諭建立中國的現代文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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遊戲的,旋律則會使人不得解脫。

    加以西洋的符號文字先在其狀寫物象時已受到限制了。

     所以是要以復興中國文學來建立現代的世界文學。

     以前歐洲文藝復興是從希臘的東西再出發,現在卻是要從中國的東西來再出發。

    以前英國為霸,世界各地皆學英文,今後中國王天下,當然可緻外國人皆學漢文字。

    以中國的文學為標準。

     四 西洋文學當然也有可看,隻在於你的眼光。

    近世的西洋文學大抵是革命之後有一番興旺,如十九世紀的英法德文學與俄國的文學。

    俄國是彼得大帝歐化後出來了普希金、果戈裡、屠格涅夫等人的作品。

    日本明治維新,中國五四運動,都出了新文學。

    而蘇俄與中共皆無文學。

    現在西洋的世界黯淡沒落了,其文學亦隨之衰落,英國的美國的西班牙的與還有什麼國家的最近的作家們是誰,不知道他不會是什麼損失,若看他們的作品,也隻為看看其是什麼程度。

    川端康成的就很不及泰戈爾。

    索忍尼辛的報導文學亦隻是有其必要。

    若論今日的文學,我喜歡的還是朱西甯的小說「艷火結在鳳凰木上」。

    朱天文朱天心的散文小說,也比我所知日本有盛名的女作家的好。

    日本是保田與重郎的文章可敬。

    但是都還要有一個世界性的中國文學復興運動纔行。

     中國漢唐輸入西方文化,都採用得很自然,印度的與波斯的、羅馬的。

    中國人今對於西洋文化採用得很不自然,是因被西洋國家戰敗之故。

    但是自鴉片戰爭開港以來,於今已百數十年,早應來一次再檢討了。

    要如何來再認識中國文明為世界的正統,要如何建立中國自己的新制度,要如何來採用西洋的東西採用得自然,這裏第一個偉大的先是孫文。

    但文化人說孫文思想不成學問。

    所以我要來再作說明。

     文明是在於空與色之際。

     佛說空色,老子說無與有,此是文明最基本的悟得。

    古代希臘人亦曾觸及了這個「無」字,可是無法論證,他們遂歸結於宇宙惟是「有」。

    所以數學發見了無理數,他們就沒有了辦法,物理學上發見了原子核與電子軌道之間的「無」,他們亦還是不知無。

    西洋人從自然科學再加以神,亦到底於大自然有隔,所以他們做的東西雖有用而不好,終於一次又一次的總倒壞。

    他們的文學是寫的這樣的物質的社會的事態與感情,當然是格低。

     學院派中知中國之好者,認為也不可經蔑西洋,意思是西洋人也知「無」,例如沙特哲學即講到「無」。

    又西洋哲學亦有悟,如康德哲學裏所謂「先驗的」。

    但那都似是而非。

    中國人即使不知一個「無」字,其所作為,乃至其人身之姿,皆自然是「無」,而西洋人則雖知得了一個「無」字,亦到底有隔。

    十字軍後,歐洲人通過阿拉伯人與印度人而學得了中國人發明的零數。

    有位俄國的數學家且知說佛教的涅槃即是零。

    西洋的近代數學而且發展了無限與有限的理論,但他們其實還是不懂。

    若真懂得無與無限有限之故,即可以凡事做到絕對的精密,文明的東西必是絕對精密的;而西洋的東西沒有一樣能夠。

    戰後美國人至日本學茶道,茶道的作法都會了,連茶道的精神是「和寂」也學會說了,然而還是不對。

    一個「無」字,如中國民族等,當初是渡過洪水開創新石器文明時纔悟得的,西洋民族沒有過這樣的修行,要悟得談何容易。

     自然界的凡物,都是有與無同在,文明的造形亦是空與色同在。

    所以凡物都有著無限的時間與空間,所以可是風景。

    西洋文學裏沒有風景,是因其沒有無限的時間與空間。

    西洋現代社會的營造即是在把時間與空間都塞滿了,已迫近最後的總破滅。

    隻知有而不知無,則於物終不得其真,所以西洋文學如西洋繪畫,屢變其狀寫的方法,而每次都還是不對。

    於物不得其真,則對之不親,所以西洋文學裏沒有中國文學裏的春風不相識,陌上街上行人皆有親。

    西洋文學裏的愛沒有與世無嫌猜的親情與背境。

     張愛玲對於西洋的古典文學都不喜。

    托爾斯泰的「戰爭與和平」裏的重大場面,及杜斯妥也夫斯基的小說裏天主教的、與斯拉夫民族的深刻嚴肅的熱情,她都不以為好,德國法國英國的浪漫文學她都不感動。

    她不喜拜倫,寧是喜愛蕭伯納的理性的、平明的諷刺的作品。

    西洋文學就是如此而已。

     日本的最大軍港是吳,為日俄戰爭時的司令地,及二次大戰敗仗後,此港曾一時廢置,真是「霸圖殘照中」。

    吳港的氣勢遠比赤壁雄偉,然而日本的文人不能有一篇可比蘇軾的赤壁賦的吳港賦,此即是日本文人學的西洋文學手法的限制。

    西洋文學不能像赤壁賦的有天地之大。

    如野川弘之著這回太平洋敗戰海軍紀實的小說,遠不及平家物語。

    西洋文學裏沒有天意與人事之際。

     從西洋也有可學,如數學與科學。

    但數學與科學是世界的,並不專是西洋的。

    日本人的數學與科學今已趕上了西洋,不能說那是西洋的,在數學與科學上隻有西洋人的程度,沒有西洋人的氣質。

    西洋的哲學文學與藝術纔專是西洋人的東西,有西洋人的無明。

    西洋的政治與經濟也是無明。

     但也還是西洋的東西可學。

     今時受過西洋畫的訓練的畫家,都能畫物象的輪廓正確,畫人體合於比例。

    西畫的調色也有可參考。

    但不必用其透視學,光與陰影法。

    乃至輪廓的正確性亦隻是不可不會,但不一定要遵守。

    音樂也是學過西洋的音律有益,但是不必遵守。

    建築亦然。

    因為繪畫音樂建築等皆用數學物理學,但並非數學與物理學即是美術,社會科學、藝術科學雲雲,乃是無知。

    中國東西的造形是好到與數學及物理學相忘,西洋的東西是生硬未熟,故其用數學與物理學之處特別觸目。

    中國的東西積久或至怠於數學與物理學的知識,而從西樂西畫與西洋的建築等則可容易學得此知識,且可使中國的繪書音樂建築返熟為生,有了新鮮空氣。

    但是西洋那種無明的觀念與情緒則不可學。

    文學的事亦是如此。

    胡適之的與周作人的文章都有一種科學的明晰。

    而今時中國文學的不好則是學了西洋文學裏的觀念與其情緒。

    明人的散文很理知,周作人的文章恰好可以與之無間然。

    中國的新文學必要是中國的。

     哲學的事亦然。

     文學與哲學與科學本來可以一體。

    中國有易經已極完備,可是戰國時如惠施的詭辯與同時代希臘人柏拉圖集中所載詭辯與印度諸外道的詭辯,皆很可喜,因為哲學不僅在其結論,而亦是在其辯說的一節節都是新鮮的,即此所以哲學可是文學的。

    莊子即是把當時的哲學與科學皆成文章。

    王充的「論衡」則嫌文章的力量不足。

    後世能哲學與文學為一體者是李白歐陽修蘇軾的詩。

    文是司馬相如、司馬遷、柳宗元的。

    又就是明人的散文,明人散文的理知大約是受利瑪竇輸入西洋科學的影響。

    但是明人的散文不夠大。

    民國是五四時代周作人的文章有一種平明,但是也還單薄。

     後世西洋的哲學重在結論,而少辯說的節節新鮮。

    五四以後的文人講民主主義,與共產主義,皆隻是結論的強行,所以不成文學。

    他們講科學亦是隻在結論,沒有科學知識的節節新鮮。

    結論雖是錯誤的,但其途上知識的節節新鮮則有可以為我用的。

    現在我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