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篇 荀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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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荀子一、荀子略傳荀子名況,字卿,趙人。

    曾遊學于齊國,後來又遊秦(《強國篇》應侯問入秦何見。

    按應侯作相當趙孝成王初年),又遊趙(《議兵篇》孫卿議兵于趙孝成王前。

    〈趙孝成王當西曆前265至245年〉),末後到楚。

     那時春申君當國,使荀卿作蘭陵令(此事據《史記·年表》在楚考烈王八年〈前255〉)。

    春申君死後(前238),荀卿遂在蘭陵住家,後來遂死在蘭陵。

     荀卿生死的年代,最難确定。

    請看王先謙《荀子集解》所錄諸家的争論,便可見了。

    最可笑的是劉向的《孫卿書序》。

    劉向說荀卿曾與孫膑議兵。

    孫膑破魏在前341年。

    到春申君死時,荀卿至少是一百三四十歲了。

    又劉向與諸家都說荀卿當齊襄王時最為老師。

    襄王即位在前283年,距春申君死時,還有45年。

     荀卿死在春申君之後,大約在前230年左右。

    即使他活了80歲,也不能在齊襄王時便“最為老師”了。

    我看這種種錯誤紛争,都由于《史記》的《孟子荀卿列傳》。

    如今且把這一段《史記》抄在下面: 荀卿,趙人。

    年五十,始來遊學于齊。

    驺衍(之術,迂大而闳辯。

    也文具難施。

    淳于髡久與處,時有得善言。

    故齊人頌曰:“談一衍,雕龍,炙毂過髡。

    ”)田骈之屬皆已死齊襄王時,而荀卿最為老師。

    齊尚修列大夫之缺,而荀卿三為祭酒焉。

    ……這段文字有兩個易于誤人之處:(一)荀卿“來遊學于齊”以下,忽然夾入驺衍、驺、淳于髡三個人的事實,以緻劉向誤會了,以為荀卿50歲遊齊,正在稷下諸先生正盛之時(劉向序上稱“方齊宣王威王之時”,下稱“是時荀卿年五十始來遊學”)。

    不知這一段不相幹的事實,乃是上文論“齊有三驺子”一切的錯簡。

    本文當作“驺衍田骈之屬,……”那些荒謬的古文字,不知這一篇《孟子荀卿列傳》。

    如今且把這一段《史記》抄在下面: 荀卿,趙人。

    年五十,始來遊學于齊。

    驺衍〔之術,迂大而闳辯。

    也文具難施。

    淳于髡久與處,時有得善言。

    故齊人頌曰:“談天衍,雕龍,炙毂過髡。

    ”〕田骈之屬皆已死齊襄王時,而荀卿最為老師。

    齊尚修列大夫之缺,而荀卿三為祭酒焉。

    ……這段文字有兩個易于誤人之處:(一)荀卿“來遊學于齊”以下,忽然夾入驺衍、驺、淳于髡三個人的事實,以緻劉向誤會了,以為荀卿50歲遊濟,正在稷下諸先生正盛之時(劉向序上稱“方齊宣王威王之時”,下稱“是時荀卿年五十始來遊學”)。

    不知這一段不相幹的事實,乃是上文論“齊有三驺子”一節的錯簡。

    本文當作“驺衍田骈之屬,……”那些荒謬的古文家,不知這一篇《孟子荀卿列傳》最多後人添插的材料(如末段記墨翟的二十四字文理不通,或是後人加入的),卻極力誇許這篇文字,文字變化不測,突兀神奇還把他選來當古文讀,說這是太史公的筆法,豈不可笑!(二)本文的“齊襄王時”四個字,當連上文,讀“驺衍田骈之屬,皆已死齊襄王時”。

    那些荒謬的人,不通文法,把這四字連下文,讀成“齊襄王時,而荀卿最為老師”。

    不知這四字在文法上是一個“狀時的讀”;狀時的讀,與所狀的本句,決不可用“而”字隔開,陋開便不通了。

    古人也知這一段可疑,于是把“年五十”改為“年十五”(謝堵校,依《風俗通》改如此)。

    不知本文說的“年五十始來遊學”。

    這個“始”字含有來遲了的意思。

    若是“年十五”,決不必用“始”字了。

     所以依我看來,荀卿遊齊,大概在齊襄王之後,所以說他“年五十始來遊學于齊,驺衍田骈之屬皆已死齊襄王時,而荀卿最為老師”。

    這文理很明顯,并且與荀卿一生事迹都相合。

    如今且作一年表如下: 西曆前(265至260)荀卿年五十遊齊。

     同(260至255)入秦,見秦昭王及應侯。

     同(260至250)遊趙,見孝成王。

     同(250至238)遊楚,為蘭陵令。

     同(230左右)死于蘭陵。

     至于鹽鐵論所說,荀卿至李斯作丞相才死,那更不值得駁了(李斯作丞相在前213年。

    當齊襄王死後五十二年了)。

     我這一段考據,似乎太繁了。

    我的本意隻因為古人對于這個問題,不大講究,所以不嫌說得詳細些(參觀第六篇第一章),要望學者讀古書總須存個懷疑的念頭,不要作古人的奴隸。

     二、《荀子》《漢書·藝文志》:《孫卿子》32篇,又有賦10篇。

    今年《荀子》32篇,連賦5篇、詩兩篇在内。

    大概今本乃系後人雜湊成的。

    其中有許多篇,如《大略》、《宥坐》、《子道》、《法行》等,全是東拉西扯拿來湊數的。

    還有許多篇的分段全無道理:如《非相》篇的後兩章,全與“非相”無幹;又如《天論》篇的末段,也和《天論》無幹。

    又有許多篇,如今都在大戴小戴的書中(如《禮論》、《樂論》、《勸學》諸篇),或在《韓詩外傳》之中,究竟不知是誰抄誰。

    大概《天論》、《解蔽》、《正名》、《性惡》四篇全是荀卿的精華所在。

    其餘的20餘篇,即使真不是他的,也無關緊要了。

     三、荀子與諸子的關系研究荀子學說的人,須要注意荀子和同時的各家學說都有關系。

    他的書中,有許多批評各家的話,都很有價值。

    如《天論》篇說: 慎子有見于後,無見于先。

    老子有見于诎,無見于信(同伸)。

    墨子有見于齊,無見于畸。

    宋子有見于少,無見于多(宋子即宋钅開。

    他說:“人之情欲寡,而皆以已之情為欲多。

    ”荀卿似是說他隻有見于少數人的情性,卻不知多數人的情性。

    楊亻京注似有誤解之處)。

    有後而無先,則群衆無門。

    有诎而無信,則貴賤不分。

    有齊而無畸,則政令不施。

    有少而無多,則群衆不化。

     又如《解蔽》篇說: 墨子蔽于用而不知文。

    宋子蔽于欲而不知得。

    慎子蔽于法而不知賢。

    申子蔽于勢而不知知。

    惠子蔽于辭而不知實。

    莊子蔽于天而不知人。

    故由用謂之,道盡利矣。

    由俗(楊雲:俗當為欲)謂之,道盡兼矣(楊雲:兼與慊同,快也)。

     由法謂之,道盡數矣。

    由勢謂之,道盡便矣。

    由辭謂之,道盡論矣。

    由天謂之,道盡因矣。

     又《非十二子》篇論它嚣、魏牟“縱情性,安恣睢,禽獸之行,不足以合文通治”。

    陳仲、史鳅“忍情性,綦利忄支,苟以分異人為高,不足以合大衆,明大分”。

    墨翟、宋钅開“不知壹天下建國家之權稱,上功用,大儉約,而亻曼差等,曾不足以容辨異,縣君臣”。

    慎到、田骈“尚法而無法,下修而好作(“下修”王念孫校當作“不循”似是),……不足以經國定分”。

    惠施、鄧析“好治怪說,玩琦辭,甚察而不惠(王校惠當作急);辯而無用,多事而寡功,不可以為治綱紀”。

    子思、孟子“略法先王而不知其統,……案往舊造說,謂之五行;甚僻遠而無類,幽隐而無說,閉約而無解”(《韓詩外傳》無子思孟子二人)。

     此外尚有《富國》篇和《樂論》篇駁墨子的節用論和非樂論;又有《正論》篇駁宋子的學說;又有《性惡》篇駁孟子的性善論;又《正名》篇中駁“殺盜非殺人也”諸說。

     這可見荀子學問很博,曾研究同時諸家的學說。

    因為他這樣博學,所以他的學說能在儒家中别開生面,獨創一種很激烈的學派。

     ◎第二章天與性一、論天荀子批評莊子的哲學道:“莊子蔽于天而不知人。

    ……由天謂之,道盡因矣。

    ”這兩句話不但是莊子哲學的正确評判,并且是荀子自己的哲學的緊要關鍵。

    莊子把天道看得太重了,所以生出種種的安命主義和守舊主義(說詳第九篇)。

    荀子對于這種學說,遂發生一種激烈的反響。

    他說: 惟聖人為不求知天。

    (《天論》)又說: 故君子敬其在己者,而不慕其在天者。

    小人錯其在己者,而慕其在天者。

    君子敬其在己者,而不慕其在天者,是以日進也。

    小人錯其在己者而慕其在天者,是以日退也。

    (同)這是儒家本來的人事主義和孔子的“未能事人,焉能事鬼”同一精神。

    即如“道”字,老子莊子都解作那無往不在、無時不存的天道;荀子卻說: 道者,非天之道,非地之道,人之所以道也。

    君子之所道也。

    (《儒效》。

     此依宋本)又說: 道者何也?曰:君道也。

    君者何也?曰:能群也。

    (《君道》)所以荀子的哲學全無莊子一派的神秘氣味。

    他說: 天行有常不為堯存,不為桀亡。

    應之以治則吉,應之以亂則兇。

    強本而節用,則天不能貧;養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