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講 文學革命運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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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末的文學運動者并沒有如此的主張,他們的文章依舊是用古文寫作,何以二者會相同呢?我以為:現在的用白話的主張也隻是從明末諸人的主張内生出來的。

    這意見和胡适之先生的有些不同。

    胡先生以為所以要用白話的理由是: (1)文學向來是向着白話的路子走的,隻因有許多障礙,所以直到現在才入了正軌,以後即永遠如此。

     (2)古文是死文字,白話是活的。

     對于他的理由中的第(1)項,在第二講中我已經說過:我的意見是以為中國的文學一向并沒有一定的目标和方向,有如一條河,隻要遇到阻力,其水流的方向即起變化,再遇到即再變。

    所以,如有人以為詩言志太無聊,則文學即轉入“載道”的路,如再有人以為“載道”太無聊,則即再轉而入于“言志”的路。

    現在雖是白話,雖是走着言志的路子,以後也仍然要有變化,雖則未必再變得如唐宋八家或桐城派相同,卻許是必得對于人生和社會有好處的才行,而這樣則又是“載道”的了。

     對于其理由中的第(2)項,我以為古文和白話并沒有嚴格的界限,因此死活也難分。

    幾年前,曾有過一樁笑話:那時章士钊以為古文比白話文好,于是以“二桃殺三士”為例,他說這句話要用白話寫出則必變為“兩個桃子,害死了三個讀書人”,豈不太麻煩麼?在這裡,首先他是将“三士”講錯了:“二桃殺三士”為諸葛亮《梁父吟》中的一句,其來源是《晏子春秋》裡邊所講的一段故事,三士所指原系三位遊俠之士,并非“三個讀書人”。

    其次,我以為這句話就是白話而不是古文。

    例如在我們講話時說“二桃”就可以,不一定要說“兩個桃子”,“三士”亦然。

    殺字更不能說是古文。

    現在所作的白話文内,除了“呢”“吧”“麼”等字比較新一些外,其餘的幾乎都是古字,如“月”字從甲骨文字時代就有,算是一個極古的字了,然而它卻的确沒有死。

    再如“粵若稽古帝堯”一句,可以算是一句死的古文了,但其死隻是由于字的排列法是古的,而不能說是由于這幾個字是古字的緣故,現在,這句子中的幾個字,還都時常被我們應用,那麼,怎能算是死文字呢?所以文字的死活隻因它的排列法而不同,其古與不古,死與活,在文字的本身并沒有明了的界限。

    即在胡适之先生,他從唐代的詩中提出一部份認為是白話文學,而其取舍卻沒有很分明的一條線。

    即此可知古文白話很難分,其死活更難定。

    因此,我以為現在用白話,并不是因為古文是死的,而是尚有另外的理由在: (1)因為要言志,所以用白話。

    ——我們寫文章是想将我們的思想和感情表達出來的,能夠将思想和感情多寫出一分,文章的藝術分子即加增一分,寫出得愈多便愈好。

    這和政治家外交官的談話不同,他們的談話是以不發表意見為目的的,總是愈說愈令人有莫知究竟之感。

    我們既然想把思想和感情盡可能地多寫出來,則其最好的辦法是如胡适之先生所說的:“話怎麼說,就怎麼寫”,必如此,才可以“不拘格套”,才可以“獨抒性靈”。

    比如,有朋友在上海生病,我們得到他生病的電報之後,即趕到東車站搭車到天津,又改乘輪船南下,第三天便抵上海。

    我們若用白話将這件事如實地記載出來,則可以看得出這是用最快的走法前去。

    從這裡,我們和那位朋友間的密切關系,也自然可以看得出來。

    若用古文記載,勢将怎麼也說不對:“得到電報”一句,用周秦諸子或桐城派的寫法都寫不出來,因“電報”二字找不到古文來代替,若說接到“信”,則給人的印象很小,顯不出這事情的緊要來。

    “東車站”也沒有适當的古文可以代替,若用“東驿”,意思便不一樣,因當時驿站間的交通是用驿馬。

    “火車”“輪船”等等名詞也都如此。

    所以,對于這件事情的叙述,應用古雅的文字不但達不出真切的意思,而且在時間方面也将弄得不與事實相符。

    又如現在的“大學”若寫作古代的“成均”和“國子監”,則其所給予人的印象也一定不對。

    從這些簡單的事情上,即可知道想要表達現在的思想感情,古文是不中用的。

     我們都知道,作戰的目的是要消滅敵人而不要為敵人所消滅,因此,選用效力最大的武器是必須的:用刀棍不及用弓箭,用弓箭不及用槍炮,隻有射擊力最大的才最好,所以現在都用大炮而不用刀劍。

    不過萬一有人還能以青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