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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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伏生始。

    孔安國所謂伏生口授二十馀篇,以其上古之書,謂之“尚書”是也。

    自有此二字,而後之解者紛紛。

    王肅謂:上所言,史所書,故曰尚書,則以上為君矣。

    鄭康成雲;尚者,上也,尊而重之,若天書然,則以上為天矣。

    康成又據《緯書玑钤》之說,謂孔子尊而命之曰尚書,則又以尚書為孔子所加矣。

    即此二字,議論紛然,亦可見漢儒說經破碎穿鑿之一斑也。

     ○《尚書》古、今文皆出壁中孔安國《書序》:魯共王欲壞孔子宅,于壁中得先人所藏虞、夏、商、周之書,此《古文尚書》之出壁中者也。

    《今文尚書》安國謂伏生之口以傳授者,則似非出于壁中,然《史記》雲:秦時焚書,伏生壁藏之,其後兵起流亡。

    漢定天下,伏生求其書,已亡數十篇,獨得二十九篇,以教齊魯之間。

    班書《藝文志》亦雲伏生壁藏之。

    又劉歆《移太常博士書》雲:伏生《尚書》初出屋壁,朽折散絕。

    是《今文尚書》亦出自壁中。

    故孔穎達謂伏生初亦得于壁間,傳教既久,誦文熟,遂以口授,而安國因謂之口以傳授也。

    劉向《别錄》:武帝末,民間有得《秦誓》于壁間者,獻之,使博士讀說,數月皆起,傳以教人。

    又《後漢書》:建安十四年,黃門侍郎房宏等說雲:宣帝本始元年,河内女子有壞老人屋,得古文《泰誓》三篇。

    王充《論衡》亦雲:宣帝時,河内女子發老屋,得《逸尚書》一篇。

    于是《尚書》二十九篇始定。

    按《今文尚書》二十八篇,增《泰誓》為二十九篇,則所謂《逸尚書》者即是《泰誓》,是《泰誓》亦出自壁也(按此《泰誓》系僞書,說見後)。

    蓋遭秦有挾書之禁,學者多藏書于屋壁,以避時禁,而俟後世,固不獨孔壁中一本也。

    《後漢書。

    杜林傳》:林于西州得漆書《古文尚書》一卷,雖遭艱困,握持不離。

    其時孔氏古文傳未行,故寶之如此。

    蓋亦先儒所藏而晚出者,可見秦時藏書者不止一處也。

     ○壁書非孔襄所藏孔壁藏書,《安國傳》但雲我先人藏其家書于屋壁,而未嘗指為何人。

    《家語序》則謂孔子裔孫子襄所藏。

    按《史記》子襄為漢惠帝時博士,遷長沙守。

    而《漢書》惠帝除挾書之禁,則子襄出仕,正當開禁之時。

    且身為博士,尤可表彰先學,若書是其所藏,豈有不出之以廣其傳,而尚锢諸屋壁者?按《隋經籍志》漢武時魯共王壞孔子宅,得其末孫惠所藏之書,字皆古文。

    陸德明《釋文》亦雲:《書》者,孔子删錄百篇,為之序。

    秦禁學,孔子末孫惠壁藏之。

    是藏書者名惠,非襄也。

     ○虞、夏、商、周書目孔子所分《左傳》引二典三谟,今俱在《虞書》之中。

    而《左傳》稱為“夏書”者,典谟原系夏時史官追記,故春秋時猶仍舊稱也。

    其名之曰“虞書”者,蔡九峰雲:或以為孔子所定。

    此蓋因孔安國《書序》而推之。

    按《書序》雲:壁中得先人所藏虞、夏、商、周之書。

    孔穎達謂壁内所得有此題目也。

    然則以典谟為《虞書》,本孔壁之原題,春秋時尚以典谟為“夏書”,而藏書題為《虞書》,其為孔子删書時所定無疑也。

    春秋時謂之“夏書”者,以其書本夏時所作。

    孔子題為《虞書》者,以其事皆虞廷之事,如《隋書》修于唐而謂之《隋書》,《唐書》修于宋而謂之《唐書》也。

    或曰:伏生《尚書大傳》以典谟及《禹貢》等篇通謂之虞夏傳,此以典谟為《虞書》,安知非出于孔安國所分?曰:吾正以安國《尚書傳》而知其非安國所分也。

    《堯典》開首即雲“曰若稽古”,此後代追叙之詞,文義了然,安國豈不知?乃必以順考古道釋之,正以泥于卷端有“虞書”二字,據以為虞史官所作。

    既為虞史官所作,則《堯典》不應有“若稽古”之語,故不得不曲為之解。

    則以典谟為虞書,必非安國所分,而出自壁中原文,其為孔子所定,益為有據。

    推此則商、周書當亦孔子所定。

    《左傳》祁奚舉善篇引《商書》曰:“無偏無黨,王道蕩蕩。

    ”甯赢論陽處父篇引《商書》曰:“沉漸剛克,高明柔克。

    ”栾書救鄭篇引《商書》曰:“三人占,從二人。

    ”此皆《洪範》詞。

    《左傳》稱為《尚書》,今依壁書次序則在《周書》中。

    是知以《洪範》入《周書》,亦孔子所定也。

    九峰以舜三谟為夏史官所追記,固足以正安國、穎達之誤。

    而于《堯典》猶以為虞史官所作,則仍未免二孔之見。

    試思虞之與唐相去幾時,而謂之古乎?《堯典》亦夏史官所追叙可知也。

    《大禹谟》亦有“若稽古”之字,蓋夏中葉後史官追記之書也。

     ○宋儒疑《古文尚書》《古文尚書》,自宋以來,諸儒多疑其僞。

    吳才老曰:古文皆文從字順,非伏生書之诘曲聱牙。

    夫四代之書,作者不一,乃至一人之手而定為二體,其亦難言矣。

    朱子曰:凡書易讀者皆古文,豈有數百年壁中之物不訛損一字者?伏生所傳皆難讀,如何伏生偏記其所難,而易者全不能記?又孔安國《書傳》是魏、晉間人作,托安國為名耳。

    又曰:孔傳并序皆不類西京文字,似與《孔叢子》同出一手。

    吳草廬曰:伏生書雖難盡通。

    然詞義古奧,其為上古之書無疑。

    梅赜所增二十五篇,體制如出一手,采輯補綴,雖無一字無所本,而平緩卑弱,殊不類先漢以前之文。

    此皆疑古文為僞者。

    自此三說行,而後人附和紛紛,大概不越乎“古文何以皆易讀,今文何以皆難讀”二語。

    不知與古文所以易讀之故,本在《史記。

    儒林傳》及安國《書序》中,學者初不深求耳。

    《儒林傳》曰:孔壁有《古文尚書》,安國以今文讀之。

    安國《書序》曰:科鬥書廢已久,時人無能知者。

    以所聞伏生之書,考論文義,定其可知者為隸古定,以竹簡寫之,增多伏生二十五篇。

    由此以觀,是安國本不識古文,以伏生之今文對讀,始以意揣而識其字。

    既識古文,則今文所無者,即以今文古文相同之字讀之,間有不識者,則以文義貫穿之。

    略如鸠摩羅什及房融等之譯經,其義則原本,其詞則有出于翻譯時之潤色者,故與諸書所引《尚書》文轉有參差不盡符之處。

    且所譯之二十五篇,體制如出一手,職是故也。

    蓋安國所傳古文,原從科鬥字譯出,非字字皆科鬥原文而毫無改換也。

    後人不于科鬥轉為隸字之處反複推求,但謂古文即科鬥原文,因而緻疑于二十五篇何以皆文從字順,毋怪乎并為一談,牢不可破矣。

    至草廬謂采輯補綴,無一字無所本,是直謂僞造者曆采各書所引《尚書》之文,零星湊集,串插成文也。

    然果如此,則《孟子》所引“放勳殒落”“我武維揚”等句,已一一在所采中,而“勞之來之”等句,亦應《尚書》文也,何以又不采入?且不特此也,《左傳》、《國語》所引《書》尚多,如《左傳》楚公子棄疾如晉,晉人欲弗納,叔向引《書》曰“聖作則”;又叔向告韓宣子斷獄,引《夏書》曰“昏墨賊殺,臯陶之刑也”;衛獻公在夷儀篇引《書》曰“慎始而敬終,終以不困”;《國語》單襄公論卻至将敗,引《書》曰“民可近也,而不上也”(以上皆春秋時人所引書)。

    《戰國策》述荀息之語曰:《周書》有之:“美女破舌,美男破老”(亦見《汲冢書武稱解》);蘇秦說魏王,引《書》曰:“綿綿不絕,蔓蔓奈何,毫毛不拔,将成斧柯”(此書周廟中金人銘,蓋周人已筆之于《書》矣);《魏策》智伯索地于魏桓子,任章勸桓子與之,引《周書》曰“将欲敗之,必姑輔之;将欲取之,必姑與之”,《韓非子。

    喻老篇》亦引此二語(按《老子》微明章與此大同小異,蓋本周人書也。

    朱子曰:老子為柱下史,故見此書。

    王應鱗謂蘇秦所讀《陰符經》當即此)。

    《韓非子。

    外儲篇》引《周書》“毋為虎傅翼,将飛入邑,擇人而食(亦見《汲書寤儆解》)。

    《呂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