨,道中惟畋獵可以馳馬揮戈,振揚武事,作其骁勇之氣耳。

    ” 金幼孜《扈獵詩》曰:“羽士如林亦壯哉,長風萬裡蹴飛埃。

    雕弓射雁雲中落,錦臂鞲鷹馬上來。

    絕壁重重圍網近,高峰獵獵豎旗開。

    從臣載筆長揚裡,谫薄{斬心}無獻賦才。

    ” 上大閱,謂諸将曰:“兵行如水,水因地而順流,兵因敵而作勢。

    水無常行,兵無常勢,能因敵變化取勝者謂之神。

    今先使之習熟行陣,猝遇寇至,麾之左則左,右則右,無往不中節矣。

    ”戊辰,觀士卒射一小旗,三發皆中,賜牛羊各一,鈔二錠,銀碗二。

    上曰:“賞重則人勸。

    ”是日,上親制《平虜》三曲,俾将士歌以自勵。

    召英國公張輔、安遠侯柳升、甯陽侯陳懋、隆平侯張信、應城伯孫亨等令就營中馳射,上親觀之。

    惟輔、升、懋連中,餘或半中。

    孫亨不中被罰,罷其領兵之任。

    張信托病不至,降充辦事官。

    發隰甯,次西涼,乃故元往來巡遊之所。

    上望其頹垣遺址,樹木郁然,曰:“元氏創此将遺子孫為不朽之圖,豈計有今日,可以為殷鑒矣!”因下令禁軍士斬伐樹木。

    次闵安。

    下令軍中牧放樵采,皆不得出長圍之外。

    時大營居中,營外分駐五軍,建左哨、右哨、左掖、右掖以總之;步卒居内,騎卒居外,神機營在騎卒之外,長圍又在神機營之外,圍各周二十裡。

    上谕諸将曰:“卿等嘗從朕征讨,百戰成功。

    試言今日驅除此寇之策。

    ”諸将叩頭言:“臣等淺陋,惟成算是命。

    ”上曰:“兵法雲,多算勝少算不勝,蓋用兵之際智在勇先,不可忽也。

    馭衆之道固須部伍整肅,進退以律,然必将帥撫士卒如父兄于子弟,則士卒附将帥亦如手足之捍頭目。

    上下一心,乃克有濟。

    至于同列,尤須和協,一隊當敵,則各隊策應,左右前後莫不皆然。

    譬如同舟遇風,齊力以奮,波濤雖險,靡不獲濟。

    爾等勉之。

    ” 發威鎮,次行州。

    命戶部以山西、河南、山東所運糧六萬餘石儲于山海。

    次威遠川,開平報虜複攻萬全,諸将皆請分兵還擊。

    上曰:“不然,此詐謀也!虜慮大軍徑搗其巢穴,故為此牽制之術,不足慮也。

    ”次殺胡原,前鋒都督朱榮等獲阿魯台部屬送禦營。

    備言車駕親征,阿魯台舉家惴栗。

    其母及妻罵曰:“大明皇帝何負爾,必欲為逆天負恩事!”阿魯台盡棄其馬駝牛羊辎重于闊栾海,與其家屬直北遁矣。

    上曰:“此黠虜或挾詭謀示弱以誤我,不可不嚴備。

    ”前哨繼獲虜部曲,驗其果遁。

    乃召都督朱榮等還,發兵盡收虜所棄牛羊駝馬,焚其辎重。

    上曰:“朕非欲窮兵贖武,虜為邊患,驅之足矣。

    将士遠來,亦宜體息。

    ”遂命旋師。

     阿魯台弑其主本雅失理,自稱可汗。

    瓦剌脫觀攻阿魯台,敗之。

    虜中有來降者,言阿魯台将犯邊。

    上召諸将谕曰:“去秋此寇犯興和,朕率師搗其巢穴,其窮亦甚矣。

    今以朕既得志,必不複出,故萌妄念。

    朕當率兵先馳塞外以待之,虜不虞吾兵已出,虜輕肆妄動,我因其勞而擊之,破之必矣。

    ”諸将皆曰:“善。

    ”是日命柳升、陳英将中軍,鄭亨、張輔等将左右軍,陳懋等将前鋒,先馳攻之。

    車駕發宣府,次沙嶺。

    賜諸将内廄馬。

    次萬全,兵民有進馬、牛、瓜等物者,命倍時值酬之。

    虜中阿失帖木兒、古納台等率其妻子來降。

    言阿魯台今夏為脫歡所敗,部落潰散,無所屬。

    今若聞天兵複出,必疾走遠避,豈複南向。

    命賜酒馔衣服,以二人為正千戶。

     陳懋等以鞑靼王子及其部名王也先土幹來降,陳懋引見。

    土幹遙望天顔,尚有懼色。

    上命稍前曰:“華夷本一家,豈有彼此!”封為忠勇王,賜姓名金忠,并诰命鐵券玉帶。

    又以其甥把台罕贊土幹歸順,封為都督,賜冠帶織金襲衣。

    左右皆贊上功德之盛。

    上曰:“昔唐突厥颉利入朝,太宗有矜大自得之意,朕所不敢。

    惟天下之人皆遂其生,邊境無慮,兵甲不用,斯朕志也。

    ” 初,金忠來歸,屢請讨阿魯台,願為前鋒自效。

    上曰:“兵豈堪數動,朕固厭之矣!”忠曰:“雖天地大德,無物不容,其如邊人荼毒何時可已!”上曰:“卿意甚善,但事須有名,姑待之。

    ”是日邊報阿魯台入寇。

    召公侯大臣計之,且告以金忠之意。

    群臣奏曰:“忠言不可拒,逆賊不可縱,邊患不可坐視,用兵之名不得避也,惟上決之。

    ”上可其奏。

    即日敕緣邊諸将整兵以候駕。

    次開平,上召大學士楊榮、金幼孜至幄中,谕之曰:“朕昨夕三鼓,夢有若世所畫神人者告朕曰‘上帝好生’,如是者再,此何祥也?豈天有意此寇屬乎?”榮對曰:“陛下好生惡殺,誠格于天。

    此舉固在除暴安民,然火炎昆岡,玉石俱毀,惟陛下留意。

    ”上曰:“卿言合朕意,豈以一人有罪,罰及無辜。

    ”即命草敕,遣中官伯力歌及所獲胡寇赍往虜中,谕其部落曰:“往者阿魯台窮極歸朕,朕待之甚厚,朕何負于彼而寇掠不止!朕體上帝好生之仁,亦猶冀其或改自新也。

    今王師之來,罪止阿魯台一人,其所部頭目以下悉無所問。

    有能敬順天道輸誠來朝,悉待以至誠,優與恩赉,毋懷二三,以贻後悔。

    ” 次長樂鎮。

    楊榮、金幼孜待,上曰:“漢高祖過柏人,慮迫于人。

    今朕至長樂,思于天下同樂,何時而庶幾也!”榮等對曰:“陛下聖志如此,天必助順矣。

    ”次清鎮。

    即元之應昌路。

    是日,兩重車皆在後,上谕諸将曰:“辎重者,六軍所恃以為命。

    兵法無辎重,無糧食,無委積,皆危道。

    曹操所以屈袁紹者,先盡其辎重。

    今諸軍皆至而重車在後,爾等獨不遠慮耶!”遂命分兵接之。

     次天馬峰,複行數十裡。

    陳懋等遣人奏:“臣等已至答蘭納本兒河,彌望荒塵野草,虜隻影不見,疑其遁已久矣。

    ”上遣張輔、王通等分兵山谷大索,仍命懋及金忠前行觇賊。

    次連秀坡。

    陳懋、金忠引兵抵白邙山,鹹無所遇。

    以糧盡還。

    張輔奏:“願假臣等一月糧,率騎深入,罪人必得。

    ”上曰:“今出塞已久,人馬俱勞。

    虜地早塞,一旦有風雪之變,歸途尚遠,不可不慮。

    楊榮、金幼孜言是,卿等且休矣。

    ”次清水源。

    道傍有石崖,高數十丈。

    命楊榮、金幼孜刻石紀行曰:“使後世知朕親征過此也。

    ” 次翠微岡。

    上禦幄殿,憑幾而坐。

    上顧問内侍海壽曰:“計程何日至北京?”對曰:“八月中可至。

    ”上颔之。

    即而谕榮、幼孜曰:“東宮曆涉年久,政務已熟,還京後軍國事悉付之。

    朕惟優遊暮年,享安和之福。

    ”榮、幼孜對曰:“殿下孝友仁厚,天下屬心,允稱皇上付托。

    ”上喜,顧太監馬雲賜榮、幼孜羊酒。

     次蒼崖戍,上不豫,下令大營五軍将士嚴部伍,謹哨毋忽。

    次榆木川。

    上大漸,遺命傳位皇太子。

    上崩。

    太監馬雲等以六師在遠外,秘不發喪。

    密與楊榮、金幼孜議喪事,一遵古禮。

    含斂畢,載以龍輿,所至禦幄朝夕上食如常儀。

    遺诏赦夏原吉,給還其家。

     此北伐之三駕也。

    帝出塞已久,尚未抵賊巢而士卒多艱。

    楊榮、金幼孜夙夜私慮,奏言虜已遠遁,遂獲班師之命,而龍馭上賓矣。

    尹耕曰:“二祖之禦北虜,緩急不同,戰守各異何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