談虎偶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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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常談也。

     雙熱左足微有疾,同人戲呼之為吳跛。

    曩年遊學蘇台時,與同學數人,相聚于茶寮,有名濯漢者,戲言曰:餘有一謎:“阖廬傷将指”射今人名一。

    衆共視雙熱而大笑曰:“吳跛”。

    雙熱若不注意者,徐言曰:餘亦有一謎:“楊妃洗兒”射今人名一。

    衆方尋思,名“濯漢”者已面赤遁去。

    己欲侮人而反為人侮,然雙熱亦可謂谑而虐矣。

     八年前餘肄業某師範時,課暇戲将同學姓名,制為文虎,約得三十馀人,一時哄動全校,惜今已遺忘淨盡。

    如“此吾家千裡駒也”射“宗之駿”、“秋月不圓”射“方鑒”(其人字月秋)、“舊臣”射“陳弼”、“凱旋”射“歸勝”、“雌伏不甘猶有待”射“時雄飛”、“道他是夢裡虺蛇卻變作衆中骐骥”射“姚人駿”、“對策”射“陳谟”、“子昂畫”時“馬圖”,此皆當時同學以為可誦者,故今猶能憶之耳。

     去年餘遊蘇台,适某處出燈,某友嬲餘同往,至則觀者如堵。

    餘信目一覽,類多易解,如“午後賞荷”射《詩經》一句“未見君子”、“鬼”射《詩經》一句“西方之人兮”、“淮陰祠”射《詩經》一句(卷簾兼解鈴)“王假有廟”、“旅館”射《詩經》一句“有客宿宿”、“廁所”射四書一句“人皆掩鼻而過之”、“于是閏三月”射六才一句“乃更殘春”、“狀元歸去馬如飛”射四書一句(卷簾、解鈴)“奔而殿”、“紙虎”射四書一句“射不主皮”、“白牡丹”射四書一句“素富貴”、“項羽”射古人名一(卷簾)“王霸”、“内助”射古人名一“息夫躬”、“我是俗人”射書名一《爾雅》、“吾欲辟土地朝秦楚莅中國而撫四夷也”(卷簾)《一統志》。

    未及半小時,為餘等二人揭去者已過半數,餘友曰:君子不欲多上人,盍去休。

    餘方欲行,忽見末有一條大書“民權民立中華”射《詩經》一句,贈品極重。

    餘問主事者曰:“君殆隸共和黨籍乎?”其人傲然答曰:“是也。

    ”餘曰:“然則此謎餘猜得矣。

    ‘匪報也’一句是否?贈物請君自取。

    君亦風雅士,而亦參以黨見,甯不令騷人齒冷耶?”其人大慚若無所容,餘亦一笑而别。

     海虞市有一種小報,名《七日報》,每星期發行一次。

    餘戲制一謎,面為“申包胥卒得秦師”下注射新流行物一,人都不解。

    是日适值該報發行,賣報者高聲喚賣,往來座間,衆人摸耳撓腮,亦無聞而覺悟者。

    餘不覺失笑,此謎若下注射報名一,則一搠即破矣。

     近來士人,競言新學,幼時熟讀之四書五經,不知抛往何處。

    猜謎時搜索枯腸,異常艱苦,竟有挾帶書本,随翻随射者,屢翻不得,則喃喃詈制謎者之狡惡,餘頗厭之,即出鉛筆戲書一條雲“翻書射謎仍弗中”射四書一句,粘于諸謎之後,懷書者踉跄遁。

    餘謎之底,乃“習矣而不察焉”一句也。

     吾鄉姚屺瞻先生,文章品望,名重一時,著述之暇,亦喜為文虎之戲,所制多戛戛獨造,不落恒蹊。

    幼時聞老父傳述,惜餘貧于記憶,已盡模糊,隻記其一,面為“心星”二字,射《禮記》一句“旦牽牛中”,此為何等心思。

    拆字格殆無有能出其右者。

    先生又善滑稽,一日與昵友龐某,互相嘲戲。

    龐曰:我願伐淇園之竹,以之編籃。

    先生問何為,龐曰:搖子搖孫(姚搖同音)。

    先生曰:我願得靈王之獒,使之守戶。

    龐問何為,先生曰:防賊防強盜(龐防同音)。

    談吐風生,針鋒相對,亦前輩之風流佳話也。

     “和尚與生員口角”射一“賞”字,頗妙。

    且此事确有故實,昔有一秀才讀書僧寺,問曰:秃驢的秃字如何寫法。

    僧曰:秀才的秀字掉轉腳來便是。

    聞者絕倒,此人為僧侮也。

    清康熙時吳兆霖者,為名臣吳文襄之子,能詩喜書,知名于世。

    偶遊金山寺,僧不為禮,後知為吳,仍出聯乞書,撰聯贈之曰:“鳳來禾下鳥飛去,馬到蘆邊草不生”,蓋隐“秃驢”二字也。

    僧不知而為之裝潢,懸于禅室,見者罔不匿笑,此僧為人侮也。

    即以謎論,鳳馬一聯,當為拆字格之佳制。

     謎中用算術者,每多巧制。

    如“十惡不赦”射“鞭七人貫三人耳”、“二九不是十八,三八不是二十四,四七不是二十八,五六不是三十”射“其實皆什一也”,巧思绮合,各擅勝場。

    餘嘗仿後條制一謎為“二五不是十,三四不是十二”,射《詩經》一句“其實七兮”,用意相同,然文章貴能别開生面,印闆為之,其何能免于依樣畫葫蘆之诮哉。

     友人為餘言,有一佳謎,為某名士近制。

    面為“九頭鳥”射《詩經》二句“鸤鸠在桑,其子七兮”。

    餘曰:此非近制也,王荊公《字說》新成,東坡嘲之曰:以竹鞭馬為笃,以竹鞭犬如何可笑。

    又曰:鸠字從九從鳥,亦有證據,《詩》曰:“鸤\\\鸠在桑,其子七兮”,和爺和娘恰是九個。

    此東坡戲言,而彼拾以為謎,實無足道也。

     吳語擲骰得全色者,謂之渾成。

    此偶然巧遇,非常可擲得者也。

    有人以“紅渾成”(即四全色)射四書一句“赤之适齊也”,齊也二字,直為渾成二字下一鐵闆注腳。

    餘謂此謎之巧,殆亦如全色之難遇也。

    餘嘗以“一二三四六”射《千家詩》一句“才有梅花便不同”,用意亦佳,而謎面殊不成句法。

     友人顧某,以“死戒家人勿哭”射四書一句“終不可諠兮”。

    諠字誤作喧,同人贻為笑柄。

    餘曰:餘就彼意再進一層,以“人死是哭不活的”射《千家詩》一句“一滴何曾到九泉”,渾寫大意,自然緊湊。

     好句難雙,作詩且然,況謎乎。

    然竟有之,如“馬上相逢無紙筆,憑君傳語報平安”射“吾斯之未能信子說”,天然扣合,得機得勢,真神乎其技矣。

    餘以近人詩“旅囊如洗長途杳,心怯登臨不敢前”射四書二句“雖欲勿用,山川其舍諸”,人亦謂為二難,然餘終嫌其神氣未足。

     前人有以千家詩全首制成一謎,雖有巧思,實無深意。

    如“滴滴笃笃激激閣閣寂寂寞寞必必剝剝”射“黃梅時節家家雨”一首。

    “一個一樣一個一樣”射“獨上江樓思悄然”一首。

    一揭破真不值一笑,餘以“花國共和”射“願教青帝常為主”、“兩不相連又是兩相連”射“斷續聲随斷續風”,嘗鼎一脔,自有馀味。

    彼以全首為底者,未免吞多嚼弗爛矣。

     “挾矢則矯矯,騎馬則驕驕。

    若非周郎妙計,險被嫁了曹操”,此紀韻卿與喬松圃相谑之言也。

    若以為謎,較之以“一個跳,一個叫。

    一個大,一個小。

    一個吃人,一個吃草”射“騷”字者,雅俗之相去,為何如哉。

     吾鄉蔣若峰先生,亦前輩中風流士也。

    距今十馀年前,有無錫人某,來客于虞,時有茶肆名儀鳳園者,燈虎極盛,某亦書一條于後,面為“捉奸”二字,射《詩經》一句。

    數日後諸謎皆已揭去,惟此條獨留。

    某大笑,謂海虞為先賢故裡,胡無一讀書人也。

    于是遞增其贈品,至數十金。

    若峰先生聞之大怒,謂其子孟谷曰:是人狂妄已極,此謎餘早猜得為“不遂其媾”四字耳。

    餘以語傷于雅,不欲輕出諸口,子往言之。

    彼勿謂秦無人也。

    孟谷欣然往,盡取其贈,其人懊喪而去。

    此事孟谷為餘兄嘯亞言。

     (《談虎偶錄》全文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