序,還是得自己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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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很少保存報紙。

     年輕人總是對執政者抱持着“你們都是混蛋”的念頭。

     十年前,在我還在念大學的年代,同侪間若有人支持老态龍鐘的國民黨是非常奇怪的事。

    問理由,大抵不脫:“民進黨又沒有執政過,把國家交給他們……可以嗎?”這種鳥邏輯成立的話,那處男就打手槍打到死好了。

     在民進黨代表反威權、反貪污的情勢下,有點批判思想的同學幾乎一面倒支持民進黨,國民黨在我們這些半生不熟的知識分子間簡直被電爽的。

     回想兩千年第二次總統直選,參選人之一許信良到交大演講,我一直對理想主義者抱持好感,便拉着兩個室友跑去聽了。

     比起宋楚瑜到清大演講時學生們塞滿了大禮堂,對許信良感到好奇的隻有三、四十人,一間普通的會議室都坐得冷冷清清。

    我實在替他緊張。

     演講結束,大家問的問題都有氣無力,我便舉手發問:“許先生,你一直強調天命在你,但民調上顯示你很可能不會當選。

    所以能不能請你給我們一盞明燈,告訴我們除了你之外的總統候選人裡,有哪一個是勉強可以當選、對台灣也很有幫助呢?” 全場騷動,許信良也怔住了。

     緊握着麥克風,似乎是下定了決心才開口:“我相信,天命一定在我!” 他如此強調,但沈痛的語氣已經洩漏了太多。

     那一天我有點了解到,“當總統”對一個從政者可以有多重要。

     投票揭曉那晚,我們一群死黨聚在國中老師家開同學會,順便看開票。

     到了很晚局勢才明朗,陳水扁終于在兩藍互殲下脫穎而出,在鋪天蓋地的瓦斯汽笛聲中發表了當選演說,場面感人。

     好友勃起不置可否:“告訴你,軍方不會聽陳水扁的話的!” 我嗑瓜子:“你投誰?” “許信良啊。

    ”勃起毫不遲疑。

     “那軍方就會聽許信良的話嗎?”我吐槽。

     勃起楞了一下,然後笑了出來:“……不會。

    ” 我們這群死黨畢竟太熟了,大概是我認識的人裡面,極少數不會因選票傾向不同而尴尬起來的異類。

     對于政治上的選擇,每個人都有理由,卻也都不是理由。

    觀點常常不是自己經過思考形塑得來的,而是電子媒體給的、都是像我這種寫在報紙上讓你看的文章慢慢影響而形成的。

     你要接受哪一種媒體那一篇文章影響,沒有意外,其實都是喜好問題,而大家都喜歡将自己的喜好擴大想象成全民一緻的需求。

     我讀社會學,了解什麼是民粹,什麼是集體意識,什麼是操弄,什麼是韋伯口中的領袖魅力。

    擅長感動人民的政治,幾乎動搖不到我。

     所以我永遠記得政治唯一觸動我的那一刻。

     那是全開的報頁上,陳緻中單手在地上做伏地挺身的照片。

     “那幾個人都沒有當過總統,誰都不知道哪一個當最好。

    ”我告訴當時的女朋友,說:“所以我要選一個跟我們最接近的人。

    ” 選後,一份頭條印了“台灣之子”的報紙,我收藏了好多年。

     兩千年的政黨輪替,也是許多人人生裡峰回路轉的起點。

     陳水扁上台。

    王建民在小聯盟短期1A投出第一個球。

    我開始寫小說。

     至今第八年。

     陳水扁揮揮衣袖,留下一堆囧臉下台了。

     王建民用九十四哩的伸卡球,打破亞洲球員紀錄神速拿下第五十勝。

     我寫了四十一本書,還不要臉地硬要把自己跟王建民寫在一起。

     總統有任期,投球跟寫作卻沒有任期。

     那一份收藏多年的報紙,也不知不覺不曉得跑到哪裡去了。

     寫了八年的小說,除了書從賣得哭八爛到小有成績外,什麼也沒改變。

     真正搞創作的人都很自我,我一直覺得單純的自己跟複雜的政治扯不了關系。

     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