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陵縣續志卷之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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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遺餘力。

    至僞撰故實以譏之,噫嘻,亦甚矣。

    雖文士相輕,自古有之,而竟欲以一手掩天下之目,其能乎?迩來遞相祖述者,耳食其說,亦妄肆訾謷,如瞽人之道黑白,聞之令人噴飯。

    少陵雲:爾曹身與名俱滅,不廢江河萬古流。

    昌黎雲:蚍蜉撼大樹,可惜不自量。

    殆若輩之謂矣!書此以歎世之輕薄,王、楊者至公之詩文遺集具在,固無庸餘之贅言也。

     《冬夜偶書》 《論語》雲:“君子矜而不争,群而不黨。

    ”又雲:“君子不黨。

    ”吾儒束發入學,即知此字非佳,不是将來立身着腳之處,乃往往有學成名,立堕入此字中而不悟者,何也?氣質之偏,喜同而惡異;學術之隘,别類而矜名。

    門戶之見橫于中,而标榜之習成于外,方岸然自以為力追古人,不可一世,而不知其矜情嚣氣已自開其隙而招之尤也。

    始而嚴于别小人,繼而反以攻君子;始而君子之徒盛,小人竊入其中,假途行私,飾名濟奸而号召之。

    君子不知也,以為吾道有人,我輩不孤,天下事尚可為也。

    已而小人之氣張,君子一網打盡,鬼怪害事,與波俱溺,而竊名之小人更甚也。

    遂馴至操戈入室,擠井下石者,反眼間比比而然矣。

    初則為衣冠之禍,遂緻大命之傾,身家糜爛,而國事随之。

    識者追歎往事,雖切齒痛恨于小人之陷害,而開隙招尤,君子亦不能辭其咎也。

    如漢之南、北部,唐之牛、李,宋之洛、蜀,明之東林,皆賢者,為之而偏隘之害,遂至發大難、興大獄,士氣盡而國運終。

    豈知“黨”之一字,釀禍如此之烈耶!近世且有豔東林之名,而其先人得列名其中為大榮者,至比之宣和之“黨人碑”,津津齒頰,以為美談。

    噫,亦惑矣! 《靖難時一條》 靖難時,諸臣有遁荒者題詩寺壁,雲:“一個忠臣九族殃,全身遠害亦天常。

    夷齊死後君臣薄,力為君王固首陽。

    ”革除一案,萬古公憤。

    每閱《明紀》,睹此詩及建文帝流落江湖之詠,辄欲痛哭切齒。

    姚廣孝身列空門,作此等事,恐萬劫泥犁未足蔽其慘毒。

    永樂于靖難諸臣,殘酷不仁。

    癸辛以來,未作之惡漢惠所雲非人所為者,是若非乃子洪熙仁慈,繼之幾何,不為秦政之續耶?竊悲明烈皇死,社稷可謂不幸而受其禍,南渡後(宏)〔弘〕光一載即亡,不能如晉、宋之偏安延祚有天道焉。

    暇日偶閱浙省《明史鄉墨》一篇,有雲:“末路之一敗而不振者,靖難之摧殘過也。

    ”為之灑然。

     《題名文商坊本後》 餘舊題《制藝讀本四十韻》,有雲:“蹇步追先正,折肱劑時方。

    苦心與極力,規模日不遑。

    偶或獲一解,屋隙漏天光。

    ”又雲:“希聲不在弦,元味不在觞。

    恍惚自然至,索探旋已忘。

    ”又雲:“缥缈十二樓,空際幻現藏。

    心源裕活水,腕底起汪洋。

    曲盡忘情處,餘韻自回翔。

    有時還自笑,啟口已莫商。

    ”又雲:“生平資講究,奮死赴敵場。

    到此總難言,一切堕邊傍。

    ”蓋深悔少時汩沒俗學,為坐談客所誤,墨守先民幾于刻舟求劍矣!憶此編置自己卯時,餘年甫成童,搦管追逐,不遺餘力而束縛龌龊,不複可寓目。

    曆年始悟,規面目而遺精神,失之愈遠。

    昔人所雲“決延平之波而不知雙龍之已逝也”。

    迩來瓠落,廢學一切,舊本束閣不問,偶于敝簏中忽得此編,聊複閱之。

    因歎先輩行文之妙,實學味日深,從靈府中自然而生,非選評家所能解,亦非紙上談所能悉。

    善學者,如飲酒,味其清醇而棄其糟粕;如賞花,挹其馥芬而略其萼瓣。

    斯有以益吾肺腑,悅吾心神,庶免伧父笨伯之譏。

    故讀斯編者,須活其眼目,細其心思,得其神不必襲其貌,會其機何如變其用,奉為換骨之金丹;勿拾已碎之刍狗,神而明之,不滞于迹。

    斯為善學柳下而不緻誤于墨守之陋也,語有之曉人不當如是耶。

    斯世固多曉人,餘漫書狂言,聊以告世之受誤坐談輩如餘者。

     書《趙氏族譜》後 餘述族譜方卒事,客有過予者見之,笑而謂予曰:“吾閱人家譜多矣,皆遠稽廣引以著華胄之遙,而示閥閱之盛。

    今子之譜,郡望不書,同宗不錄。

    溯其始,斷自洪洞遷徙之後;志其世,止及聚族廬墓之人。

    毋乃僅僅與!其何以焜耀當時,而昭示後世乎。

    ”予聞之惕然,曰:“君固愛我者,是何言與!是何言與!古者世族之家,祭有廟而族無譜。

    上自諸侯以始封為始祖,大夫、士則以始遷及初有封爵者為始祖,祭于廟。

    有大宗、小宗之分,有左昭、右穆之序,世世相承無所用譜也。

    即下及庶人之家,亦莫不服先疇食,舊德同裡共井,徙無出。

    歲時,洽比環廬而處者,皆雍然世守之族,一本之親也,亦無用譜為已。

    後世封建變而井田廢,士大夫始有出仕四方,以官為家者;庶民始有逐業遷居,輕去其鄉者。

    時移地異,有一家之人而名字不相識,同族之裔而世次不複辨者矣。

    識者慮之。

    事緣義生,禮因時變。

    于是氏族之辨嚴,而族譜之文起。

    揆其始,上以著尊親宗祖之誼,下以謹世代族姓之傳,如是而已。

    豈曰耀當時誇後世乎!厥後世風不古,譜牒之中有市心焉。

    舊姓之裔,竟以販貿為尋常。

    崛起之家,亦以攀援為能事。

    著郡望,則李必隴西,劉必彭城,崔必博陵,王必琅琊、太原,而見在之裡居渺矣無聞也。

    矜門第,則崇韬拜子儀之墓,狄斐奏仁傑之裔,而本身之祖父不得而知也。

    恣援附,則李揆呼輔國以五父,蔡嶷拜蔡京為叔祖。

    甚至戴鈴元老見诮于詩人,豐邑相公緻譏于士類。

    而本屬之昆從,視若路人也。

    嗚呼!上以誣其祖宗,下以欺其孫子,而止以供識者之一笑。

    習俗波靡,江河日下,方自愧維挽之無力,而忍抉流揚波,效尤滋咎哉。

    昔狄武襄不以一時遭際自附梁公,識者謂較之拜墓者,所得多矣。

    徽州朱典史不祖文公,明祖歎美,遂定玉牒之式。

    論者謂視唐之遠祖老子,識度超越千古,蓋誠見夫邁迹自身,光前惟德。

    故侂胄之惡,不得援忠獻之後以從寬;溫公之賢,亦無庸承典午之派以取重也。

    而況晚近冒譜聯宗,市儈之用心者乎。

    錢受之雲:‘今之世,吾惑焉。

    族屬之不問而貿販譜牒,胥路人而祖祢之也,亦将胥祖祢而路人之矣,其亦深痛。

    ’夫近日族譜,求耀當時而誇後世者之流弊,而為是言與?今予之述斯譜也,志遷居之始,序世次之傳,甯慎毋苟,甯實毋誇,方懼不足以追古人之本意。

    而子固愛我者,期以古道相砥也,而何乃言若是,亦異乎吾所聞矣。

    ”客無以應,默然而去。

    予以語族人,族人曰:“盍志之,以為我趙氏後人之鑒戒。

    ”予從之,遂書于譜末雲。

     《公祭文學胡南翁文》 嗚呼!公之德可以壽千秋,而百年不能留公之一身;公之道可以光四海,而闾裡不能知公之為人。

    學可樹景仰之望,而泰山其忽頹;行可立人倫之準,而哲人其遽隕。

    蓋其所盡者性也,而命則不得不委之造化;其可信者理也,而數則不能不任其屈伸。

    斯真、斯世、斯民之不幸,豈僅一人一家之悲辛?憶公之生也,靈鐘鹿陽之波,秀毓渭水之濱。

    有蓍龜之智,而處之若愚;有懸河之辨,而守之愈恂;胸有雲夢之奇,而不以自多詞;擅黼黻之華,而外若無文。

    此固世人之所難,而猶未足以盡公之為人。

    若乃孝友絕人而敦勉如弗及,□澹寡營而守璞以全真。

    持躬則執玉捧盈,有嚴而有翼;治家則陰雨綢缪,克儉而克勤。

    此雖古之人亦不多見,而公則欿然而猶未敢以為自臻。

    惟其禀之者既厚,而學之粹取之者既博,而養之純宜其所立之甚高,挺然而不群。

    以故親其儀度,聆其言論風旨者,如習蘭薰,如飲濃醇,如瞻蒼松與勁柏,如睹野鶴與閑雲。

    嗚呼!以公之道德學行,處于家固鄉之善士,仕于朝則國之良臣。

    而吾道中之先覺天民也。

    斯世方視以為儀則,後學多依以為持循,何竟飄然而長往,遽厭棄乎塵氛。

    嗚呼哀哉!琮璜雖損,棟梁已焚;陶徑煙鎖,邺架封塵。

    彼夫生寄死歸之義,電光泡影之喻,是皆公之所素悉,而無煩旁引借證之足雲。

    吾獨悲歎而不止者,蓋上以憂乎斯道,下以憫乎斯民,痛典型之雲亡,懼來者之無聞。

    嗚呼哀哉!公其舍此而安之耶,豈其與形俱化,與物俱泯乎?吾猶仿佛見公騎飛禦氣,遨遊乎清虛之境,出入乎無窮之門。

    是蓋處乎世者八十有五年,而其不死者不知其幾千萬春,其遇乎人者雖未得竟其敷施,而其得于天者不可以數計。

    而具陳而且述庭訓者,傳忠厚之遺;紹箕裘者,沐詩書之芬。

    他日之闡潛德而表幽光者,正亦亦其未艾,亦綿綿而長存。

    吾又何憾乎?幽明之隔與道德之湮,茲者龍眠既蔔,将就窀穸。

    某等惓念徒切,追述不文,聊陳俎而載樽,祈來格而來歆。

     按《漢書·藝文志》隻載書目,後來作者則之志史類也。

    縣自前明已來述作之富,無逾《呂泾野集》久行世。

    見者固多,至如陳欽儒之《翠筠集》、于昌蔭之《筱齋集》,國朝吳用光之《石園集》、馬雲龍之《泾厓集》、郭堯京之《悔庵集》,僅據舊志所載,實皆未嘗見。

    今泾野諸集,拟次第重付手民,而零章斷句有關地方事實者,摘存此卷以資考證。

    此外諸獻集日各紀于閑傳,文字附見于本傳,其無所麗者,欲另梓而不能成集,欲割棄而弗忍湮沒,備存于此。

    庶讀者因其文想見其為人。

    至人非土著而事系斯地,亦附存一二,亦思人愛樹去而益永之思,非敢借才異地也。

     以下舊志叙說 王綦溥《高陵縣志序》 先大夫宦武昌,修郡志,而人士稱曰信史。

    餘過庭時心識之,今令陵十餘年而未遑及。

    蓋以甫下車,值奇荒,饑民四徙,村落半空。

    蒙聖主乃眷西顧,多方拯救,凡百有司民事為重,夙夜孜孜,唯恐德意未下,究其于文獻固未暇及也。

    後哀鴻甫集,亟安插,亟墾播,仆仆風塵,霧露中日,不遑食又何能為。

    此後數年,政治稍閑,爰進邑大夫士以志為請,佥謂昔志之作,秉筆者文簡公,左右将伯則三原谿田馬忠憲公也。

    事經兩先生裁定,志也進于史矣。

    今者比事屬辭,繼起實難其人,會餘以诖誤解任去事,遂寝。

    複蒙聖天子俞裡民之請仍今任,而此每往來于心。

    今年春,郡征邑志,乃取舊志參閱。

    而闆章散佚,字畫漫沒,多不可考,因采之故老,錄之殘碑,僅僅補其缺漏已爾。

    念嘉隆以至今日,名公偉人接迹代興,俯仰上下,豈無可記述者。

    而隆慶己巳後文獻多未收錄,縣令微官不能懸金購遺,欲求百餘年掌故于荒歉之後,實為難事。

    無已亦僅書其官師、科貢之裡居、姓氏,曰官于斯、産于斯者有若而人焉。

    後有知人論世之君子,其以此為考訂之先資可也。

    康熙四十二年。

     沈青崖《高陵縣志序》 有明一代,關中鼎元二人,一為康對山,一為呂泾野。

    各負文名重望,而為其桑梓撰邑乘,此武功、高陵兩志所以噪于寰中也。

    況泾野所詣,優入賢關。

    方其脫稿時,已有所得。

    體裁格律,醇正典雅。

    後之繼此而操翰者,不較武功為尤難哉。

    雖然《史記》家法,以左、馬為宗,班、範而下,漸不逮古,将遂廢史與。

    抑各抒其所長,而與前人争烈耶?青竊以為史有三長,非膽不足以輔識,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