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九 藝文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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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高十數丈,沿江廬舍漂沒以千數。

    風聲怒号,雨如注,晝旦晦冥。

     先是,孝子之母死未葬,家人蒿厝之城北隅岡山上。

    至是,孝子急覓舟救之。

    獨呼蒼頭三四人,俱出門。

    祖母止之曰:“水勢若是,死爾,不可去!”孝子掉臂不從,曰:“柩亡俱亡矣,何顔以立天地間!”至則厝屋壞矣。

    出柩而曳之舟,舟小水猛,威不克載。

    顧岡有古樹,大可數圍,乃與蒼頭力绠柩升樹。

    遣蒼頭歸,報曰:“柩升矣。

    ”乃孝子執蓋樹柯上守柩。

    是時,村民避水高阜,鹹不忍孝子獨立風雨波濤中,招與俱,孝子第搖手謝之,不赴。

    頃,水及柯;又頃,水拔樹,柩并孝子俱沒。

    越二日,水退。

    柩不知所之,孝子屍在岡下數武,顔色不變。

    遠近觀者若堵,鹹悲孝子,又嗟異孝子能屍獨留也。

     初,孝子母卒,齒尚稚。

    既長,則數以葬事請于父。

    父方信堪輿家言,苛擇陰陽吉利,無所遇,以是卒不得葬。

    孝子以母未葬也,朝夕傷心自貶損,終其身未嘗一禦絲绮服。

    家人怪之。

    不敢問也。

    及置婦,婦間問之,曰:“吾人且未能成,奚服為?”以是知孝子意蓋有在也。

    孝子為人恭而婉,居常俯首默默,不妄出一言。

    及詢厥事理當否,及闾閻情狀瑣屑,鹹能中其肯綮。

    少善飲,及就予家大人封君學,封君戒之,即不飲,飲即不至醉。

    先是,督學憲臣試子弟俊敏可進者若幹人肄于學,命曰“俊秀生”,孝子與焉。

    孝子死,有司具其事觀察諸司,諸司啧啧曰:“孝子,孝子!”署其門曰“賴孝子門”。

    孝子名豫,字立卿。

     贊曰:“河孽為霤,歲在龍也。

    澒澒城野,魚鼈宮也。

    母兒何辜,罹茲兇也。

    号籲不應,兒心恫也。

    兒魄雖留,魂俱東也。

    尾闾可塞,恨焉窮也!化為精衛,銜石終也。

    ” 六烈祠記 佥事(四明) 毛為光撰 嗟嗟,仗節死義之事,豈婦人女子能辨哉?而載籍以來,剛心烈氣往往出自鄉澤間。

    餘不知峨冠大紳,名為男子者,或冒恥逞顔,竊一時之生于人世,當施何面目見天下也!夫節義者,天地之正氣,無古今,無男女,一也。

    顧其在男子恒易,而在婦人女子難;在古之婦人女子易,而在叔季難。

    乃至于男子無聞,而婦人女子多表見。

    或在窮村下邑,生丁末世者,得與古之侶傅姆而閑圖史者比芳揆烈,此不亦奇哉! 閩中庚申歲,寇盜被野。

    當時刓貞鏟素、甘為瓦全者,無論婦女,即以人士自命,翻為賊響導以魚肉鄉闬;甚而身膺民社,不聞背城一戰,率奉頭鼠竄,令赭衣輩撫掌而笑,恧矣。

     今永安為延平外邑,安貢堡又永之一鄉聚。

    顧有婦女六人抗節死,如諸生稱說,嗚呼烈哉!六人者:嚴師訓妻鄧氏,抗聲罵賊,賊以刀針其口,尚作咄啐聲,至斷咽乃已;鄧林彩妻陳氏,延頸大詈賊求死,賊怒,叢刺之,溪其屍;吳天性妻,被執,過井邊,绐賊釋手,躍入井死;羅正茂妻劉氏、羅正卿妻姜氏妯娌,奔舟,為賊所及,各相攜抱子投水死;林佑女尾姑,同母被系隙室,度不能免,乃拜母,缢而死。

    嗚呼烈哉!鼎镬在前,白刃在後,歸人不歸鬼,在呼吸間耳。

    乃慷慨就死,不少低回。

    豈非天地間正氣激昂、噴薄不能自禁者哉?或曰:永有六賢書院,蓋楊龜山、李延平諸公雲,無亦遺風流教漸染所緻欤!庚申至今,隻十六歲所,當時從賊以生者,老死無算,僅同腐草;而六烈之名,烱與天壤共盡,則謂之不死亦宜。

     先是,餘以行部經其地,諸生以祠請。

    餘曰:“前有六賢,今有六烈,奚不可者!”已請督學胡公、部使者孫公,鹹報可。

    縣令複請予碑之,餘曰:“昔秦人虎噬六國,靡然北面,獨魯仲連不肯帝秦。

    燕下齊七十餘城,為主死節者惟畫邑王蠋,至今歆羨。

    夫國有一士,猶然重于九鼎,矧一鄉有六烈女,何為不可風哉?予獨惜夫六烈者不在通都大邑,不為六丈夫耳!嘗讀《陵母碑銘》雲:“婦人之服,衣兮衾兮。

    有忠有烈,男子之心兮。

    男子之服,冠兮蓋兮。

    惟邪惟佞,婦人之态兮。

    ”餘于六烈亦雲:“祠前松竹籬立,風來辄戛擊作聲,俨然抗賊狀。

    流溪漱石潺潺,為諸淑媛發靈響。

    夜深月堕屋梁,玉色猶生,肝膽俱亮。

    嘻!入斯祠者,有不赧顔泚颡哉?” 是役也,倡議則諸生,勤相則父老,而始終之者,前令、今升興化判許君培之也。

     忠勇祠記 (邑人)禦史 林騰蛟撰 邑南四十裡曰邢莊。

    邢,巨族也,世敦睦急義。

    然介汀、漳間,恐鼠輩竊發,莫可自衛,亦世率子弟習戈铤擊刺之術。

    國初,有祖邢君福,以捕獲功授巡檢;嗣後,亦以屢擒渠魁,漸被旌赉。

    鼠輩相戒毋敢近,邢莊蓋隐然邑南屏蔽雲。

     嘉靖癸醜秋八月,河背寇流劫大田王土坪,并龍岩之蘇家山。

    合勢乘勝而下,鋒熾不可當。

    二十八日午,卒至西洋會食,先聲襲城邑。

    邢存嗣、邢忠翔等,急悉族衆,拒于車頭大坪,扼險擊之。

    分布方定,賊遽至,揮旗而登。

    我衆搴其旗批殺,賊堕指戬脅不可數計。

    自午至申,蓋二十餘合。

    賊知不可進,乃佯少卻,潛越爐窠後,扪藤葛,蟻附出大圳,繞陣背,圍我左翼。

    會日暮,失措。

    于是邢志宏、仲卿、必崇戰殁于陣,子炯、進貴、祖晏、必安身數槍,突圍出。

    賊悉衆趨中哨,仲翔、宗善業傷重,猶力戰。

    景清慮不能支,持矛赴之。

    仲翔、宗善得脫身遁。

    景清獨戰數賊,力竭,死之。

    宗善創甚,行不前,賊追及于下林仔,肢解以殉。

    存續、忠翔以身殿,餘衆獲完。

    存志抵家,洞開大門以疑賊。

    賊至,果不敢入,乘夜遁。

    于是知城中有備,又虞邢氏尾其後,次旦,從蚌口覓路遁。

    會縣尉陳君文昭、千戶崔君輔國,督兵為聲勢。

    賊倉皇自刃其傷重不能行者,毀其屍以去。

     事聞,代巡玉泉趙公、分守南溪丁公、分巡楓潭萬公、太守少波沈公,各嗟悼不已,發帑金恤之。

    死者複其家,傷者複其身,仍各表其門曰“忠勇”,且命有司立祠,祀志宏、宗善、仲卿、景清、必崇五子雲。

    祠成,邢存嗣者介吾友李呂和、蕭宜卿以記請。

    予謂:是時賊勢鸱張火烈,使非邢莊一擊,建瓴破竹,岌岌哉城也,幾何不殆?而竟迂道遁去,是五子将與桓瞫、先轸肩勇并勳矣。

    獨竊歎平居胼胝負耒,出粟饷卒,有急,身膏草野以捍邑,又非有受半缗之值、一朝之養也。

    饷卒乃顧趑趄岸帻,于于由由,金之不前,可勝慨哉,可勝慨哉! 予敬為之記,仍為樂章,庶焄蒿于登歌,表英靈于萬祀。

    辭曰:“嶂合兮巒回,泉泠泠兮東逝。

    霞霁兮雲澄,靈連蜷兮天際。

    宗黨兮簪盍,望苦兮心悷。

    吹喧騰兮繁舞,群來下兮慰予饑渴。

    炳蕭燎兮馨升,日慘兮風,羌貞魂兮帝鑒,誓不化兮為厲。

    同仇兮故山并駕,婉婉兮聊憩。

    奠瓊饴兮桂漿,式醉飽兮慈惠。

    靈夷猶兮康娛,憺淹留兮容與。

    揚靈兮未極,焱奄返兮遐舉。

    佐天光兮虹霓,爛昭昭兮我所,妖殄銷兮室家樂胥。

     重造南塔記 邑人、知州(鬥陽) 蕭時中撰 邑肇創景泰初,當兵燹後,有城郭。

    市井安居,成守可恃,民乃平定安集。

    然地無他産殖,唯事耕稼。

    不數十年,生齒繁殖,殷殷訇訇。

    于是建西、北二橋,通道往來;建南、北二塔,以壯觀視,遂稱樂邑雲。

    自嘉靖末寇讧四起,橋、塔相繼漂毀,闾裡蕭索,視昔盛時氣象不侔耳。

     萬曆己醜秋,大父母王侯绾組蒞治。

    時則惟百裡,存亡休戚是急,無遑工作務。

    乃宣序民事,順時土,而阜其财求,用明德,專化導,僅二期而信孚民和,庶幾哉可役使矣!乃進父老耆舊,議興作之次,佥謂:“南塔逵市,舉目共見,且峙學宮東南隅,文風所系,造宜先。

    ”侯颔之,遂捐俸金凡幾,為士民倡。

    選于衆,以耆民鄧積培主規劃,以市民公正賴士文等任職宣力,鸠工集材,各莫不奔走承次,強志用命。

    是秋社而賦事,越春末而獻功。

    其規制視昔不異,高足望氛祲,廣可容宴俎。

    啟八扉下俯,城堞居廛,鱗次比密,鮮愁歎之聲;四顧通道,商旅往來,有即次之安。

    雖山川不殊,而舉目有興起之勢。

     是役也,計其費比初造時僅三之一。

    為費省而成功速,即是而循次依仿,悉興起無難已。

    職事者伐石作亭,問言于鬥陽子為之記。

    鬥陽子曰:“嗟嗟!天地興衰,百物成毀,固自有數焉。

    彼一時也,百廢俱廢,值數衰也;此一時也,興衰起弊,瞻視維新,非氣數當盛矣乎?雖然,匪侯父母慈惠,忠利之教,足以輯和其人民,安能使其從命如流,而成功若是其速?由茲而民物安阜,比隆富庶,學士輩雲蒸蔚起,為國之祯。

    于是繹思奕世,載侯德者甯有紀乎?”于是乎記。

     督工 耆民鄧積培 賴士文 羅世吉 公正 鄧存敬 王天賜 朱魁 溫仙勝 饒維山 遊豐用 李埈 饒應祖 吳遇彩 陳興傑 樂鳴風 立石 開基 檀越陳椿 楊永亨 李永大 黃功續 吳應福 鼎建孚佑廣烈王廟碑記 明景泰四年,始設永安縣。

    故有唐王廟,創自唐貞元間,曆宋至今,八百有餘載。

    中經五代、金、元,幹戈鼎沸之際,或壞或毀,旋廢旋興。

    鄉父老遇災殄,祈禱立應,歲時伏臘,屍祝而報之者,有如一日。

    史嚣氏所謂神依人而行,固然哉! 初廟南向,嘉靖四十一年毀于賊,改西向。

    寝殿中嚴,翼以夾室。

    川亭前峙,扞以重門。

    後為堂以栖神,右為廳以祝厘。

    庖湢具備,屆期而完,迄今三十有三年矣。

    父老輩劉遜、黃尚卿、陳藩始詣餘,請記之,重改為也。

     按王,唐忠臣李肅,字行中,陳州中川坊人。

    祖沖,封琅琊。

    值中微,王崛起行伍,立戰功,起家至招讨使。

    建中四年,天子幸奉天。

    四方觀望,閩将牛氏據閩而叛。

    天子賜王以弓矢,率裨将胡、陳、周、張、湯,統十萬兵往讨之。

    王志吞逆臣,欲滅此而後朝食。

    師出臨汀浮流口,突與賊遇,王奮勇持短兵鏖戰,殺傷甚衆。

    以兵不繼,王竟死焉。

    屍浮于江,經月不變。

    邑人詹糾獲之,顔色如生,鹹以為神,斂而殡之。

    貞元二年,廟而祀之惟謹。

    貞元十五年,事聞朝庭。

    錄死戰之臣,敕封孚佑廣烈王,以妃陳氏配享。

    裡人祀詹糾為侍将,皆義舉也。

     昔漢關雲長以前将軍遇害江陵,論者特稱其雄勇冠世,而深惜其功之不就。

    不知公志在滅魏吞吳,一意扶漢,則一死足以報昭烈而重千古,宜祀之者遍天下,而江陵為特隆。

    唐丁朱泚之亂,亂臣賊将在在而是。

    王将五指揮兵讨叛,義旗一指,群奸破膽,即畢命戈矛,奮身原野,足為唐家立赤幟,以愧天下之不忠者。

    視雲長誠異代而同功!方王之戰于浮流口也,忠魂凜凜,精爽長存。

    正統、嘉靖間,恒有陰助殲賊之異,而屹為此城之保障,其有功于永安也甚大。

    祀典所謂以死勤事,禦大災,捍大患,王其合焉,固宜世世血食于不廢,則永固王之江陵也。

    代愈遠,而屍祝王者益虔益嚴,此固人心慕王之深,益以見忠烈之在天壤間為不磨雲。

     是役也,始事者,知縣歐陽弘,歸善人;踵成者,知縣李大标,潮陽人。

    采忠烈入志者,知縣蘇民望,宣城人;撰記者,普安守、邑人賴萬玙也。

     唐貞元二年新創,福首鄧宗養、黃文馭、李功奴。

    明洪武五年重建,福首李景昌、蔡岩從、範富系。

    嘉靖四十一年,福首劉遜、陳天章、李懷儀、黃尚卿、李伯琏、張傑、陳藩立石 題詠 遊公佥憲按臨永安縣有感而作 昨自龍岩過永安,小民曆曆訴艱難。

     山深岚障愁多病,地罕田廬恨少寬。

     杼軸不勝豪橫劍,桑麻莫禦歲時寒。

     茲行正是觀風化,聞此能無愧素餐。

     憲副羅公按臨永安縣勉諸生作 暑雨初停溪漲落,鄉村農務正紛纭。

     揮鐮麥垅收黃陣,躍馬秧田蒔綠雲。

     彩燕巢成泥寂寂,水蠶繭熟柘欣欣。

     風光流轉不相待,希聖希賢可厭勤? 佥憲楊公按臨永安縣有感而作 觀風遠到永安城,靈雨連宵未得晴。

     澤被花封桑柘盛,水流溝洫稻秧生。

     隰原馌婦無愁歎,裡巷見童有頌聲。

     莫訝随車春事足,雨岐舉戴使君名。

     (原文缺後兩句,編者按順治《永安縣志》補上。

    ) 燕江十景 知縣(邑人) 林孜 鳳山凝翠 高岡硉兀留遺迹,勝地逶迤獻瑞形。

    傳谷聲音宣盛治,回峰羽翼舞虞庭。

     梧桐蓁蓁千年碧,竹實森森四季青。

     遙祝梵宮清玉珮,蕭韶樂奏應和鳴。

     又 靈鳥呈形瑞氣鐘,何年降影入巃嵸。

     至今草木多佳潤,翠竹蒼梧不改容。

     燕水交流 昔曾遺卵生商室,續卻分形落此江。

     兩派合來同羽振,中流分下肖尻降。

     洲銜曉月梁懸壘,岸拍春濤泥墜缸。

     四面詩壇連近地,千年勝概溢中邦。

     又 不穿簾幕不将雛,隻影飛飛落鑒湖。

     化作清江載佳景,從今不慕辋川圖。

     三峰鳳翥 森森玉筍峙平原,礙日淩風萬古存。

     瞻眺盡知稱砥柱,跻攀端不讓高崑。

     神仙擇勝曾頻憩,靈鳥呈祥亦暫蹲。

     自此人文鐘秀氣,不生嘉植降魁元。

     又 兩峰如髻一峰低,娲石當年煉未齊。

     一自九苞翔仞後,人人相繼蹑丹梯。

     九曲龍潛 (已廢,詩不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