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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後見,此亦兩書之各有得失者也。

    今即以本紀觀之,《舊書》于太宗為秦王時,降薛仁杲,破宋金剛,走劉武周,擒窦建德,降王世充,敗劉黑闼,皆詳叙其武功,正見太宗年少英武,算無遺策。

    《新書》乃各以數語括之,雖本紀體貴簡嚴,然登極後命将出師,皆有主帥任其功罪,自可于各列傳見之,未登極以前身為總帥,不詳叙于紀内,将叙于何處耶?前史于漢高成臯、廣武之戰,光武昆陽、邯鄲之戰,未嘗不詳叙也。

    又《舊書》武德元年追谥隋太上皇為炀帝,此大事也,而《新書》不書。

    是年李密舊将徐世以黎陽及河南十郡降,賜姓李氏,此為世入唐之始。

    三年,秦王大破宋金剛,僞總管尉遲敬德降,此為敬德入唐之始。

    《新書》亦不書。

    秦王擒窦建德、王世充,獻俘京師,斬建德于市,流世充于蜀。

    《新書》但言建德伏誅,而流世充不書。

    貞觀四年李靖大破突厥,獲隋皇後蕭氏及炀帝之孫正道,送至京師。

    《新書》但書破突厥,而不書獲蕭後等事。

    是年帝與群臣論“隋文帝疑群臣不可信,故事多專決,朕以天下之廣,豈可獨斷以一人之慮?惟當選天下之才,委任責成,各盡其用,庶幾于理也。

    ”《舊書》書之,正見太宗緻治之本,《新書》亦不書。

    十六年,诏複隐王建成為隐太子,改封海陵刺王元吉為巢刺王,此為慚德之悔。

    是歲高麗大臣蓋蘇文弑其君高武,此為征高麗之由。

    《新書》皆不書。

    高宗鹹亨元年追王武士,葬其妻,令文武宮及外命婦送至便橋,此見武後權寵漸盛,《新書》亦不書。

    儀鳳二年,遣高麗王藏為朝鮮郡王,扶餘隆為帶方郡王,各歸國安輯餘衆。

    此二人本高麗、百濟之君,被擒入朝,至是遣還,遂世有其國,則亦一大事也,而《新書》不書。

    聖曆二年初為寵臣張易之、昌宗置控鶴府,尋改為奉宸府,班在禦史大夫下,二幸臣之見于本紀始此,《新書》亦不書。

    中宗即位在東都,神龍二年正月始獲武後靈駕還長安,《新書》亦不書。

    睿宗景雲元年追廢韋後為庶人,安樂公主為悖逆庶人,此國法所當書者,《新書》不書(《新書。

    中宗紀》謂帝崩由韋後及安樂公主進鸩,而《安樂公主傳》反不明書其事)。

    玄宗開元十三年初置廣騎,此為府兵變制之始。

    十七年八月五日上誕辰,百僚請以為千秋節,此後世誕日置節之始。

    二十四年始移考功貢舉遣禮部侍郎主之,此為侍郎知貢舉之始。

    二十八年以壽王妃楊氏為女道士,号太真,此為納楊妃之始。

    二十九年以幽州節度副使安祿山為平盧軍節度使,押兩番、渤海、黑水四府經略使,此為寵任祿山之始。

    天寶九載祿山進封東平郡王,節度使封王自此始。

    十三載祿山奏立功将士,請超授告身,于是權将軍者五百馀人,中将者二千馀人,此見祿山權寵之極。

    十五載肅宗即位靈武,上皇在蜀,使韋見素、房、崔渙赍冊書及傳國玺至,此亦肅宗正位大事。

    《新書》皆不書。

    至德二載上皇還自蜀,肅宗奉迎,父子相見,臣民悲喜之狀,《舊書》最詳,《新書》盡删之。

    此等事不于本紀詳叙,将于何處紀述耶?又《通鑒》:肅宗借回纥兵收京師,與約曰:“克城之日,土地士庶歸唐,玉帛子女歸回纥。

    ”及收長安,葉護欲如約,元帥廣平王拜于葉護馬前曰:“今始得西京,若遽俘掠,則東京之人皆為賊守。

    願至東京如約。

    ”葉護即從命,百姓軍士皆泣曰:“廣平王真華夷主也。

    ”此正見代宗為太子時能屈己為民,有君人之量,宜于《代宗紀》内詳叙,而《新書》不載。

    代宗廣德二年,宰臣及内侍魚朝恩與吐蕃盟于興唐寺。

    德宗建中三年十一月,朱滔、王武俊、田悅、李希烈各僭号稱王,相連為逆。

    此何等大事,而《新書》皆不書。

    此皆《新書》之過求簡淨而失之太略者也。

    又按《舊書》本紀,穆宗以前尚稍存書法,穆宗以後竟似腐爛朝報,凡内而拾遺、補阙,外而刺史、觀察,其遷黜生卒亦一一書之,真不成史體。

    又如李紳、李德裕以吳湘獄坐貶,《宣宗紀》内叙此案幾三千字,尤屬蕪穢。

    《新書》懲其太煩,乃别為體例,隻書宰相之除拜罷免,而方鎮惟軍亂易帥則書之,其他則否,是以紀載簡嚴,絕無冗沓。

    然其例亦有時而窒礙者。

    如《文宗紀》太和元年诏橫海節度烏重幸讨李同捷,十一月又雲橫海節度使李寰讨李同捷,蓋重幸卒,以宮授李寰,使讨賊也。

    《新書》不載生卒,則一橫海也,忽而重幸,忽而李寰,觀者不幾瞀亂耶?宰相之除拜罷免,既在所必書矣,會昌元年二月以李紳為中書侍郎、同平章事,大中七年以鄭朗為中書侍郎、同平章事,以及蔣伸、高璩、劉邺、王铎、崔彥昭等之入相,皆一概不書,則并自創之例亦更多删削,未免太簡矣。

    至于各帝诏命及唐初九錫文、禅位诏,《舊書》一一載之,累幅不盡,《新書》盡從删卻,一洗繁蕪,此則仿《南、北史》體例,又不可以太略議之也。

    然《舊書》亦有失之略而《新書》補其所未及者。

    高祖起兵,本非素志,乃太宗與劉文靜、裴寂定謀,後因寂以告高祖,并以晉陽宮人私侍事迫之,高祖乃從。

    是太宗本謀不可沒也,觀劉文靜等傳可見。

    《舊書》于高祖、太宗本紀絕不叙及,《新書》獨詳之。

    《舊書》叙高祖起兵時隋室大亂,但雲是時群盜蜂起,《新書》則曆叙劉武周、林士宏等四五十人,一則見當時群盜鼎沸,一則群盜内魁傑者可量為立傳,其馀則第見姓名于此而可不必一一立傳,是雖繁而實簡也。

    《舊書》但以“群盜蜂起”四字括之,而列傳中仍不為一一立傳,則諸反者大半不見姓名,成何記載耶?又順宗嗣位不數月即傳位,臨禦日淺,本無事可紀。

    而其為太子時,身曆危疑,幾于廢黜,賴李泌調護得免。

    及沮裴延齡、張渠牟等入相之事,韓愈所謂天下陰受其福者。

    又德宗時宮市之弊最甚,順宗太子,欲谏之,王叔文曰:“恐有小人間之,謂殿下收群情。

    ”太子謝曰:“非先生不聞此言。

    ”此亦見其留心時事,并樂聽谏言之德。

    又《朱Г傳》:Г圍奉天,德宗危甚,皇太子督兵苦戰,賊乃敗。

    是順宗為太子時多有可紀,自應總叙以見其為人。

    乃《舊書》并無一字。

    穆宗未為太子時,吐突承璀欲立豐王恽,而恽母賤,不當立,乃立穆宗為太子。

    憲宗崩,陳弘志殺承璀及恽,穆宗始即位。

    《舊書》亦不載。

    他如武後永昌元年以薛懷義為新平道大總管,延載元年又以懷義為朔方道行軍大總管,至令鳳閣侍郎李昭德為長史,鸾台侍郎蘇味道為司馬,此見武後寵幸懷義之極。

    而《舊書》俱不書。

    天寶十四載顔真卿起兵河北讨安祿山,張巡起兵與賊戰雍丘,及永王反于丹徒,至德三載郭子儀等九節度之師有魚朝恩為觀軍容使,及乾元二年三月史思明殺安慶緒,此亦皆當時大事,而《舊書》一概不書,此又《舊書》之疏略也。

     ○《舊唐書》多國史原文《舊唐書。

    武士傳》贊雲:載窺他傳,過為褒詞,慮當武後之朝,佞出敬宗之筆,凡涉虛美,削而不書。

    是修史時未嘗無别擇,乃仍有全抄舊文而未加勘訂者。

    如《唐臨傳》雲:臨孫紹為給事中,先天二年,今上講武骊山,紹以修儀注不合旨坐斬。

    時今上既怒,乃坐紹于纛下,李邈遽請宣旨斬之。

    按先天乃睿宗年号,所謂“今上”,據《新唐書》則玄宗事也,蓋玄宗時方為太子講武也。

    又《徐有功傳》雲:有功沒後,中宗既贈越州刺史,今上踐祚,窦希請以己官讓有功子忄侖,以報舊恩澤。

    《王上金傳》亦有“今上”字,皆謂玄宗也。

    《窦威傳》:窦氏自武德至今,再為外戚,一品三人,三品以上三十馀人,尚主者八人,女為王妃六人。

    其所謂“今”,亦謂開元時也。

    可見此四傳皆玄宗時國史原文,故曰今上也。

    《陳少遊傳》:代宗益厚待少遊,上即位,累加尚書。

    所謂“上”者,德宗也。

    《曲環傳》:環以戰功加特進太常卿,上初嗣位,土番入寇,環又破之。

    所謂“上”者,亦德宗也。

    此又皆德宗時國史原文也。

    他如《郭元振傳》雲:築定遠城,為行軍計集之所,至今賴之。

    五代修史時定遠城久屬塞外,何雲至今賴之?此亦必開元中國史原文也。

    又《崔元翰傳》李公在滑台,辟元翰為從事。

    按史傳例皆書名,豈有稱公者?此亦必崔氏志傳原文也。

     顧甯人謂《舊唐書。

    職官志》稱唐曰皇朝,曰皇家,曰國家,《經籍志》稱唐曰我朝,以為修史諸臣不忘唐朝之厚意。

    不知皆唐國史原文,不及改訂耳,非修史者故存忠厚也。

    近日王西莊又謂此書修于後唐,後唐自以繼唐後,故以唐為本朝,并非因仍唐代史官之筆。

    此亦曲為之說。

    後唐時而猶以玄宗、德宗為今上乎?此非國史原文乎? ○《舊唐書》編訂之失《舊書》列傳七十二卷既有楊朝晟,乃九十四卷又有楊朝晟,五十一卷既有王求禮,乃一百二十七卷又有王求禮。

    考其事迹,實系一人兩見,并非兩人偶同姓名者。

    又列傳目錄韋安石下有韋況,而傳中竟無況。

    《韋安石傳》末謂其兄叔夏另有傳,然列傳中竟無《韋叔夏傳》。

    編訂如此,則修史之草率可知。

    又張士貴,唐初功臣,乃編入高宗時諸将程務挺等傳内。

    元獻楊皇後在楊貴妃之前,乃編在貴妃後。

    此皆《舊書》之失當者。

    《新書》李渤、裴、李中敏、李甘、白居易皆元和、長慶時人,乃編在張柬之等五王之前,此又《新書》之失。

    ○《新唐書》改訂之善《舊唐書》無《兵志》,則有唐一代府兵、廣騎等制于何紀載?無《選舉志》,則明經、進士諸科之沿革于何稽考?列傳内無“公主”一門,則柴紹妻之佐成帝業,安樂公主之弑逆,太平公主之謀變,于何紀載?無“奸臣”一門,則李林甫、盧杞、崔昭緯、崔缁郎、柳璨等之奸邪,于何示誡?《新唐書》增其類,一一傳之,較為詳備也。

    《舊書》有志無表,《新書》增《宰相表》、《方鎮表》、《宗室世系表》,亦更周密。

    又《舊書》武後編入本紀,故《皇後傳》内不複立傳。

    《新書》則既有《武後本紀》,又有《武後傳》,或疑歐公作紀,宋公作傳,各不相謀,遂緻重出。

    不知本紀專載改朔易号、用人行政諸大事,而淫穢瑣屑之迹,本紀中既不便書,又不可全沒其實,是以紀、傳兩存。

    觀傳中所叙皆本紀所不書者,是不得謂歐、宋二公彼此不相參訂也。

    《新書》又增立《藩鎮傳》,使各鎮傳襲殺奪,展卷了如,尤為明晰。

    諸傳中又有各從其類、較為允當者。

    杜伏威、李子和,《舊書》皆列群雄中,子和附《梁師都傳》後。

    然伏威降唐,終于長安,子和雖僭号,及歸唐後,能以臣節終,至高宗時始緻仕,則何得尚列群雄内乎?《新書》改入唐臣列傳,當矣。

    武士,《舊書》列功臣内。

    按士乃武後之父,唐初起兵,并未與謀,又無戰功可紀,何得入功臣傳?《新書》改入外戚。

    楊國忠,《舊書》在列傳,《新書》亦改入外戚。

    李湛為李義府之子,義府谄附武後,而湛與敬晖等誅二張,複中宗,可謂能幹盅者。

    《舊書》乃附于《義府傳》後,未免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