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正宗詞派之建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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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蘇軾與柳永分道揚鑣,而詞家遂有“别派”“當行”之目;後來更分“婉約”、“豪放”二派,而認“婉約”者爲正宗。

    李清照論詞,謂:“别是一家,知之者少。

    後晏叔原、賀方回、秦少遊、黃魯直出,始能知之。

    又晏苦無鋪叙,賀苦少典重;秦則專主情緻而少故實,譬如貧家美女,非不妍麗而終乏富貴;黃即尚故實而多疵病,如良玉有瑕,價自減半。

    ”(《苕溪漁隱叢話》引)此論詞者所以有“當行”之説也。

    又其譏柳永則曰“雖協音律,而詞語塵下”;對晏殊、歐陽修、蘇軾則曰“皆句讀不葺之詩爾,又往往不協音律”。

    由此以言,則所謂正宗派,必須全協音律,而又不可“詞語塵下”;此秦、賀諸家之所以爲“當行”也。

    晏、黃業見前章;其建立正宗詞派者,當自秦、賀二家始,而周邦彥實集其成。

     秦觀(字少遊,揚州高郵人)少豪隽,慷慨溢於文詞(《宋史·文苑傳》),而其詞特以“婉約”稱,初亦頗受柳永影響。

    葉夢得雲:“少遊亦善爲樂府,語工而入律,知樂者謂之作家;元豐間,盛行於淮楚。

    蘇子瞻於四學士中,最善少遊;故他文未嘗不極口稱善,豈特樂府?然猶以氣格爲病;故嘗戲雲:‘山抹微雲秦學士,露華倒影柳屯田。

    ’‘露華倒影’,柳永《破陣樂》語也。

    ”(《避暑録話》)秦詞應歌之作,有近似柳、黃二家者;而其出色當行,情景交煉處,則多深婉不迫之趣,迥絶時流。

    例如《八六子》: 倚危亭,恨如芳草,萋萋剗盡還生。

    念柳外青驄别後,水邊紅袂分時,愴然暗驚。

      無端天與娉婷,夜月一簾幽夢,春風十裡柔情。

    怎奈向、歡娛漸隨流水,素弦聲斷,翠綃香減,那堪片片飛花弄晚,濛濛殘雨籠晴。

    正銷凝,黃鸝又啼數聲。

     傷離念遠之情,描寫達於聖境。

    迨坐黨籍,謫貶南遷,詞格遂由溫婉而入於悽咽。

    例如《阮郎歸》(郴州作): 湘天風雨破寒初,深沉庭院虛。

    麗譙吹罷《小單于》,迢迢清夜徂。

      鄉夢斷,旅魂孤,峥嶸歲又除。

    衡陽猶有雁傳書,郴陽和雁無! 純爲哀婉之音。

    其在衡陽作《千秋歲》一詞,尤爲蘇、黃所激賞。

    要之觀以環境關係,晚年稍變作風;而其衣被詞人,則仍在以“婉約”爲正宗派“開山作祖”也。

     賀鑄(字方回,山陰人)喜劇談天下事,可否不畧少假借,人以爲近俠。

    然博學強記,工語言,深婉麗密,如比組綉;尤長於度曲;掇拾人所遺棄,少加隱括,皆爲新奇。

    嘗言:“吾筆端驅使李商隱、溫庭筠,當奔命不暇。

    ”葉夢得《建康集·賀鑄傳》張耒序其《東山樂序》雲:“餘友賀方回,博學業文,而樂府之詞,高絶一世;攜一編示餘,大抵倚聲而爲之詞,皆可歌也。

    ”鑄以《青玉案》“梅子黃時雨”一語負盛名,時謂之“賀梅子”。

    王灼以鑄與周邦彥並稱,謂:“賀《六州歌頭》、《望湘人》、《吳音子》諸曲,周《大酺蘭陵王》[1]諸曲最奇崛。

    ”(《碧鷄漫志》)鑄詞有以“奇崛”勝者,然以近於“婉約”一派者爲多;特以健筆寫柔情,又與秦觀異趣耳。

    例如《伴雲來》(即《天香》): 煙絡橫林,山沉遠照,邐迤黃昏鐘鼓。

    燭映簾櫳,蛩催機杼,共苦清秋風露。

    不眠思婦,齊聲和幾聲砧杵。

    驚動天涯倦宦,駸駸歲華行暮。

      當年酒狂自負,謂東君以春相付。

    流浪征驂北道,客檣南浦,幽恨無人晤語。

    賴明月曾知舊遊處,好伴雲來,還將夢去。

     其小令於二晏之外,又别具風格,時近南朝樂府。

    例如《陌上郎》(即《生查子》): 西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