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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成就。

    而本州父老農民睹此利便,相率詣轼陳狀,凡一百一十五人,皆言:“西湖之利,上自運河,下及民田,億萬生聚,飲食所資,非止為遊觀之美,而近年以來,堙塞幾半,水石日減,茭葑日滋。

    更二十年,無西湖矣。

    ”勸轼因此盡力開之。

    轼既深愧其言,而患兵工寡少,費用之資無所從出。

    父老皆言:“竊聞朝廷近賜度牒一百道,每道一百七十貫,為錢一萬七千貫。

    本州既高估米價,召人入中,又複減價出粜,以濟饑民,消折之餘,尚有錢米約共一萬貫石,若支用此,亦足以集事矣。

    ” 适全錢塘縣尉許敦仁建言西湖可開狀,其略曰:“議者欲開西湖久矣,自太守鄭公戬以來,苟有志于民者,莫不以此為急,然皆用工滅裂,又無以善其後。

    蓋西湖水淺,茭葑壯猛,雖盡力開撩,而三二年間,人工不繼,則随手葑合,與不開同。

    窺見吳人種菱,每歲之春,芟除澇漉,寸草不遺,然後下種。

    若将葑田變為菱蕩,永無茭草堙塞之患。

    今乞用上件錢米,雇人開湖。

    俟開成湖面,即給與人戶,量出課利,作菱蕩租佃,獲利既厚,歲歲加功,若稍不除治,微生茭葑,即許人鏟憑,但使人戶常憂鏟奪,自然盡力,永無後患。

    今有錢米一萬貫石,度所雇得十萬工。

    每工約開葑一丈,亦可添得十萬丈水面,不為小補。

    ” 轼尋以敦仁之策,參考衆議,皆謂允當。

    已一面牒本州依敦仁擘畫,支上件錢米雇人,仍差捍江船務樓店務兵士共五百人,船載葑草,于四月二十八日興功去訖。

    今來有合行起請事件,謹具畫一如左。

     一、今來所創置钤轄司前一閘,雖每遇潮上,閉閘一兩時辰,而公私舟船欲出入閘者,自須先期出入,必不肯端坐以待閉閘。

    兼更有茅山一河自可通行,以此實無阻滞之患,而能隔截江潮,徑自茅山河出天宗門,至鹽橋一河,永無堙塞并淘騷擾之患,為利不小。

    恐來者不知本末,以阻滞為言,輕有變改,積以歲月,舊患複作。

    今來起請新置钤轄司前一閘,遇潮上閉訖,方得開龍山、浙江閘。

    俟潮平水清,方得卻開钤轄司前一閘。

     一、鹽橋動河岸上,有治平四年提刑元積中所立石刻,為人戶屋舍侵占牽路已行除拆外,具載闊狹丈尺。

    今方二十餘年,而兩岸人戶複侵占牽路,蓋屋數千間,卻于屋外别作牽路,以緻河道日就淺窄。

    準法據理,并合拆除,本州方行相度,而人戶相率經州,乞遽逐人家後丈尺,各作木岸以護河堤,仍據所侵占地量出憑錢,官為樁管,準備修補木岸,乞免拆除屋舍,本州已依狀施行去訖。

    今來起請應占牽路人戶所出憑錢,并送通判廳收管,準備修補河岸,不得别将支用,如違,并科違制。

     一、自來西湖水面,不許人租佃,惟茭葑之地,方許請憑種植。

    今來既将葑田開成水面,須至給與人戶請佃種菱。

    深慮歲久,人戶日漸侵占舊來水面種植,官司無由覺察。

    已指揮本州俟開湖了日,于今來新開界上,立小石塔三五所,相望為界,亦須至立條約束。

    今來起請應石塔以内水面,不得請射及侵占種植,如違,許人告,每丈支賞錢五貫文省,以犯人家财充。

     一、湖上種菱人戶,自來脔割葑地,如田塍狀,以為疆界。

    緣此即漸葑合,不可不禁。

    今來起請應種菱人戶,隻得标插竹木為四至,不得以脔割為界,如違,亦許人鏟憑。

     一、本州公使庫,自來收西湖菱草蕩課利錢四百五十四貫,充公使。

    今來既開草葑,盡變為菱蕩,給與人戶租佃,即今後課利,亦必稍增。

    若撥入公使庫,未為穩便。

    今來起請欲乞應西湖上新舊菱蕩課利,并委自本州量立課額,今後永不得增添。

    如人戶不切除治,緻少有草葑,即許人鏟憑。

    其鏟憑人,特與權免三年課利。

    所有新舊菱蕩課利錢,盡送錢塘縣尉司收管,謂之開湖司公使庫,更不得支用,以備逐年雇人開葑撩淺。

    如敢别将支用,并科違制。

     一、錢塘縣尉廨宇,在西湖上。

    今來起請今後差錢塘縣尉銜位内,帶管勾開湖司公事,常切點檢,才有茭葑,即依法施行。

    或支開湖司錢物,雇人開撩替日,委後政點檢交割。

    如有茭葑,不切除治,即申所屬檢點,申吏部理為遺阙。

     以上六條,并刻石置知州及錢塘縣尉廳上,常切點檢。

     右謹件如前。

    勘會西湖葑田共二十五萬餘丈,合用人夫二十餘萬功。

    上件錢米,約可雇十萬功,隻開得一半。

    轼已具狀奏聞,乞别賜度牒五十道,并于前來所賜本路諸州度牒二百道内,契勘赈濟支用不盡者,更撥五十道,通成一百道,充開湖費用外,所有逐一子細利害,不敢一一紊煩天聽。

    伏乞仆射相公、門下侍郎、中書侍郎、尚書左丞、尚書石丞特賜詳覽前件所陳利害,及起請六事,逐一敷奏,立為本州條貫,早賜降下,依禀施行。

    兼畫成地圖一面,随狀納上,謹具狀申三省,謹狀。

     新城遊北山記晁補之 去新城之北三十裡,山漸深,草木泉石漸幽。

    初猶騎行石齒間,旁皆大松,曲者如蓋,直者如幢,立者如人,卧者如虬。

    松下草間有泉,沮洳伏見,堕石井,锵然而鳴。

    松間藤數十尺,蜿蜒如大蚖。

    其上有鳥,黑如鸲鹆,赤冠長喙,俯而啄,磔然有聲。

    稍西,一峰高絕,有蹊介然,僅可步。

    系馬石觜,相扶攜而上。

    篁筱仰不見日,如四五裡,乃聞雞聲。

    有僧布袍蹑履來迎,與之語,愕而顧,如糜鹿不可接。

    頂有屋數十間,曲折依崖壁為欄楯,如蝸鼠缭繞乃得出,門牖相值。

    既坐,山風飒然而至,堂殿鈴铎皆鳴。

    二三子相顧而驚,不知身之在何境也。

    且莫,皆宿。

     于時九月,天高露清,山空月明,仰視星鬥皆光大,如适在人上。

    窗間竹數十竿相摩戛,聲切切不已。

    竹間梅棕,森然如鬼魅離立突鬓之狀。

    二三子又相顧魄動而不得寐。

    遲明,皆去。

     既還家數日,猶恍惚若有遇,因追記之。

    後不複到,然往往想見其事也。

     錢塘觀潮記吳儆 錢塘江潮,視天下為獨大。

    然至八月既望,觀者特盛。

    弄潮之人,率常先一月,立幟通衢,書其名氏以自表。

    市井之人相與裒金帛張飲,其至觀潮日會江上,視登潮之高下者,次第給與之。

    潮至海門,與山争勢,其聲震地。

    弄潮之人,解衣露體,各執其物,搴旗張蓋,吹笛鳴钲,若無所挾持,徒手而附者,以次成列。

    潮益近,聲益震,前驅如山,絕江而上,觀者震掉不自禁。

    弄潮之人,方且賈勇争進。

    有一躍而登,出乎衆人之上者;有随波逐流,與之上下者。

    潮退策勳。

    一躍而登,出乎衆人之上者,率常醉飽自得,且厚持金帛以歸,志氣揚揚,市井之人甚寵善之;其随波上下者,亦以次受金帛飲食之賞。

    有士人者,雅善士,一日移于習俗之所寵,心顧樂之,然畏其徒議己,且一躍而上,方随波上下者,有時而沉溺也,隐其身于衆人之後,一能出其首于平波之間,則急引而退,亦預金帛飲食之賞,而終無溺沉不測之患,其鄉人号最善弄潮者,久之,海神若怒,曰:“錢塘之潮,天下至大而不可犯者,顧今嗜利之徒,娛弄以徼利,獨不污我潮乎?”乃下令水府懲治禁絕之。

    前以弄潮緻厚利者頗溺死。

    自是始無敢有弄潮者。

     夜遊西湖紀事葉夢得 景修與吾同為郎,夜宿尚書新省之祠曹廳,步月庭下,為吾言:往嘗以九月望夜,道錢塘,與詩僧可久泛西湖,至孤山已夜分。

    是歲月寒,月色正中,湖面渺然如溶銀。

    傍山松桧參天,露下葉間,薿薿皆有光。

    微風動,湖水晃漾,與林葉相射。

    可久清癯苦吟,坐中凄然不勝寒,索衣無所有,空米囊覆其背,為平生得此無幾。

    吾為作詩記之雲:霜風獵獵将寒威,林下山僧見亦稀。

    怪得題詩無俗語,十年肝鬲湛寒輝。

     此景暑中想象,亦可一灑然也。

     康塘三瑞堂記朱熹 餘素耽山水之趣,凡有名山大川,無不悉至。

    則一石一木,可寄遊覽而助吟詠者,悉皆留情。

    歲在辛卯,餘訪友遂安。

    城北十裡餘許,有名康塘者,山川佳勝,木石鹿豕,可縱居遊,誠高蹈之墟、君子之居也。

    中有隐君子,号志曾者,愛泉石,樂琴書,迹不履城市,交不接浮誇,其逃世之君子欤!令允三:長字守成、次守引、三守澤,皆文标骥足,中原旗鼓。

    餘每造其宅,與三君子商榷古今,匪朝伊夕。

    宅傍建一樓,高十餘丈。

    樓置瑤琴百具,每當風晨月夕,幽緻飄然。

    按弦而撫,百琴應響,如出一律。

    所謂嘯虎聞而不吼,衰猿聽而不啼。

    惜子期不再,空負此高山流水也。

    樓後竹千竿,樓之左右,百卉備舉。

    前一池,廣可二十餘畝,中有鯉鲙、菱蓮、蒲藻,無不悉具。

    兩岸桃李繁饒,池内置設畫舫,凡賓朋交錯,皆遊賞其中,即曲水流觞,何多讓焉!其年春筍怒發,亭亭直上數丈餘,峭直無節,此一異也;池内蓮實,每枚體大如盞,清芬逼人,此二異也;荷下之菱,其大如枕,水溢味甘,其瓊漿耶?其醴泉耶?此三異也。

    洪公颦蹙告餘曰:“有此三異,花木之妖也,不禳且有禍。

    ”餘曰:“否!否!草木得氣之先者也,和氣緻祥,則動植之物先應焉,此休征也。

    兆當在三嗣男矣!”是歲,三子舉于鄉,果并與選,奏名禮部。

    所謂必有祯祥者,信不誣也。

    噫!斯皆天意所鐘,豈人力所能為哉!以洪公平昔律身端嚴,行己有恥,居家笃厚,倫理待人,不亢不阿,恭順尊長,轸恤孤寡,種種德範,難以筆罄。

    斯殆天誕德裔,以張大其門,為善人積德光裕之報也。

    後二歲,洪公新其祠宇。

    祠成而餘再至,因顔其堂曰:“三瑞”。

    附之以聯曰:“三瑞呈祥龍變化,百琴協韻鳳來儀。

    ”而并述其事,以志不朽雲。

     閱古泉記陸遊 太師平原王韓公府之西,缭山而上,五步一磴,十步一壑,崖如伏黿,徑如驚蛇。

    大石磊磊,或如地踴以立,或如空翔而下,或翩如将奮,或森如欲搏。

    名葩碩果,更出互見;壽藤怪蔓,羅絡蒙密。

    地多桂竹,秋而華敷,夏而箨解,至有應接不暇,及左顧左盼,則呀然而江橫陳,豁然而湖自獻。

    天造地設,非人力所能為者。

    其尤勝絕之地曰“閱古泉”,在溜水亭之西,缭以翠麓,覆以美蔭。

    又以其東向,故浴海之日、既望之月,泉辄先得之。

    袤三尺,深不知其幾也。

    霖雨不溢,久旱不涸,其甘饴蜜,其寒冰雪,其泓止明靜,可鑒毛發。

    雖遊塵墜葉,常若有神物呵護屏除者。

    朝暮雨旸,無時不鏡如也。

    泉上有小亭,亭中置瓢,可飲可濯,尤于烹茗釀酒為宜。

    他石泉皆莫逮。

     公常與客徜徉泉上,酌以飲客。

    遊年最老,獨盡一瓢。

    公顧而喜曰:“君為我記此泉,使後知吾輩之遊,亦一勝也。

    ”遊按堙泉之壁,有唐開成五年道士諸葛鑒元八分書題名,蓋此泉堙伏勿耀者幾四百年,公乃複發之時。

    “閱古”蓋先忠獻之以名堂者,則泉可謂榮矣。

    遊起于告老之後,視道士為有愧,其視泉尤有愧也。

    幸旦暮得複歸故山,幅巾裋褐,從公一酌此泉而行,尚能賦之。

    嘉泰三年四月乙巳山陰陸遊記。

     上天竺複庵記陸遊 嘉泰二年,上天竺廣慧法師築退居于寺門橋南,名之曰“複庵”。

    後負白雲峰,前直獅子、乳窦二峰,帶以清溪,環以美箭、嘉木。

    凡屋七十餘間。

    寝有室,講有堂,中則為殿,以奉西方像設。

    殿前辟大地,兩序列館,以處四方學者。

    炊爨渥浴,皆有其所。

    床敷巾缽,雲布鱗次。

    又以為傳授講習梵呗之勤,宜有遊息之地,以休其暇日,則又作圍亭流泉,以與學者共之。

     既成,命其弟子了懷,走山陰鏡湖上,從予求文,以記歲月。

    予告之曰:“進而忘退,行而忘居,知趨前而昧于顧後者,士大夫之通患也。

    故朝廷于士之告歸,每優禮之。

    而又命有司察,其尤不知止者,以勵名節而厚風俗。

    士猶有不能決然退者,又況物外道人?初不踐是非毀譽之途,名山大衆,以說法為職業,愈老而愈尊,愈久而人愈歸之。

    雖一坐數十夏,何不可者?如法師道遇三朝,名蓋萬衲。

    自紹熙至嘉泰,十餘年間,诏書褒錄,如日麗天;學者歸仰,如泉赴壑。

    非有議其後者,而法師慨然為退居之舉。

    傾竭橐裝,無所顧惜。

    雖然,以予觀之,師非獨視天竺之衆,不啻弊屣。

    加以歲年,功成行著,遂為西方之歸,則複庵又為敝屣也。

    死生去來無常,予老甚矣,安知不先在寶池中俟師之歸,語今日作記事,相與一笑乎?” 開禧元年三月三日記。

     莫能名齋記楊簡 四明楊簡,為浙西撫屬,淳熙十一年八月朔,即領事,而宅僦隘陋,外高中卑,無宴息之所,客至不可留,不可以奉親。

    偶得在官僧屋于寶蓮山之巅,帥君雅禮士,為更其居。

    又使簡唯意規摹之,乃創書室于高爽之地。

    東江西湖,雲山千裡,幽人騷士來其上,無不曰奇,曰壯哉快哉,且曰:是不可不命名。

    簡思所以名之,東望大江,巨濤際天,越山對揖,衮衮如畫,風帆飛鳥,夕陽煙蕪,朝暮晦明,變态百出,于是間名之乎?如此命名,不惟遊逸颠迷,沉溺外景,要不可謂真識江山。

    西望錢水,玉潔如鏡,茂林奇峰,樓觀輝月,煙霭翠蒙,模寫不可,于是間名之乎?如此命名,不惟遊逸颠迷,沉溺外景,要不可謂真識湖山。

    反而即諸本真,斂其放情,落其外慕,窮理窟之幽微,探元珠之杳冥,不則事理兩融,曲暢旁通,百川會同,歸宿于中;又不則悠然無事,惟意所之,無所造為,樂亦熙熙,于是名之乎?如此命名,不惟遊逸颠迷,沉溺外景,俱不可謂實識本真。

    周思天下古今名言,無一可以稱此,又豈惟簡莫能名,正恐盡萬古明智絕識之士,竭意悉慮,窮日夜之力,終莫能名。

    于是榜曰莫能名齋。

    然則終不可得而名之乎?曰有能名之者:是齋之南,高松撫疏,微風過之,蕭然有聲,是能名吾齋矣;是齋之東,洪濤駕風,怒号翻空,是能名吾齋矣;是齋之西,湖光翠迷,雲飛鳥啼,是能名吾齋矣;是齋之北與其麓,鱗比萬屋,人物往複,啾啾碌碌,是能名吾齋矣。

    有嘲曰:既曰莫能名,又曰是能名,何其立說之無常?簡曰:常。

    淳熙乙巳仲春記。

     遊龍井記程珌 餘舊讀《秦太虛筆記》,謂元豐二年中秋後一日,自吳興過杭還會稽。

    龍井辨才法師以書招其入山。

    出郭日已夕。

    航湖到普甯,遇參寥道人,相與杖策并湖而行,出雷峰,度南屏,濯足于惠因澗。

    入靈石塢,得支徑,上風篁嶺龍井亭,酌亭據石而飲之。

    自普甯凡經佛寺十數,寂不聞人聲。

    旁廬舍或燈火隐顯,草木深郁,流水激激悲鳴,殆非人間也。

    行二鼓,至壽聖院,谒辨才于潮音堂。

    明日乃還。

    餘讀其辭,想其事,甚欲一追故步者,不記幾年矣。

    乃辛巳歲立春,出清波門,經淨慈寺,過白蓮院,上風篁嶺,谒龍祠,酌龍井,遂至辨才塔。

    飯于月林。

    月林,辨才所廬也。

    主僧出範文正、東坡、栾城、參寥、辨才遺像,及坡遺辨才水墨羅漢八軸,軸皆二像,仁皇飛帛四字,與南唐草字四紙。

    已而酌泉瀹茗,複汲二盎以歸。

    徑旁佛舍,多不知名。

    獨白蓮為近,晚不暇入。

    四山多怪石,如亂雲,如虎豹。

    下視西湖如盤,狹處僅若帶。

    沿路居民,視昔不加密。

    炊煙續相望,潤泉如故。

    但太虛乃宵征,所不見者,怪石與西湖及炊煙耳。

    元豐距今百三十七年矣,人事幾變,而景物則宛然當時,可為太息!辨才結廬,今為廣福寺。

    一山屹然内向,故備錄以告來遊者。

    若水、若曾、若愚侍,東家周叔向俱。

     桐廬縣桐君祠記樓鑰 荊州多荊,薊州多薊,豫章以木氏者,酸棗以棘名邦。

    茲邑以一桐之大,垂蓋如廬,古有隐者,采藥求道于此,或問其姓,則指桐以示之,人因稱為桐君。

    故桐江、桐溪、桐岘,皆因此而得名。

    既以為縣,又因以名郡焉。

    大溪澄澈橫其前,又一溪出天目,至此而會。

    一山巋然,聳于溪之東,林樾秀潤,号小金山,上有祠宇肖君之像,蓋一方之絕境也。

    新婺州貳車詹君乂民以書來曰:家本嚴陵郡中,慕桐君之高風,來寓邑下,念古祠之蕪廢,思有以興起之未能也。

    邑尉趙君某公餘為一新,士民稱美,思有以登載傳後,求記于餘。

    昔示冠時嘗侍親過其下,雖甚愛山水之清淑,曾不能登嵲嶭,以緻一觞一薦,徒頌盧公贊元招仙之詞而去之,至今猶屬夢境也。

    夫所謂隐者,正欲逃名于世。

    嚴之高士有三人焉:子陵隐于漢,風節最高,而其名終不可泯;方幹隐于唐,又以詩顯;桐君不知為何人,身既隐而姓氏竟不傳,其殆最優乎!餘既喜詹、趙二君之好事,有契夙心,因并書之俾刻焉。

     觀潮周密 浙江之潮,天下之傳觀也。

    自既望以至十八日為最盛。

    方其遠出海門,僅如銀線,既而漸近,則玉城雪嶺,際天而來,大聲如雷霆,震撼激射,吞天沃日,勢極雄豪。

    楊誠齋詩雲:“海湧銀為郭,江橫玉系腰”者是也。

    每歲,京尹出浙江亭教閱水軍,艨艟數百,分列兩岸,既而盡奔騰分合五陣之勢,并有乘騎、弄旗、标槍、舞刀于水面者,如履平地。

    倏爾黃煙四起,人物略不相睹,水爆轟震,聲如崩山。

    煙消波靜,則一舸無迹,僅有敵船為火所焚,随波而逝。

    吳兒善泅者數百,皆披發文身,手持十幅大彩旗,争先鼓勇,溯迎而上,出沒于鲸波萬仞中,騰身百變,而旗尾略不沾濕,以此誇能。

    而豪民貴宦,争賞銀彩。

    江幹上下十餘裡間,珠翠羅绮溢目,車馬塞途,飲食百物皆倍穹常時,而僦賃看幕,雖席地不容閑也。

    禁中例觀潮于“天開圖畫”,高台下瞰,如在指掌。

    都民遙瞻黃傘雉扇于九霄之上,真若箫台蓬島也。

    選錄《武林舊事》 登西台恸哭記謝翺 始,故人唐宰相魯公開府南服,予以布衣從戎。

    明年,别公漳水湄。

    後明年,公以事過張睢陽廟及顔杲卿所嘗往來處,悲歌慷慨,卒不負其言而從之遊。

    今其詩具在,可考也。

     予恨死無以藉手見公,而獨記别時語。

    每一動念,即于夢中尋之。

    或山水池榭、雲岚草木,與所别之處及其時适相類,則徘徊顧盼,悲不敢泣。

    又後三年,過姑蘇。

    姑蘇,公初開府舊治也。

    望夫差之台而始哭公焉。

    又後四年,而哭之于越台。

    又後五年及今而哭于子陵之台。

     先是一日,與友人甲乙若丙約,越宿而集。

    午,雨未止,買榜江涘。

    登岸谒子陵祠,憩祠旁僧舍。

    毀垣枯甃,如入墟墓。

    還,與榜人治祭具。

    須臾雨止,登西台,設主于荒亭隅,再拜跪伏祝畢,号而恸者三,複再拜起。

    又念予弱冠時,往來必拜谒祠下。

    其始至也,侍先君焉。

    今予且老,江山人物眷焉若失,複東望,泣拜不已。

    有雲從西南來,渰浥浡郁,氣薄林木,若相助以悲者。

    乃以竹如意擊石,作楚歌招之曰:“魂朝往兮何極?暮歸來兮關塞黑。

    化為朱鳥兮有咮焉食?”歌阕,竹石俱碎。

    于是相向感唶,複登東台,撫蒼石,還憩息于榜中。

    榜人始驚予哭,雲:“适有邏舟之過也,盍移諸?”遂移榜中流,舉酒相屬,各為詩以寄所思。

    薄暮,雪作風凜,不可留,登岸宿乙家。

    夜複賦詩懷古。

    明日,益風雪,别甲于江,予與丙獨歸。

    行三十裡,又越宿乃至。

    其後,甲以書及别時來言:是日風帆怒駛,逾久而後濟,既濟,疑有神陰相以著茲遊之偉。

    予曰:嗚呼!阮步兵死,空山無哭聲且千年矣!若神之助固不可知;然茲遊亦良偉,其為文詞因以達意,亦誠可悲已。

     予嘗欲仿太史公著《季漢月表》,如秦楚之際。

    今人不有知餘心,後之人必有知餘者。

    于此宜得書,故記之以附《季漢》事後。

    時先君登台後二十六年也。

    先君諱某字某,登台之歲在乙醜雲。

     ○元 天目山谶劉一清 臨安都城,其山肇自天目。

    谶雲:“天目山前兩乳長,龍飛鳳舞到錢塘。

    海門一點巽山小,五百年間出帝王。

    ”錢氏出國,世臣事中朝,不欲其說之著,更其末雲:“異姓王”以遷就之。

    高宗駐跸,其說始驗。

    仰視吳山,如卓馬立顧。

    紹興間,望氣者以為有郁蔥之符。

    秦桧專國,心利之,請以為賜第,其東偏則桧家廟,西則格天閣之故基。

    桧死,熺猶戀戀,請以弟常州倅烜為光祿丞,留隸家廟。

    言者罷烜,并遷廟主于建康,遂空其室焉。

    高宗倦勤,即其地築宮曰“德壽”,後又更名曰“重華”,曰“慈福”,曰“壽慈”,凡四易名。

    至于鹹淳甲戌,天目山崩,則百年王氣亦終于此矣。

    選錄《錢塘遺事》 十裡荷花劉一清 孫何帥錢塘,柳耆卿作《望海潮》詞贈之雲:“東南形勝,三吳都會,錢塘自古繁華。

    煙柳畫橋,風簾翠幕,參差十萬人家。

    雲樹繞堤沙,怒濤卷霜雪,天塹無涯。

    市列珠玑,戶盈羅绮,兌豪奢。

    重湖疊巘清佳,有三秋桂子,十裡荷花。

    羌管開晴,菱歌泛夜,嬉嬉約叟蓮娃。

    千騎擁高牙,乘醉聽箫鼓,吟賞煙霞。

    異日圖将好景,歸去鳳池誇。

    ”此詞流播,金主亮聞之,欣然有慕于“三秋桂子、十裡荷花”,遂起投鞭渡江之志。

    近時謝處厚詩雲:“誰把杭州曲子讴,荷花十裡桂三秋。

    那知卉木無情物,牽動長江萬裡愁。

    ”餘謂此詞雖牽動長江之愁,然湖山之清麗,使士大夫流連于歌舞嬉遊之樂,遂忘中原,是則深可恨耳!因和其詩雲:“□□快劍是清讴,牛渚依然一片秋。

    卻恨荷花留玉辇,竟忘煙柳汴宮愁。

    ”蓋靖康之亂,有題詩于舊京宮牆雲:“依依煙柳拂宮牆,宮殿無人春晝長。

    ”選錄《錢塘遺事》 天目山大覺正等禅寺記奉敕撰趙孟頫 延祐三年四月十有九日,三藏法師般刺那室利言:“臣僧往年遊江南,曆禅刹多矣;獨天目山大覺正等寺為高峰妙禅師道場,地勢清高,人力壯偉,實杭州一大伽藍。

    而高峰之道,遠續諸祖,座下僧常數十百人,皆清齋禅定,有古叢林之風。

    高峰既寂,其教至于今不少衰,觸寺未有記載之文。

    臣僧請下文學之臣文之,以刻諸石,誠聖世一盛事也。

    ”于是诏臣孟頫:“汝為文以記之。

    ”臣謹按,天目山在杭州於潛縣,為浙右群山之宗。

    《圖經》雲,廣八百裡,高三萬餘尺,界乎杭、湖、宣城之間,窮岩幽壑,雪古雲深,仙人神龍之所窟宅。

    大覺正等禅寺,居山之蓮花峰。

    高峰禅師名原妙,吳郡吳江人,早得法于雪岩欽公,臨濟十七世孫,盡得瞿昙氏靈明真覺之要,行業孤峻,機用險絕,影不出山者三十年,道風日馳遠方。

    學徒如西域、南诏,不遠數萬裡,雲臻水赴,師悉拒不納,至栖岩席草以依師。

    至元辛卯,故兩浙運使臣瞿霆發,向師道望,谒師于獅子岩之死關,仰扣玄音,心領神悟,恍若宿契,歎禅衲之至無所於容,慨然有建寺之志。

    乃割臣莊,先後凡二百頃有畸,及買山田若幹,指其歲人,首創梵宇。

    命嗣法沙門祖雍洎久參上首,弟子等各盡才能以董其役。

    當是時,山靈地媪見聞驚異,大奮神功,搜奇材,揭巨石,不容有所藏而獻之。

    閱五年,則廚庫、大殿,輪奂參差,宛如天降。

    師知時至,囑祖雍攝住持而告寂焉。

    衆心悲感,檀戶益張,走斧飛斤,鼓舞群力,千楹萬礎,海湧雲騰,與夫雕锼髹飾,陶冶丹雘,百爾鹹臻。

    大德庚子,成宗皇帝首降玉音,作大護持。

    至大戊申,締構之功,充擴大備,高閣周建,長廊四起,飛樓湧殿之雄麗,廣堂邃宇之靓深,像設鼓鐘之偉奇,金繩寶铎之嚴整,凡庖湢寮舍、床榻器用,所求皆足。

    是歲開堂,臣霆發大營齋馔,煙包雲衲,遐迩奔湊,會者數萬指。

    坐立圍繞,禅影山齊,梵音雷動,人天交贊,得未曾有。

    臣聞覺樹垂陰,昙華現瑞,以甘蔗種哀憫群迷,乘積生大願輪,不起寂場,遍入塵刹,未搖舌本,大闡玄音。

    其聲光震耀,雖日麗霆轟,不可為比。

    道場塔廟,曾不期建立,而二千餘年,後先出興。

    凡大林深薮,睹史夜摩,忽從地湧。

    惟罔知所自者,既疑且駭,異議紛然。

    殊不知大願輪中真實種子,時緣既偶,如春發榮,萬卉千葩,不知其萌而萌矣!嘗考竺墳,覺之為義,有始有本,有頓有圓。

    惟破有法王坐靈鹫山,堅秉化權,目之為大覺。

    已而飲光傳之,曹溪唱之,臨濟握金剛王劍以振之。

    高峰得此而迹愈晦,聲愈彰,能大其家世。

    臣霆發慕此,而割膏腴,樹禅宮,曲盡施心,了無難色,信大覺之念如此。

    以之壽國脈,祝聖算,隆佛運,利含識,不亦宜乎!或謂:“翠竹黃花盡真如體,白雲青嶂鹹大覺場,生佛未具已前,不曾欠少,豈待梯空架險、破山壓石而為之耶?”對曰:“道場之興,覺其所以迷也。

    迷之不反,安知塵沙法界為大覺場?其或徇緣而趨勝,逐境以滋塵,既昧覺因,轉增迷倒,佛化豈若是哉!”遂并書之以為記。

     浙江潮候陶宗儀 浙江,一名錢唐江,一名羅刹江。

    所謂羅刹者,江心有石,即秦望山腳,橫截波濤中,商旅船到此,多值風濤所困而傾覆,遂呼雲。

    此事見吳越時僧《贊甯傳》載中。

    其晝夜二潮甚信,上人以詩括之曰:“午未未未申,申卯卯辰辰,巳巳巳午午,朔望一般輪。

    ”此晝候也。

    初一日午未,初二日未初,十五日如初一,夜候則六時對沖,子午醜未之類。

    漢東宣伯褧先生昭嘗作《浙江潮候圖說》雲:“大江而東,凡水之入于海者,無不通潮,而浙江之潮獨為天下奇觀,地勢然也。

    浙江之口,有兩山焉,其南曰龛山,其北曰赭山,并峙于江海之會,謂之海門。

    下有沙潭,跨江西東三百餘裡,若伏檻然。

    潮之入于浙江也,發乎浩渺之區,而頓就斂束,逼礙沙潭,回薄激射。

    折而趨于兩山之間,拗怒不洩,則奮而上隮,如素蜺橫空,奔雷殷地,觀者膽掉,涉者心悸,故為東南之至險,非它江之可同也。

    原其消長之故者,曰天河激湧,曰地機翕張。

    揆其晨夕之候者,曰依陰而附陽,曰随日而應月。

    地志濤經,言殊旨異,胡可得而一哉?蓋圓則之運,大氣舉之,方儀之靜,大水承之,氣有升降,地有浮沉,而潮汐生焉。

    月有盈虛,潮有起伏,故盈于朔望,虛于兩弦,息于朓朒肭,消于朏魄,而大小準焉。

    月為陰精,水之所在,日為陽宗,陰之所從。

    故晝潮之期,日常加子,夜潮之候,月必在午,而晷刻定焉。

    卯酉之日,陰陽之交,故潮大于餘月。

    大梁析木,河漢之津也。

    朔望之後,天地之變,故潮大于餘日。

    寒暑之大,建醜未也。

    一晦一明,再潮再汐,一朔一望,再虛再盈,天一地二之道也。

    月經于上,水緯于下,進退消長,相為生成,曆數可推,毫厘不爽,斯天地之至信,幽贊于神明,而古今不易者也。

    杭之為郡,枕帶江海,遠引瓯閩,近控吳越,商賈之所輻湊,舟航之所骈集,則浙江為要津焉。

    而其行止之淹速,無不畢聽于潮汐者。

    或違其大小之信,爽其緩急之宜,則必至于傾墊底滞,故不可以不之謹也。

    某承乏茲郡,屬兵革未弭之秋,信使之往來,師旅之進退,雖期會紛纭,邊陲警急,必告之曰:‘謹候潮汐,毋躁進以自危。

    ’然而迹累肩摩,晨馳夕骛,有不能人喻而戶說之者。

    考之郡志,得《四時潮候圖》,簡明可信,故為之說,而刻石于浙江亭之壁間,使凡行李之過此者,皆得而觀之,以毋蹈夫觸險躁進之害,亦庶乎思患而預防之之意雲。

    ”此說博極群書,辭理超詣,而古今之論潮候者,蓋莫能過之矣。

    因并錄之。

     釣台記方回 朋友之益,莫大于道德之澤無窮。

    先生以足加帝腹,時年六十餘,光武年三十五,蓋年長以倍之老友,非耿鄧少年時相遇也。

    能取友然後知講學,知講學然後大明理,大明理然後善處士。

    驅雲台之彥膺赤伏之符,博約麗習,有自來矣。

    然天地之間海田陵谷,漢之為漢,今複安在?建武以來,寝廟宮府為煙為埃,豈複有過而問之者?先生釣遊故處,更幾兵火,巍然如昨歲,正如兆困敦。

    東平府嚴公忠傑提師次于桐濑,自以為先生之裔孫,輸錢粟飾祠像而一新之。

    予謂先生之生也,以薰陶之餘力,能使潛龍故人起布衣,有天下;其沒也,一漁翁之居常存,雖萬乘帝王弗逮。

    故歌《伐木》之章,則知牧野之出師不如磻溪之問道;賦《黍離》之什,則知宗廟之盛業不如首陽之清風。

    朋友之有益于人,而道之不泯于後世如此哉! ○明 夕佳樓記徐一夔 夕佳樓,在杭之南山演福教寺。

    寺有明淨塔院,蓋佛海大師之徒窆其師爪發之所。

    院有東、西二樓,夕佳蓋西樓也。

    其地右瞰澄湖,左挹高峰;二麥嶺在其前。

    每日輪西下,餘光返照,徘徊于林岫之間,煙霏霞氣,乍濃乍淡,五色相鮮,雖精繪事者不能貌——是所謂“夕佳”者也。

     昔在至正中,佛海之大弟子海慧法師,繼公以碩德重望,唱道大方而歸,遂居茲樓,與黃文獻公溍、張外史雨為方外友。

    二老既至,海慧辄相攜登樓,攬觀景物,鬻茶賦詩,久之而去。

    其後,歐陽文公玄持節過杭,亦造茲樓訪海慧,見景物如前所雲,為書“夕佳”二字,而夕佳之名始著。

     洪武初元,今具庵法師圮公來主演福。

    時寺已毀,惟夕佳獨存。

    其徒請曰:“吾師為佛海之孫,海慧之嗣,寓席茲樓,以淑吾徒為宜。

    ”法師從其請。

    方袍之士來傳天台之學者踵至。

    餘嘗過之,法師肅餘至樓上,見山中景物,固不殊昔,而摩撫前人之遺墨,而想其風流來往之迹不可複得,蓋嘗為之賦之而感慨系之矣。

     居無幾何,今天子大建法會于蔣山,召起江南高僧說法示衆。

    法師被召,敷揚教典三晝夜,竣事而還,仍寓夕佳。

    十年冬,上以天下之為浮屠者多昧佛理,将注釋《心經》、《金剛般若》、《楞伽》三經使習之。

    時季潭泐公主天界之席,以法師薦,遣使即夕佳,起法師赴阙。

    上問三經大意,奏對稱旨,诏與泐公共領注釋之事。

    閱七月書成,進經禦覽,獎谕諄至,遂命刊行。

    上初留法師咨問法要,既又不欲違其山林之志,召至便殿賜馔,有旨命還山。

    尋敕有司給舟,且出内庫鈔十五貫為道裡費,送至山中。

    一時林岫改觀,山童谷叟,莫不指為寵光所及。

     其徒以法師光膺帝眷,恢宏佛祖之道,召命薦至,皆起自夕佳,期亦茲樓之有遇也,不可無述,以示将來。

    有如上人者,谒餘,具道所以,請著樓記。

    餘也汩沒世俗,莫知所以記。

    間者入山,嘗從法師問佛法大意。

    法師以謂:“吾宗大旨,期于去昏即明,去散即靜。

    故修證之法,指日為觀。

    送想于落日之表,所以臻實際也。

    ”吾嘗念法師之所以語我者,則所謂夕佳之旨,其在茲乎!以此觀之,法師殆将盡空世相,不有其有。

    若夫茲樓之遇與否,豈其志之所存?而吾世谛文字,亦何足以溷之也。

    雖然,上人之意,不可以虛辱也,乃為之記。

     吳公堤記陳觀 吳公堤,古春江堤也。

    不言春江而言今名,縣令吳侯所築,民為是名,示不忘也。

    按志,富春居杭上遊,背山面江,下通錢塘。

    潮汐往來,上接衢、婺、睦、歙,諸水會流,每天風撼濤,奔潰激射,号為險絕。

    矧自觀山起,至苋浦橋止,東西三百餘丈,适當邑城之南,其捍潮禦浪,惟築堤為可備。

    前代興廢,未暇究論。

     自唐萬歲登封元年,縣令李浚所築者,去舊城一百步許,迄今數百餘年,而雨洗風淘,堤因以壞,漸逼城居,為患不小,民日以憂。

    前為縣者,多後其事。

    宣德乙卯,侯始來治茲邑,撫字之暇,顧慈頹地,慨然興懷。

    因與僚佐議政治所先,莫此為最,當亟修舉。

    乃具詞上聞,得允所言。

    會歲歉,未遑也。

    正統四年,秋谷既登,方将鸠工督匠,值所司别築錢塘江岸,征役徒,伐巨石,動以千計,幾寝是事。

    獨富春以侯請得免,遂專力修築,民在歡悅。

    經始于是年十月八日,乃率父老遍曆江浒,驗裡分肥瘠,限以丈尺多寡,使得人平力均。

    于是,夫匠雲集,樁石山積。

    複新授方略,定立三級,下承以樁,上疊以石。

    布置得宜,事易工省,不再閱月,厥工告成,上堅下固,俨若天造。

     竣事之日,裡父老子弟相與語曰:“昔為狂瀾百尺之沖,今遂安居樂土之願。

    伊誰之力欤?我侯之力也!”語竟,因以侯姓易堤之名。

    餘曰:“宜然。

    ”複征餘文,以記其興築颠末。

     竊惟官府起大興作,用大力役,事有便于民、利于衆者,雖勞不怨。

    築堤,重事也,然在防遏水患,奠安民居,出于衆人之所同願,故用工雖大而民不勞,成功雖速而人不怨。

    使數百年已壞之遺業,一旦為千百人家之保障,蓋有以見侯之舉在于為民,而不在于為名也。

    雖然,地不自名,必因人而後名。

    昔蘇子瞻守杭,築堤西湖,名曰“蘇堤”,亦因人而得名。

    今堤從侯姓,由前人起之也,庸害于理乎? 侯名堂,字允升,饒州樂平人,由進士發轫仕途,凡見諸行事,一本于明體适用,興廢舉墜。

    境内一新,皆民事所當為者。

    他日人思侯績,因而得名者多,又不限一堤雲。

     荊州府學教授緻仕陳觀記。

     建鎮海樓記商辂 鎮海樓,雄據吳山之麓,實浙藩更漏警衆之所。

    其制:甃石為台,中為券洞,橫跨市衢,下通車馬,如城阙然。

    上建巍樓,層檐翚飛,與山并峙。

    考之圖志,蓋創始于吳越錢氏,号朝天門。

    宋南渡,改曰拱北樓。

    至我朝,始更名鎮海樓。

    天下潮汐,惟錢塘為異,奔激震蕩,勢欲摧山。

    是樓左瞰海門,每鼍鳴鲸吼,隐隐寥廓,天吳罔象,将俯首退聽,鎮海之義,殆取諸此。

    成化甲午春三月,民居弗戒于火,樓被延爇。

    鎮守太監李公義,謀諸巡按禦史吳君文元,暨三司長貳,發帑藏餘積,市良材,募善工,簡在官之徒衆,委幹辦之屬職,爰辟舊址,而加新構焉。

    台基四圍,琢石包砌,既堅且厚,高計三丈五尺,東西十四丈,南北八丈九尺。

    東北隅疊石為級,再折而上。

    樓起三層,檐高五丈三尺,間計十一,柱計百,廣十二丈,深六丈六尺。

    欄楯周遭,磚垣重缭,塗繪藻飾,靡不應法。

    樓東西各建平房三間,東置銅壺漏刻,西祀金鼓神祇。

    樓之上,巨鐘鼖鼓,左右懸架,高宏壯麗,度越前規。

    經始于是年五月,落成于明年乙未十月。

    佥謂是役,費皆公出,力不煩民,宜有記載,以彰偉績。

    于是左布政使甯君良、按察司戴君拱,相與具事狀,介左通政何君琮,屬予以記。

    夫憂谯之設,刻漏具焉,所以定晨昏,警作息,誠治道所當先也。

    昔萍鄉善政,觀風者有取于更鼓分明,其知所重哉。

    矧鎮海為樓,所系非一,今茲締構既新,景象亦新,以至民物之視聽,一出于新。

    将見海若效順,怒濤怙息,民居宴然,夜柝弗警,則鎮守守土之功及于一方者,不亦多矣乎!予浙人也,喜聞而樂道之,于是乎言。

     鎮海樓記(代胡宗憲作)徐渭 鎮海樓,相傳為吳越王錢氏所建,用以朝望汴京,表臣服之意。

    其基址樓台,門戶欄楯,極高廣壯麗,具載别志中。

     樓在錢氏時,名朝天門;元至正中,更名拱北樓;皇明洪武八年,更名“來遠”。

    時有術者病其名之書畫不祥,後果驗,乃更今名。

    火于成化十年,再建,嘉靖三十五年九月又火。

     予奉承命總督直浙閩軍務,開府于杭,而方移師治寇,駐嘉興。

    比歸,始與某官某等謀複之。

    人有以不急病者,予曰: “鎮海樓建當府城之中,跨通衢,截吳山麓,其四面有名山大海江湖潮汐之勝,一望蒼茫可數百裡,民廬舍百萬戶,其間村市官私之景不可億計,而可以指顧得者,惟此樓為傑特之觀。

    至于島嶼浩眇,亦宛在吾掌股間。

    高翥長骞,有俯壓百蠻氣。

    而東夷之以貢獻過此者,亦往往瞻拜低回而始去。

    故四方來者,無不趨仰以為觀遊的。

    如此者累數百年,而一旦廢之,使民怅然若失所歸,非所以昭太平,悅遠迩。

     非特如此已也。

    其所貯鐘鼓刻漏之具,四時氣候之榜,令民知昏曉,時作息,寒暑啟閉,桑麻種植漁佃,諸如此類,是居者之指南也。

    而一旦廢之,使民懵然迷所往,非所以示節序,全利用。

     且人傳錢氏以臣服宋而建此,事昭著已久,至方國珍時,求緩死于我高皇,猶知借鏐事以請。

    誠使今海上群醜而亦得知錢氏事,其祈款如珍之初詞,則有補于臣道不細。

    顧可使其迹湮沒而不章耶?予職清海徼,視今日務莫有急于此者,公等第營之,毋浚征于民而務先以己。

    ” 于是予與某官某某等捐于公者計銀凡若幹,募于民者若幹,遂集工材,始事于某年月日。

    計所構:甃石為門,上架樓,樓基疊石高若幹丈尺,東西若幹步,南北半之,左右級曲而達于樓,樓之高又若幹丈,凡七楹,礎百,巨鐘一,鼓大小九,時序榜各有差,貯其中,悉如成化時制,蓋曆幾年月而成。

     始樓未成時,劇寇滿海上,予移師往讨日不暇,至于今五年;寇劇者擒,來者遁,居者懾不敢來,海始晏然,而樓适成,故從其舊名曰“鎮海”。

     嚴灘王叔承 由桐江抵七裡灘,俗稱七裡龍。

    宋南渡,山水多稱曰龍,取帝者象;又以堪輿家所謂龍脈也。

    龍之長七十裡。

    諺雲“有風七裡,無風七十裡”,言山泉迅疾,溯流者以風利帆駛而速也。

    龍口兩岸并峙,人其中,左右兩峰相逼,亘天拔起不絕。

    重襲處參差掩映,舟行移動,恍相互馳。

    水浸山足,旁足沙沚,或高壁削立,或崖石陡垂欲堕,或瀑布垂白壁。

    樹多藤蘿,野花藂挂,披拂行舟;或窪壑曲藏水村,或山村隐隐巅崖,雞犬聲如聞天上。

    舟人從嶺半牽舟,或二裡而折,或四裡三五裡而折。

    折則四山圍合,如天竺陸徑,舟行合中,如迷不可進退者。

    其前三江道中,山亦環舟而行者二百裡許。

    然山勢曼衍水空闊,或如湖彙,或包城廓,村聚肥饒,或桑田麥隴,日暮牛羊鵝凫散亂山坡,草澤野雉群飛,兔麛隐見,盡早暮忘逆行之澀,而山中之奇愈益結束矣。

     記蘇堤始末楊慎 東坡先生在杭州、穎州、許州,皆開西湖,而杭湖之功尤偉。

    其詩雲:“我在錢塘拓湖渌,大堤士女争昌豐。

    六橋橫絕天漢上,北山始與南山通。

    忽驚二十五萬丈,老葑席卷蒼雲空。

    ”誠詩史也,而注殊略。

     今按《宋長編》雲,杭本江海之地,水泉鹹苦。

    唐刺史李泌,始引西湖水作六井,故井邑日富。

    及白居易,複浚西湖,所溉千餘頃。

    然湖水多葑,近歲發而不理,湖中葑田積二十五萬餘丈,而水無幾矣。

    連河失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