離不開醒木、扇子、手帕的評書

關燈
先祖母當年很喜歡聽評書,夏日午窗夢回,晚餐茶煙歇後,聽上兩段逗哏有趣的評書,倒是醒睡解悶最好的消遣,因此舍間請了一位會說評書的盲人叫張月亭,每天下午到晚飯後說上幾段評書。

    當時尚未發明收音機,更談不上電視機,聽兩段評書,能夠消痰化氣,的确不錯。

    筆者幼年每天放了晚學,總要到祖母跟前聽張月亭說兩段評書,什麼《八魔煉濟癫》呀,《白玉堂喪命沖霄樓》呀,說得劍戟森森,博雅清麗,都是他最拿手的書段。

     北平真正說評書的,沒有盲人,張月亭是因病而盲的,說評書的全是自幼投師學藝,可不是三年零一節算滿師,難在要等師父看你成氣候傳了三寶,才能單挑出外拉場子賣藝呢。

    說評書的,别人稱他們先生,本行則稱“使小家夥”的,至于“使大家夥”的就是彈三弦拉四胡唱大鼓的啦。

    他們所謂小家夥一共三樣,也就是師父傳的三寶:醒木、折扇、手帕。

    醒木是開書收書打中腰(分段打錢)用的,醒木最忌别人在桌上亂拍,所以說評書的醒木,平素總是揣在懷裡的。

    醒木聲音講究響而脆,所以醒木多半是用花梨紫檀、酸枝、紅木一類名貴木料做的。

    說了一輩子《七俠五義》的王傑魁,外号叫“淨街王”的,他有幾塊好醒木。

    一塊是木變石的,不管怎麼摔砸,雖然是塊石頭,可是摔不裂砸不碎,夏天拿在手上,永遠是徹骨涼的。

    一塊柴木摳的是八仙人兒,微細精巧,不但眉目如畫,就是衣紋背景也都琦玮逸宕,令人看個不忍釋手,是當年内務府大臣奎俊(樂峰)賞給他的。

    他們同門師兄弟有個專門說《五女七貞》叫袁傑英的,他說那部書逗樂子的地方固然很多,加上他人又長得哏頭哏腦,他的那塊醒木又是黃楊木的,一震醒木開書,劈啦拍啦一響,人沒張嘴,大家已經來個敞笑啦。

    折扇是拿它當刀槍架、上朝牙笏,或是随身攜帶的小零件。

    一般在書館兒裡說評書的扇骨,不是光面水磨竹的,就是黑紅兩色建漆的。

    至于皮雕麻雕湘妃竹一類嬌嫩扇骨怕一拍一打折骨脫軸,影響臨場氣氛的,所以行規一律不準使用。

    隻有郊外野茶館,所謂說野台子評書,沒有師承說書先生,沒有任何規矩,憑個人好習,真有用二尺半水磨竹油布面上繪梁山一百單八将大扇子的。

    據說當年評書泰鬥雙厚坪也有一把三尺長集錦大折扇,一面寫的是正草隸篆,另一面畫的是水墨丹青。

    不過人家隻是放在桌上擺擺樣子,說書時另用一把折扇,他那把大扇子是從城隍廟都城隍手裡勻過來的神扇,所以大得出奇(筆者在蘇州一家古玩店看一把唐六如畫的工筆仕女賞月圖,就是一把神扇,是真是假就不得而知了)。

    徒弟滿師的時候,照規矩師父先把醒木、折扇、手帕三樣東西放在金漆茶盤裡,徒弟跪在師父跟前聆訓之後,磕頭領受。

    儀式莊嚴隆重,等于出家人領了衣缽戒牒,從此就可以外出拉場子賣藝啦。

     說評書分為大書小書兩種,大書說《列國》、《三國》、《東漢》、《西漢》、《嶽傳》、《明英烈》等類的曆史書,小書有《水浒》、《聊齋》、《濟公傳》、《彭公案》、《施公案》、《三俠劍》、《善惡圖》、《綠牡丹》、《天雨花》、《五女七貞》、《永慶升平》、《七俠五義》、《雍正劍俠圖》等類演義說部。

    大書要說“盔甲贊”、“袍帶贊”,要把文臣武将打扮穿戴、兵刃坐騎交代得清清楚楚,而且必須實大聲洪一氣呵成。

    抗戰之前連闊如說《東漢》形容萬馬奔騰真是聲震屋瓦,有如萬流歸壑一般。

    王傑魁在電台上說《七俠五義》慢條斯理,不慌不忙氣格連綿,聽得入神,能讓您不知不覺撂下手裡活兒來靜聽,所以才赢得淨街王的雅号。

    趙英頗是專說《聊齋》的,講究安排細膩輕豔側麗,能把鬼狐故事說得活靈活現,讓人聽得毛骨悚然。

    他在書館總愛說燈晚兒,電台上更是晚上收播前,最後一檔子才說,因此他善于制造駭人氣氛,聽完書讓人有毛毛咕咕的感覺。

     說評書的地點 清茶館兒是他們的根據地。

    開茶館的跟說評書的先生,不是磕過頭的把兄弟也是交情相當深厚的。

    東四西單鼓樓前以及天橋的西市場和平市場,凡是有清茶館兒地方,差不多都要請一檔子評書來拴住茶座。

    每天差不離都是下午三點多鐘開書,晚飯之前散場,另外帶燈晚兒的,晚場都要十點來鐘才能散場呢。

    說評書的高手,真能讓人越聽越上瘾,比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