廿九 習作創作與應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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圖畫教師李先生因H市美術展覽會将在春假中舉行,急忙把他的大幅油畫《母親》完成,預備送到展覽會裡去。

    李先生為了這幅《母親》,曾經過長期間的慘淡經營,中途易稿了好幾次。

    第一中學的師生們對于這幅巨作人人懷着遠大的期待。

    這次聽到完成的消息,大家都非常快活,有許多人跑到他房間裡去看,李先生為供全校觀覽起見,把這畫移挂在圖畫教室的牆壁上。

    這幾日來,圖畫教室裡自早至晚人迹不斷。

    上圖畫課的時候固然有人,不上圖畫課的時候人來得更多。

     畫幅有六尺多寬,四尺多高,畫着三個人,一個三十歲光景的中年婦人,一個八九歲的小孩,還有一個卧在搖籃裡的嬰兒。

    桌子上擺着洋燈、書冊、石版和針線匾,小孩在燈下讀書,婦人靠桌子坐着,一壁縫綴着衣服,一壁在用腳踏動搖籃。

    全幅的布局色彩以及筆緻,無一樣不妥帖,最動人的是那中年婦人的面容,看去既端好,又慈祥,還流露着一種說不出的嚴正與辛苦的表情。

    看了這幅畫,會令人憶起兒時生活的一幕來,覺得這畫中的婦人在許多點上是和自己的母親相仿佛的。

    學生們都不隻來看一次,有些人幾乎日日來看,如湯慧修就是日日來看的一個。

     放春假的前一日,下午課畢,錦華從圖書室借了幾本春假中想看的幾本書正預備回家,在廊下遇到慧修,就被拉了到圖畫教室裡去。

    二人踏進圖畫教室,見王先生立在畫幅前面和李先生談着話,志青、大文、振宇和幾個别班的男女同學都在圍着聽呢。

     “《母親》在西洋原是一個老畫題。

    古來曾有過好幾張名畫,那都是寫基督教的聖母的,大都着眼在聖潔莊嚴的表現。

    我所想表現的是慈愛與辛苦,完全想畫出一個中國式的母親。

    中國的家庭制度與婦女地位使做母親的非備嘗困苦不可,因之中國的母親更不易做。

    我所想表現的,就隻是這一點。

    ”李先生說。

     “中國自古就有‘母氏劬勞’的話,從來文人寫他們的母親很有許多艱辛的記載。

    如歸有光的《先妣事略》,汪容甫替他母親作的墓志銘,都寫得非常凄怆。

    至于用繪畫描寫的卻不多見。

    前人曾有過什麼《燈影機聲圖記》一類的文字,足見也曾有過這類的繪畫,可惜流傳下來的隻是關于這些繪畫的文字而已,繪畫就少有人見到了。

    ”王先生說。

     “中國原是文字之邦呀。

    哈哈!” 李先生笑着把目光轉移到周圍立着的學生們,突然好像記起一件什麼事來的樣子,對着慧修道: “咿呀,去年我把這幅畫改稿重畫的時候,你曾問我為什麼要屢次改畫,我不是答應有機會再對你說嗎?” “是的,我正想有機會時請教先生,為什麼一張畫要費去一年多的工夫?懷這疑問的恐不止我一個人吧。

    ”慧修答說,同時用眼去征求同學們的同意。

     “這是一個關于創作的問題,請王先生解答吧。

    文章與繪畫原有許多共通之點,我在圖畫課中也曾替王先生講過好幾次國文功課哩。

    ”李先生含笑說。

     學生們都注視着王先生。

    有幾個竟拍起手來。

    人圍聚得愈多愈擠了。

     “李先生今日要讨還債了。

    好!就由我來解答。

    ——這樣擠着不好講話,大家坐下來吧。

    ”王先生揮着手令學生們散開,自己跑到講台上去。

    座位不夠,沿壁都立着人。

     “問題是:為什麼一幅畫改了又改,想了又想,至于費去了一年多的工夫?提出這問題的人,大概以為如果畫家每幅畫要如此,那麼一生隻可作幾幅畫,很不經濟。

    對不對?”王先生先向大家反問。

     許多聽衆都點頭。

     “據我所知,李先生教學生時也曾在數分鐘内在黑闆上作成靜物寫生的範畫,有時應朋友的要求也常在半小時内畫好一把扇子或一張小品,平日自己練習,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