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詞體之解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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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柳永多作慢詞,恢張詞體,疆域日廣,其所容納之資料,遂亦日見豐富。

    惟在永爲應教坊樂工之要求,倚曲製詞,勢必求諧音律,不能無所拘制;且爲迎合羣衆心理,不得不側重於兒女之情,“骫骳從俗”,以取悅於當世;而體勢既經拓展,曲調又極流行,高尚文人,亦多嫻習;乃有感於此種新興體制之可以應用無方,而僅言兒女私情,不足以饜知識階級之欲望;於是内容之擴大,相挾促進詞體,以入於解放之途;而蘇軾以橫放傑出之才,遂爲詞壇别開宗派;此詞學史上之劇變,亦即詞體所以能歷久常新之故也。

     胡寅嘗稱:“詞曲者古樂府之末造;然文章豪放之士,鮮不寄意於此者,隨亦自掃其迹,曰浪謔遊戲而已。

    柳耆卿後出,掩衆制而盡其妙,好之者以爲不可復加。

    及眉山蘇氏,一洗綺羅香澤之態,擺脫綢繆宛轉之度,使人登高望遠,舉首高歌,而逸懷浩氣,超然乎塵垢之外;於是《花間》爲皂隸,而柳氏爲輿臺矣。

    ”(《酒邊詞序》)以嚴肅態度填詞,而提高詞在文學上之地位,一洗士大夫卑視詞體之心理,實自軾發之。

    王灼雲:“東坡先生,非心醉於音律者;偶爾作歌,指出向上一路,新天下耳目,弄筆者始知自振。

    ”(《碧鷄漫志》)可謂深知蘇詞價值之所在者矣。

     軾以才情學問爲詞,晁補之所謂“橫放傑出,自是曲子内縛不住者”。

    由是而傷今懷古,説理談禪,並得以詞表之,體用遂益宏大。

    《東坡詞》全部風格,王鵬運以“清雄”二字當之(説詳《詞林考鑒》);然亦隨年齡環境爲轉移,大約以中年官徐州,及謫貶黃州數年中所作爲最勝。

    例如: 永遇樂 明月如霜,好風如水,清景無限。

    曲港跳魚,圓荷瀉露,寂寞無人見。

    紞如三鼓,鏗然一葉,黯黯夢雲驚斷。

    夜茫茫,重尋無處,覺來小園行遍。

      天涯倦客,山中歸路,望斷故園心眼。

    燕子樓空,佳人何在,空鎖樓中燕。

    古今如夢,何曾夢覺,但有舊歡新怨。

    異時對,黃樓夜景,爲餘浩嘆。

    (徐州作) 臨江僊 夜飲東坡醒復醉,歸來仿佛三更。

    家童鼻息已雷鳴。

    敲門都不應,倚杖聽江聲。

      長恨此身非我有,何時忘卻營營?夜闌風靜縠紋平。

    小舟從此逝,江海寄餘生。

    (黃州作) 以及《洞僊歌》“冰肌玉骨”,《念奴嬌》“大江東去”,《蔔算子》“缺月掛疏桐”諸闋,皆此一時期作品也。

     自軾解放詞體,而作者個性,始充分表現於詞中;其特徵則調外有題,不必全諧音律。

    聞軾風而起者,有黃庭堅、晁補之、葉夢得(字少藴,吳縣人)、向子諲(字伯恭,臨江人)、陳與義、辛棄疾(字幼安,歷城人)諸人。

    元好問稱:“坡以來,山谷、晁無咎、陳去非、辛幼安諸公,俱以歌詞取稱,吟詠情性,留連光景,清壯頓挫,能起人妙思;亦有語意拙直,不自緣飾,因病成妍者,皆自坡發之。

    ”(《遺山文集·新軒樂府序》)辛爲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