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南雜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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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一日,阻雨。

    次日又雨,遂冒雨行。

    四日抵南甯府城(距太平府二百一十裡),宿水沙街。

    十八日,由南甯賃小艇行内溪,晚經永淳縣城(距南甯府城水程二百裡)。

    十九日,下三洲灘(一路皆下灘),水中多暗石,頗險。

    晚經橫州城(距永淳縣城水程一百六十裡)。

    二十日,曉行五十裡至湴塘岩。

    岸上有寺,相傳明建文帝流寓于此。

    二十一日,至灘頭汛,谒伏波将軍廟。

    廟貌巍峨,依山帶水,兩旁樹木陰森;廟前一坊,金書「伏波勝迹」四字。

    神甚靈,下灘人必詣廟焚楮镪。

    是午下起敬灘,流疾如箭,湍激不能直行;夾水亂石巉巉,犬牙相錯,中間一線,左右斜穿,舟與水争路,為諸灘最險處。

    暮泊貴縣城下(距橫州城水程百八十裡)。

     二十二日,經浔州府城(距貴縣城水程一百九十裡),四十裡下銅鼓灘。

    水懸流如飛瀑,舟一溜直下,高防棋盤石、低防紫沙頭,亦奇險。

    二十三日,經平南縣城(距浔州府城水程八十裡),下将軍灘,衆水紛趨,濆湧滂湃;巨石錯列若星辰,舟行交相摩蕩,四面抵觸;最下一石張口如箕,稍失,葬石腹矣! 二十四日,經藤縣城(距平南縣城水程一百六十裡)。

    二十五日曉,至洗馬灘。

    過此,則灘盡。

    晚經梧州府城(距藤縣城水程一百二十裡),次早至封川縣城,入廣東界矣(屬廣東肇慶府,距梧州府城水程六十裡)。

    暮達德慶州城下(距封川縣城水程一百裡)。

     二十七日,經肇慶府城(距德慶州城水程一百八十裡),岸側有閱江樓。

    至龍門汛,有望夫山。

    夜經三水縣城(屬廣州府,距肇慶府城水程一百三十裡)。

    二十八日,至佛山鎮(距三水縣城水程一百裡)。

    佛山地理靈秀,人物豪華,富商巨賈,百貨流通,其市肆亞于羊城。

    前三日,西水驟至(水自廣西來,稱西水),人家水溢三、四尺;餘乘小舟過市,如入萬花谷中,真令人目不暇給。

    七十裡,抵廣東省城(名五羊城,城南扶胥鎮,即海口)。

    計南甯至此,水程千七百餘裡,俱順流而下,所過六十八灘,皆粵西界。

    近溪諸山,多枯槁無蒼翠;又連天煙雨,時見山城、野市寂寂,雲霧中惟南甯、梧州二郡差嘩嚣。

    過肇慶以後,則山水明媚,景物鮮妍,市鎮所聚,生意十分,可稱沃土。

     二十九日,見鹽運使鄭公(開禧,号雲麓,福建龍溪人),叙鄉誼甚殷,絕不問餘道路事。

    四月初一日,過迎祥街(在靖海門外),訪友人林伯僚(福建龍溪人);遇同郡杜光己(台灣淡水人),攜其友陳天佑、蔡節(俱福建廈門人),邀餘入城。

    遂同閱五羊祠(相傳造城時見五老人,忽化為五羊,不見人,以為仙,固以五羊名城,立祠祁之),繼登觀音山(山在城北,最高,為省城之鎮)。

    至觀音寺前(寺在山頂),見城中屋宇魚麟重疊,樓台寺塔曆曆目中。

    城外四山環繞,衆水潆洄,疏林遠樹,煙霭交橫,海口三浮屠以次屹立(有一塔、二塔、三塔),香山、澳門諸山亦近在指顧,歎為嶺海大觀。

    入寺頂禮出,東過五鏡樓(樓五層,高二十餘丈),詣鄭公祠(安期生升仙處,今立祠),曆吟風閣及群玉山房,轉出蓬萊宮(皆官士不時遊宴之所);欄杆曲折,窗戶玲珑,園亭花草。

    備極幽閑,恍然神仙世界,飄飄有出塵想。

    晚适市,見金玉錦繡色色鋪陳,外洋貨物珍積如山。

    暮出扶胥鎮(在城南),則笙箫沸水,歌舞盈船,燭影镫光徹河上下,騷人豪客競上木蘭舟矣。

     次日,渡河南,觀海幢寺(在隔河南岸)。

    旁有沙園,村多素馨茉莉,入之如置身香國。

    返見海珠石(有寺名慈渡寺,亦名海珠寺),湧起波中,遊船多繞其側。

    時方正午,烈日熏蒸,忽江風習習,拂面吹衣,光景炎涼,須臾變換,乃歎人生過眼煙花,俱成陳迹;此中雖樂,胡可戀而忘歸哉!遂挈同遊回寓,急訂歸期。

     初四日,杜光己以二十金見借,複為賃施均(福建晉江縣人)貨舟,約達老隆(龍川縣地名)。

    謝别諸人,實時登棹。

    初七日,經博羅縣城(屬惠州府,距省城水程三百一十裡,城圍葫蘆山),見羅浮山(俗雲:上不見羅浮到惠州,下不見羅浮到廣州);晚經惠州府城(惠州有兩城:提督駐一城、知府駐一城,距博羅縣城水程三十五裡)。

    府城中有思巫山、白鶴洞、吳江亭、朝雲墓諸古迹,皆東坡到郡時立。

    城東過溪,即歸善縣城。

    十二日,經龍川縣城(距惠州府城水程四百四十七裡)。

    南去城五裡,有鬼子塔。

    相傳下多故冢,昔縣城将築于此,群鬼患之,夜遍偷人家磚片成一塔,乃移城他處雲。

    塔狀醜惡将傾,然終不仆。

    縣城舟行二十五裡,抵老隆。

    自羊城至老隆八百餘裡,舟行九日,皆炎熱,煩悶不堪;幸與林回山(龍溪人)、丁拱辰(晉江人)二人同舟,時共笑談。

    拱辰通星學,嘗舟販呂宋(東南番島),客居數年,從西人學量天之法,考據甚精;日與餘講天文不倦,授地球圖及量天尺式,大都如西法立中線、斜線及南北二帶,準地平以求地中與南北極相去遠近。

    其法亦參渾天儀之說,而量測較為便捷。

    餘周詢至悉,俟異日推衍之以證諸高明,不忘同舟教益也。

     十三日,由老隆登陸。

    三十裡至秦嶺,又二十裡至藍關,為廣州往潮州必經之路。

    關上有韓文公祠,趙文恪公(慎轸)觀察粵東時葺而新之。

    入祠,見神像勃勃如生,瞻拜流連,乃出就道。

    十裡至岐嶺,日暮。

    由岐嶺賃小舟,晝夜兼程。

     十五日平明,至三河壩(距岐嶺三百三十四裡)。

    此處水分三道:一通大埔、一通潮州、一通岐嶺,故稱三河。

    岸上有小城,駐巡檢司。

    城外有市,甚嘩。

    晚至大埔縣城(屬潮州府,距三河壩一百七十裡;離城二裡許泊舟)。

     十六日,由大埔登陸。

    午後抵永定縣界,則入吾鄉閩界矣(汀州府屬)。

    十七日,抵南靖縣界(漳州府屬),踰天嶺。

    初至嶺,緣小徑盤折而登,迂回五、六裡,不甚苦;将達嶺表二裡許,一步一仰,若蹑天梯,輿夫喘息。

    下嶺時,由嶺直趨,連投三千餘級,地勢始平。

    餘俯瞰欲墜,懼不敢窺。

    去嶺二十餘裡,至溪邊,随下小船。

    至次日午後,抵管溪(一名小溪,自大埔至此走小路,故不能記裡數)。

    餘觀自管溪以南至惠、潮二郡界,高陵深谷,複嶂重溪;其人架土樓環山而居,幽栖岩壑,最易藏奸;田園皆依山開墾,少原野可耕;又去海遠,無魚鹽之利,男女負販,民貧而俗悍,亦所處之勢然也。

     由管溪雇舟夜行,十九日早晨抵漳州府城(距管溪水程一百五十二裡)。

    乃東閱府署、北登芝山,尋先賢文公故迹;而年久湮沒,無所謂仰止亭者,惟山下舊祠存焉。

    拜祠前,循城而南,夜宿南門内。

     二十日,出南門覓棹,由内溪出海;風甚順,是日達廈門。

    二十二日,見吾師周芸臯觀察,以為再生,謂此行必有甚異睹聞者;且曰:『既作「紀險」矣,盍作「紀程」?他日返台陽,亦有以告爾親友也』。

     五月初二日,登海舟。

    初八日,返澎湖。

    與弟廷陽拜母于堂下,驚喜交集,涕泗汍瀾,回憶曩昔,誠不啻再生焉。

     斯行也,海程不可以更計。

    自乙未十二月二十一日由廣義啟程,至丙申四月二十日抵廈門,陸行凡四十有二日,計三千三百裡;水行三十有三日,計三千三百七十四裡:統水、陸行程及途次濡滞,共百十有八日。

    縱險阻備嘗,而海島鲰生得此曠遊,亦天幸也,因詳記之。

     芸臯夫子評:挨日記事,即景寓奇,本李習之「來南錄」、歸熙甫「壬戌記程」,而尤覺郁茂,所遇異也。

    寫景處,半自柳柳州「山水記」得來。

     ●越南紀略 越南,古越裳氏;在南海,由台灣水程八十三更可達。

    其地東距海,西接諸蠻(老撾等地),南為占城(占城别為一國,古日南,明時黎氏并之),北界廣西思恩府、雲南臨安府。

    在古日南地者曰廣南,稱西京;在古交趾地者曰安南,稱東京;今合為一國焉。

     唐虞時,南交也。

    秦為象郡。

    漢初,趙陀據之。

    武帝平南越,置交趾郡。

    光武時,女子征側、征貳反,馬援讨平之,立銅柱為界。

    建安中,改為交州。

    唐改安南,置都護靜海軍節度使。

    皆隸中土。

    後以叛服靡常棄之,受朝貢。

    五代時,土人曲承美竊據,為南漢所并。

    宋初,丁琏有之,封交趾郡王。

    丁琏三傳,為其臣黎桓所篡。

    黎氏三傳,為其臣李公蘊所篡。

    李氏八傳,無子,傳其婿陳日煚。

    元攻下之,封其子光昺為交趾郡王。

     明洪武初,封陳日煃為安南國王;時侵占城。

    四傳,為其臣黎秀□所篡,盡誅陳氏子孫。

    永樂元年,封黎氏子胡□〈大上互下〉為王。

    明年,日煃弟天平與其臣裴伯耆伏阙請複仇,诏令迎歸主其國;黎氏詐殺天平及護送兵将,遂興師分道進讨,擒其父子,求陳氏後不得,乃郡縣其地,為十七府、四十七州、百五十七縣、十二衛,置三司治之。

    後陳簡定及子季擴相繼為亂;既平,黎利複亂。

    宣德二年,利遣使表請封陳暠為王;用楊士奇、楊榮議,息兵封之,罷三司。

    暠死,利詐稱陳氏種絕,诏許權國事。

    子麟嗣封為王,後并占城。

    十傳,為其臣莫登庸所篡。

    嘉靖十六年,故王子黎甯來乞師,登庸懼,納款歸命,改授安南都統使,而居黎氏于漆馬江。

    莫氏再傳,為黎甯子維潭所逐,诏以維潭為都統使,而居莫氏于高平,如漆馬江故事。

    天啟四年,黎氏攻高平,莫氏益弱。

    迄明世,二姓分據焉。

     我朝康熙五年,封黎維禧為安南國王。

    乾隆五十四年,黎氏失國,封阮光年為安南國王。

    嘉慶七年,改封越南國王,遂改安南為越南。

    史冊所載,班班可考,何敢贅述。

    廷蘭聞諸道路者皆近事,不能詳考其實,與所目睹者,姑書之以供海外之談。

     據流寓越南者言曰,黎氏末季多亂,國分為三:嘉隆(今國王父年号,姓阮;國人最忌言王名)據隴奈(今嘉定省),泰德(未詳其姓亦年号)據新州(今定平省),光中(姓名未詳,本賈人,居西山社,自稱西山王,人呼西山賊,僭号光中)據順化(即富春);各王一方,結為兄弟。

    泰德死,其子為臣下所逼,走依光中。

    光中謀死之而奪其國。

    嘉隆怒,起兵攻讨,破新州城,以驸馬鎮守之。

    光中遣其少傅及大司徒以兵圍新州,數年不克,複遣都督增兵力攻。

    城中食盡,援兵遠來疲乏(新州北去順化十一日、南去隴奈二十餘日),戰屢敗,城陷,驸馬自焚死。

    都督移兵向隴奈;嘉隆兵潰,棄城入海。

    光中益強,兼并東京,代黎氏為王。

    方嘉隆之入海也,海寇何獻文(粵人)率數百艘圍之,嘉隆計窘,乃衣冠出舟上,呼曰:『我隴奈國王也。

    今國滅,将适他國乞兵複仇,舟中無所有,害我無益!若能悉衆相助破敵,功成之日,願以國并分而王之』。

    獻文喜,遂與設誓,同适暹羅國,乞精兵數萬,分道夾攻,拔隴奈、新州二城,乘勝攻克順化,進取東京。

    光中率餘衆遁入山,其少傅、大司徒從間道走東京,為伏兵所獲,嘉隆塗為蠟炬,生焚祭驸馬;東京亦降。

    安南之地,悉為所有。

    改隴奈為嘉定,東京為升隆。

    紀元嘉隆,取起于嘉定、成于升隆也。

    位号已定,遣使赍表奉貢天朝;尋改封越南王。

    割一郡之地授獻文。

    獻文不敢抗,卒以黨少力微,土人不服,棄而他去。

    嘉隆心德之,常厚視唐人。

    今國王嗣政十餘年,亦加惠如昔,商旅安之。

     後嘉定守将據城反,一日陷四府,客民多從之者。

    王遣師攻圍數年,不下,折兵五萬餘(多被城上滾木壓死)。

    嘉定人知王與暹羅有隙(暹羅前以兵助嘉隆得國,嘉隆感其恩,歲遣數百人往返彼國聽役,瓜代為常;後以不堪淩虐,皆逃歸,不複遣代,恩好遂絕),陰緻書求救于暹羅國王;果以舟師十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