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十七 書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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用之自此畫格進。

     古文自變隸,其法已錯亂,後轉為楷字,愈益訛舛,殆不可考。

    如言有口為吳,無口為天。

    按字書,“吳”字本從口、從夬,音捩。

    非天字也。

    此固近世謬從楷法言之。

    至如兩漢篆文尚未廢,亦有可疑者。

    如漢武帝以隐語召東方朔雲:“先生來來。

    ”解雲:“來來,棗也。

    ”按“棗”字從朿,音刺。

    不從來。

    此或是後人所傳,非當時語。

    如“卯金刀”為“劉”,“貨泉”為“白水真人”,此則出于緯書,乃漢人之語。

    按劉字從、音酉。

    從金、如、、皆從扊,非卯字也。

    貨從貝,真乃從具,亦非一法,不積壓緣何如此。

    字書與本史所記,必有一誤也。

     唐韓偓為詩極清麗,有手寫詩百餘篇,在其四世孫奕處。

    偓天復中避地泉州之南安縣,子孫遂家焉。

    慶曆中予過南安,見奕出其手集,字極淳勁可愛。

    後數年,奕詣阙獻之。

    以忠臣之後,得司士參軍,終于殿中丞。

    又餘在京師見偓《送?光上人》詩,亦墨迹也,與此無異。

     江南徐铉善小篆,映日視之。

    畫之中心,有一縷濃墨,正當其中;至于屈折處,亦當中,無有偏側處。

    乃筆鋒直下不倒側,故鋒常在畫中,此用筆之法也。

    铉嘗自謂:“吾晚年始得?匾之法。

    ”凡小篆喜瘦而長,?匾之法,非老筆不能也。

    《名畫錄》:“吳道子嘗畫佛,留其圓光,當大會中,對萬衆舉手一揮,圓中運規,觀者莫不驚呼。

    ”畫家為之自有法,但以肩倚壁,盡臂揮之,自然中規。

    其筆畫之粗細,則以一指拒壁以為準,自然均勻。

    此無足奇。

    道子妙處,不在于此,徒驚俗眼耳。

    晉、宋人墨迹,多是吊喪問疾書簡。

    唐貞觀中,購求前世墨迹甚嚴,非吊喪問疾書迹。

    皆入内府。

    士大夫家所存,皆當日朝廷所不取者,所以流傳至今。

    鯉魚當脅一行三十六鱗,鱗有黑文如十字,故謂之鯉。

    文從魚、裡者,三百六十也。

    然井田法即以三百步為一裡。

    恐四代之法,容有不相襲者。

     國初,江南布衣徐熙、僞蜀翰林待诏黃筌,皆以善畫著名,尤長于畫花竹。

    蜀平,黃筌并二子居寶、居實,弟惟亮,皆隸翰林圖畫院,擅名一時。

    其後江南平,徐熙至京師,送圖畫院品其畫格。

    諸黃畫花,妙在賦色,用筆極新細,殆不見墨迹,但以輕色染成,謂之寫生。

    徐熙以墨筆畫之,殊草草,略施丹粉而已,神氣迥出,别有生動之意。

    筌惡其軋已,言其畫粗惡不入格,罷之。

    熙之子乃效諸黃之格,更不用墨筆,直以彩色圖之,謂之“沒骨圖”。

    工與諸黃不相下,筌等不復能瑕疵,遂得齒院品。

    然其氣韻皆不及熙遠甚。

     餘從子遼喜學書,嘗論曰:“書之神韻,雖得之于心,然法度必資講學。

    常患世之作字,分制無法。

    凡字有兩字、三、四字合為一字者,須字字可拆。

    若筆畫多寡相近者,須令大小均停。

    所謂筆畫相近,如‘殺’字,乃四字合為一,當使‘乂’、‘木’、‘幾’、‘又’四者大小皆均。

    如‘尗’字,乃二字合,當使‘上’與‘小’二者,大上長短皆均。

    若筆畫多寡相遠,即不可強牽使停。

    寡在左,則取上齊:寡在右,則取下齊。

    如從口、從金,此多寡不同也,‘唫’即取上齊:‘釦’則取下齊。

    如從尗、從又、及從口、從胃三字合者,多寡不同,則‘叔’當取下齊,‘喟’當取上齊。

    ”如此之類,不可不知,又曰:“運筆之時,常使意在筆前。

    ”此古人良法也。

     王羲之書,舊傳唯《樂毅論》乃羲之親書于石,其他皆紙素所傳。

    唐太宗裒聚二王墨迹,惟《樂毅論》石本,其後随太宗入昭陵。

    朱梁時,耀州節度使溫韬發昭陵得之,復傳人間。

    或曰:公主以僞易之,元不曾入圹。

    本朝入高紳學士家。

    皇祐中,紳之子高安世為錢塘主簿,《樂毅論》在其家,餘嘗見之。

    時石已破缺,末後獨有一“海”字者是也。

    其家後十餘年,安世在蘇州,石已破為數片,以鐵束之。

    後安世死,石不知所在。

    或雲:蘇州一富家得之。

    亦不復見。

    今傳《樂毅論》,皆摹本也,筆畫無復昔之清勁。

    羲之小楷字,于此殆絕。

    《遺教經》之類,皆非其比也。

     王鉷據陝州,集天下良工畫壽聖寺壁,為一時妙絕。

    畫工凡十八人,皆殺之,同為一坎,瘗于寺西廂,使天下不復有此筆。

    其不道如此。

    至今沿有十堵餘,其間西廊“迎佛舍利”、東院“佛母壁”最奇妙,神彩皆欲飛動。

    又有“鬼母”、“瘦佛”二壁差次,其餘亦不甚過人。

     江南中主時,有北苑使董源善畫,尤工秋岚遠景,多寫江南真山,不為奇峭之筆。

    其後建業僧巨然,祖述源法,皆臻妙理。

    大體源及巨然畫筆,皆宜遠觀。

    其用筆甚草草,近視之,幾不類物象;遠觀則景物粲然,幽情遠思,如睹異境。

    如源畫《落照圖》,近視無功;遠觀村落杳然深遠,悉是晚景;遠峰之頂,宛有反照之色。

    此妙處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