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二 文教部二 經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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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已然則封建廢而郡縣興井田廢而兼并興學校廢而科舉興此古今一大消長也吾嘗求其消長之故三代之器至于澌滅無遺者以秦之得志于天下商鞅之言用于前李斯之言踵于後也鞅斯之言得見用于天下者以孟子道之不行也孟子蓋嘗有意于維持三代之封建井田學校矣今考其書道則三代之道也器則三代之器也以三代之器行三代之道三代必可複也 由此觀之孟子之道行則鞅商李斯之言绌秦不得志于天下則三代之器不至澌滅無遺然則孟子道之不行鞅斯之言得見用于秦者是又古今一大消長之樞也嗚呼三代之器積之非一朝修之非一王竭數聖人之心思曆千百年為之而後以大備及其衰也以孟子之賢聖孜孜汲汲求維持完複之不足以鞅斯偏家小說澌滅之若炎火燎鴻毛焉何天之無意于三代也吾嘗深思其故天下有不弊之道無不弊之器道猶規矩也器猶方員也規矩出乎天出乎天者不弊方員成乎人成乎人者雖經神聖之創造必歸于弊三代之器至于周末固有必消之勢焉何也封建者所以明君臣之分也自争奪起篡弒作而君臣之禍亟矣此封建必消之勢也井田者所以均民地之數也自侵暴興經界亂而民地之律紊矣此井田必消之勢也學校者所以養賢材之具也自學術壞橫議生而賢材之敗極矣此學校必消之勢也有所消者必有所長此孟子之所以不能行道于天下秦之所以得志于天下也秦既得志于天下于是毀滅三代之器泯然無遺餘後代即有願治之君終不能複然而其器亡非其道亡也誠得其道矣器雖不具變而通之可也秦以後言治道者莫董子若矣其言曰道之大原出于天天不變道亦不變此直上直下古今塞宇宙者也在自立而已矣言治器者又莫若賈生矣其言有與孟子相表裡者曰衆建諸侯而少其力此孟子魯在所損之指也曰禮貌大臣以厲其節大臣厲而後可以率屬群屬率而後可以治邦國此孟子小德役大德小賢役大賢之指也知是則三代封建之遺意已行于郡國之間矣其曰定經制曰驅民而歸之農皆着于本着于本而後得以食其力食其力而後得以安其分安其分而後得以着其辨此孟子所謂有恒産者有恒心也如是則三代井田之遺意已行于兼并之日矣其曰谕教太子能谕教而後能修身能修身而後能事親能事親而後能愛人能愛人而後能君人此孟子所謂人倫明于上小民親于下也如是則三代學校之遺意已行于制科之日矣非然者臣節不厲而君子犯義矣民分不安而小人犯刑矣太子不知學則上無禮下無學而賊民興矣此三代下治天下之極弊也嗟乎孟賈者治器之大匠也鞅斯者壞器之賤工也孟子修之于未壞之前賈生言之于已壞之後在治天下者用之而已矣後之儒侈言三代者多矣然不明其道術之大分消長之大機乃于暴秦煨燼之餘摭拾遺文挂一漏百以為治天下之道在是施之于政而辄敗吾未見其得為大匠也适為賤工所竊笑而已 論語說 李度 讀論語而知聖人之衛道嚴也蓋舉異端及百家九流後起之流獘而悉杜之矣所謂異端神農之言也老莊也楊墨也申韓也釋道也孫吳穰苴商鞅李悝皆是也當孔子時未盡出已各露其端孔子則皆辭而辟之司馬談以陰陽儒墨名法道為六家班固益以縱橫家雜家小說家農家兵家辭賦家術數家方伎家其類夥矣而聖人預知其流弊而有以防之如樊遲請學稼圃是即為神農言者之見端所謂并耕而食饔飧而治也蓋後世稱述上古多失其義理猶陰陽方伎家之稱黃帝漢人之稱黃老耳孔子曰遲為小人複進以大人之事即孟子勞力勞心之說也此明義而言神農者诎至許行始申之複為孟子所距而其害息矣原壤母死而歌夷俟孔子老莊之流也晉人清談謂禮豈為我輩設實作俑于此阮藉聞母死仍終弈局正與壤同宜夫子斥壤為賊也子桑伯子不衣冠而處欲同人道于牛馬亦學老莊而失之太簡者有子謂知和而和不以禮節之皆為自放于禮法外者警耳以德報怨老子守黑守雌之學也孔子折之曰何以報德而其說诎矣接輿荷蒉沮溺丈人廢君臣之義潔身而亂大倫已開楊子為我之先路宜孔子早辨之也莊子稱墨子生不歌死無服桐棺三寸而無椁以為法式韓非子稱墨者之葬也桐棺三寸服喪三月蓋以薄為其道也其書以三年之喪為敗男女之交宰我問短喪蓋不覺浸淫于墨氏矣其問從井救人亦即摩頂放踵利天下之恉也得孔子明告之而萬世之論以定楚直躬證父攘羊近于無父之教墨子稱帝堯土階茅茨采椽不刮食土簋啜土铏以此為萬民之率是又棘子成質而已矣之說所自來也聖門皆有以正之豈待孟子始距楊墨乎申韓之學名法家言也季康子欲殺無道就有道其意已專尚刑名孔子既非之又言齊之以刑民免而無恥所以遏申韓之焰于未起也後世酷吏之禍聖人蓋憂之矣釋道之恉近于老莊以清靜寂滅為教求脫離生死而因果輪及丹鼎符箓禨詳祈禱之事出焉衛人稱公叔文子不言不笑不取是寂滅之行也 子既辨其不然又嘗言朝聞道夕死可矣以道為斷則生死不足言也及季路問事鬼神問死則告以某之禱久而符箓祈禳之說辟矣後世人主好佛老服藥求長生齋醮禱祠贻譏史冊聖人皆已洞燭于幾先至谶緯之說班史所謂陰陽家術數家也子張問十世可知已漸堕術數之智孔子準之以禮而後王之信圖谶奉赤符者可以反焉孫吳穰苴班史所謂兵家也靈公問陳子路問行三軍皆獨重兵家言孔子皆不與而後世之争地争城者可以反焉商鞅開阡陌李悝盡地力縱橫家之屬也孔子罕言利又嚴斥聚斂之冉有則固預有以防之虞初齊諧班史所謂小說家也子不語怪力亂神又以言不及義好行小慧者為難則于後世之造小說以害人心者亦預有以防之公孫龍作堅白異同之論大約主變易是非自孔子明之曰不磷不淄而堅白之真出矣不但已也其曰中庸民鮮能則逆知後世有索隐行怪之徒矣曰述而不作信而好古則逆知後世有蔑古妄作非堯舜而薄湯武者矣曰可與立未可與權則逆知後世有子莫執中之病矣曰下學而上達溫故而知新則又逆知後世有金溪慈湖橫浦白沙姚江諸家之流獘矣故曰攻乎異端斯害也已蓋皆于異說初萌時力折之為萬世慮者至深遠也至其曰有言者不必有德則又舉辭章家之失而砭訂之然則百家諸子莫能出聖人之範圍而其說具詳于論語讀者可不盡心欤 說經日知錄 顧炎武 其在政教則不能是訓是行以近天子之光而所司者笾豆之事其在學術則不能知類通達以幾大學之道而所習者占畢之文樂師辨乎聲詩故北面而弦宗祝辨乎宗廟之禮故後屍商祝辦乎喪禮故後主人小人則一尢咎也有大人之事以小人之事雖小道必有可觀者焉緻遠恐泥故君子為之則吝也 好古敏求多見而識夫子之所自道也然有進乎是者六爻之義至赜也而曰知者觀其彖辭則思過半矣三百之詩至泛也而曰一言以蔽之曰思無邪三千三百之儀至多也而曰禮與其奢也甯儉十世之事至遠也而曰殷因于夏禮周因于殷禮雖百世可知百王之制至殊也而曰道二仁與不仁而已矣此所謂予一以貫之者也其教門人也必先叩其兩端而使之以三隅反故顔子則聞一以知十而子貢切磋之言子夏禮後之問則皆其可與言詩豈非天下之理殊塗而同歸大人之學舉本以該末乎彼章句之士既不足以觀其會通而高明之君子又或語德性而遺問學均失聖人之指矣 損不而從者莫尚乎剛莫貴乎速初九曰已事遄往六四曰使遄有喜四之所以能遄者賴初之剛也周公思兼三王以施四事其有不合者仰而思之夜以繼日幸而得之坐以待旦子路有聞未之能行惟恐有聞其遄也至矣文王之勤日昃大禹之惜寸陰皆是道也君子進德修業欲及時也故為政者玩歲而愒日則治不成為學者日邁而月征則身将老矣召公之戒成王曰宅新邑肆惟王其疾敬德疾之言遄之謂也 羽翰之音雖登于天而非實際其如莊周齊物之言驺衍怪迂之辨其高過于大學而無實者乎以視車服傳于弟子弦歌于魯中若鶴鳴而子和者孰誕孰信夫人而識之矣西之亡蕭梁之亂豈非談空空核元元者有以緻之哉翰音登于天中孚之反也 敷奏其勇不震不動不戁不竦苟非大受之人驟而當天下之重任鮮不恐懼而失其守者此公孫醜所以有動心之問也升陑代夏創未有之事而不疑可謂天錫之勇矣何以能之其上帝臨女無貳爾心之謂乎學湯之勇者宜何如震驚百裡而喪匕鬯近之矣 莠言穢言也若鄭享趙孟而伯有賦鹑奔之詩衛侯在郲而臧孫譏糞土之言是也君子在官言官在府言府在庫言庫在朝言朝狎侮之态不及于小人谑浪之辭不加于妃妾自世上通方人安媟慢宋玉登牆之見于滅燭之歡遂乃告之君王傳之文字忘其穢論叙為美談以至執女手之言發自臨喪之際齧妃唇之詠宣于侍宴之餘于是搖頭而舞八風連臂而歌萬歲去人倫無君子而國命随之矣 君子不親貨賄束帛戋戋實諸筐篚非惟盡飾之道亦所以遠财而養恥也萬曆以後士大夫交際多用白金乃猶封諸書冊之間進自阍人之手今則親呈坐上徑出懷中交收不假他人茶話無非此物衣冠而為囊橐之寄朝列而有市井之容若乃拾遺金而對管寍倚被囊而酬溫峤曾無媿色了不關情固其宜也然則先王制為筐篚之文者豈非禁于未然之前而示人以遠财之義者乎以此坊民民猶輕禮而重貨 君子以向晦入宴息日之夕矣而不來則其婦思之矣朝出而晚歸則其母望之矣夜居于外則其友吊之矣于文日夕為(日夕)是以樽罍無蔔夜之賓衢路有宵行之禁故曰見星而行者唯罪人與奔父母之喪者乎至于酒德衰而酣身長夜官邪作而昏夜乞哀天地之氣乖而晦明之節亂矣 寡君有不腆之酒請吾子之與寡君須臾焉使某也以請古者樂不踰辰燕不移漏故稱須臾言不敢久也記曰飲酒之節朝不廢朝莫不廢夕而書酒诰之篇曰在昔殷先哲王迪畏天顯小民經德秉哲越在外服侯甸男衛邦伯越在内服百僚庶尹惟亞惟服宗工越百姓裡居罔敢湎于酒不惟不敢亦不暇是豈待初筵之規三爵之制而後不得醉哉 惡報應之說聖人嘗言之矣大禹言惠迪吉從逆兇惟景響湯言天道福禍淫伊尹言惟上帝不常作降之百祥作不降之百殃又言惟吉兇不僭在人惟天降災祥在德孔子言積之家必有餘慶積不之家必有餘殃豈真上帝司其禍福如道家所謂天神察其惡釋氏所謂地獄果報者哉與不一氣之相感如水之流濕火之就燥不期然而然無不感也無不應也此孟子所謂志壹則動氣而詩所雲天之牖民如埙如箎如璋如圭如取如攜者也其有不齊則如夏之寒冬之燠得于一日之偶逢而非四時之正氣也故曰誠者天之道也若曰有鬼神司之屑屑焉如人間官長之為則報應之至近者反推而遠之矣 國亂無政小民有情而不得申有而不見理于是不得不愬之于神而詛盟之事起矣蘇公遇暴公之谮則出此三物以詛爾斯屈原遭子蘭之讒則告五帝以折中命咎繇而聽直至于裡巷之人亦莫不然而鬼神之往來于人間者亦或着其靈爽于是賞罰之柄乃移之冥漠之中而蚩蚩之其畏王鈇常不如其畏鬼責矣乃君子猶有所取焉以輔王政之窮今日所傳地獄之說感應之書是也惟明明棐常寡無則王政行于上而人自不複有求于神故曰有道之世其鬼不神所謂絕地天通者如此而已矣 中庸餘論 李光地 元亨利貞天德也元之氣為春其職生亨之氣為夏其職長利之氣為秋其職收貞之氣為冬其職藏人之生也得乎元之德以為仁得乎亨之德以為禮得乎利貞之德以為義智及感物而動也由仁而發則為恻隐由禮而發則為辭讓由義而發則為羞惡由智而發則為是非故曰人者具天地之德陰陽之交五行之秀氣也仁義禮智者性也恻隐羞惡辭讓是非情也性情皆道心也達乎天德者也雖然理乘于氣而行故道心麗于人心而發人心者愛也惡也欲也懼也愛之發為喜惡之發為怒欲之發為樂懼之發為憂人心動而吉兇判焉是故喜者吉之根也怒者兇之根也樂者吝之根也憂者悔之根也必也愛而仁斯其喜也道矣惡而義斯其怒也道矣欲而禮斯其樂也道矣懼而智斯其憂也道矣必也動乎恻隐是謂愛而仁矣動乎羞惡是謂惡而義矣動乎辭讓是謂欲而禮矣動乎是非是謂懼而智矣必也由仁而喜也道斯有所吉矣由義而怒也道斯無所兇矣由禮而欲也道斯無所吝矣由智而憂也道斯無所悔矣吉兇悔吝之介興衰治亂之幾也是故喜者治之象也怒者亂之象也樂者盛之象也哀者衰之象也必也喜而仁斯治可緻矣怒而義斯亂可止矣樂而禮斯盛可保矣哀而智斯衰可興矣禮者先王之所以飾喜也樂者先王之所以飾樂也兵者先王之所以飾怒也刑者先王之所以飾哀也必也禮而行于仁斯喜可以緻治矣樂而節以禮斯樂可以保盛矣師而出于義斯怒可以沮亂矣刑而折以智斯哀可以扶衰矣是故喜怒哀樂心之機學之要也自此而上則通于天君子以之順性命之理焉自此而下則關于世君子以之持氣數之權焉 喜樂陽也怒哀陰也喜極則生樂怒過則生哀以類相生者也哀生喜樂生怒反類相生者也雖然哀生喜也易緻樂生怒也難持心滿則愈不足也氣溢則愈不制也智昏則愈不思也是故怒生哀哀生喜亂而向治者也喜生樂樂生怒治而入亂者也檢身者不于樂生怒之時而于喜生樂之際 木金水火統之者土也仁義禮智統之者信也愛惡欲懼統之者思也喜怒哀樂統之者和也是故誠則仁義禮智存矣思則愛惡欲懼正矣和則喜怒哀樂平矣土周流始終而旺于四時之季四時之季者相生之界也故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