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偉大詩人之出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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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國古無文學專家,有之,自楚人屈原始。

     屈原名平,楚之同姓,爲楚懷王左徒。

    博聞強志,明於治亂,嫻於辭令。

    初爲王所信任。

    既以上官大夫與之同列争寵,而心害其能。

    原因讒被疏,故憂愁幽思而作《離騷》(詳《史記·屈原列傳》)。

    是時秦昭王使張儀譎詐懷王,令絶齊交;又使誘楚,請與俱會武關;遂脅與俱歸,拘留不遣,卒客死於秦。

    其子襄王,復用讒言,遷屈原於江南。

    屈原放在草野,復作《九章》,援天引聖以自證明,終不見省;不忍以清白久居濁世,遂赴汨淵自沉而死(王逸《離騷章句》)。

    原被放時之往來蹤迹,畧見於《哀郢》、《涉江》、《懷沙》諸篇。

    東行發郢都,遵江夏,過夏首,南上洞庭,順江東下,東至夏浦,又東至於陵陽。

    南行由鄂渚至洞庭,自洞庭西南溯沅江,復自枉渚溯沅至辰陽,入溆浦(參看陳鍾凡《中國韻文通論》)。

    在此遷流轉徙,不忘欲返之時,怨悱幽憂,不得已而從事於文學之創作,以表現其熱烈純潔之情感,而成其爲偉大作家。

    司馬遷雲:“昔西伯拘羑裡,演《周易》;孔子厄陳蔡,作《春秋》;屈原放逐,著《離騷》。

    ”(《史記·自序》)所謂“意有所鬱結”,不得不思所以發洩之;而屈原特從文學方面發展,遂爲百世詞人開此光榮之局耳。

     《漢書·藝文志》著録《屈原賦》二十五篇,而傳説紛紛,篇目難定。

    要以《離騷》一篇,爲原之最偉大作品。

    梁劉勰雲:“自風雅寢聲,莫或抽緒;奇文鬱起,其《離騷》哉?”(《文心雕龍》)司馬遷稱:“《國風》好色而不淫,《小雅》怨悱而不亂。

    若《離騷》者,可謂兼之。

    其文約,其辭微,其志潔,其行廉,其稱文小而其指極大,舉類邇而見義遠。

    其志潔,故其稱物芳;其行廉,故死而不容自疏;濯淖污泥之中,蟬蛻於濁穢,以浮遊塵埃之外;不獲世之滋垢,皭然泥而不滓者也。

    推此志也,雖與日月争光可也。

    ”(《屈原列傳》)《離騷》爲原全部人格之表現,宜其爲萬代詞人之宗矣。

     在屈原未起之前,楚國已有祠神之曲;原受其影響,於音節、格調方面,不能無所規摹;已詳前章,茲不更贅。

    近人梁啓超稱:“屈原性格誠爲積極的,而與中國人好中庸之國民性最相反也。

    而其所以能成爲千古獨步之大文學家,亦即以此。

    彼以一身同時含有矛盾兩極之思想;彼對於現社會極端的戀愛,又極端的厭惡。

    彼有冰冷的頭腦,能剖析哲理;又有滾熱的感情,終日自煎自焚。

    彼絶不肯同化於惡社會,其力又不能化社會,故終其身與惡社會鬥,最後力竭而自殺。

    彼兩種矛盾惟日日交戰於胸中,結果所産煩悶至於爲自身所不能擔荷而自殺。

    彼之自殺,實其個性最猛烈最純潔之全部表現。

    非有此奇特之個性,不能産此文學,亦惟以最後一死,能使其人格與文學永不死也。

    ”(《楚辭解題》)由梁氏之言以讀《離騷》,知屈原以偉大之人格,乃能發爲偉大之文學;而偉大之文學,必爲高尚熱烈情感之表現,可無疑已! 《離騷》長至二千四百九十字,開中國詩歌未有之局。

    其“眷顧楚國,繫心懷王,不忘欲反”,蓋純以積極精神,圖謀國家之福利,又不肯同流合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