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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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然而本心高潔、眼界獨特,一心向學的意趣常在而不泯,如果得空與他商量、讨論,想必相互會有進益。

     ┃簡注┃ ①定疊:安定。

     ②素心:心地純潔。

    奇賞:獨特的眼界。

    語出陶淵明《移居》“聞多素心人”與“奇文共欣賞”兩句。

     ┃實踐要點┃ 人與人最大的不同,其實在于志趣、意趣之高下。

    此處提及的董方白的弟弟董采與柯寓匏都是有着漸趨高明、高雅的志、意,經過一段時間的堅持學習,就能夠有所成就。

    所以教導年輕人,關鍵在于立志,心氣高出俗流。

     選文行世,非仆本懷。

    緣年來多費,賴此粗給,遂不能遽已。

    其中議論去取,未免招人憎忌。

    目下刻成《墨評》一部,中多直抹批駁,恐外間不無謠诼①,或别生是非,故尚遊移未出,不知當複如何,幸②為我察之,得早見裁示③,恃為行止也。

    冗次率率不備,俟後再寄。

     ┃今譯┃ 評選時文而刊行于世,并非我本來的意思。

    隻是近年以來花費較多,依賴此事也能略增補給,所以不能馬上停止。

    那些評選之書中的議論取舍,未免招緻他人的憎恨、忌諱。

    眼下刻成了《墨評》一部,其中多有直接塗抹、批駁的,恐怕外間的人不會沒有造謠毀謗,或者另外生出是非來,所以還在猶豫而未曾發出去,也不知道還能如何。

    希望你為我觀察一下,如能早日告知,就可以依此采取行動了。

    俗務太多,故此信匆匆不能盡言,等将來再細說吧。

     ┃簡注┃ ①謠诼(zhuó):造謠毀謗。

     ②幸:希望。

     ③裁示:定奪并示知。

     ┃實踐要點┃ 呂留良擔心時文評選引發外間的議論,或别生是非,故希望在北京的董杲幫忙觀察一下形勢。

    可見他既希望借時文而抒發議論、闡述思想,又不想引起太多的關注,内心頗為矛盾。

     答柯寓匏、曹彜士書① 使歸後,甫畢塵事,而小孫患痘殊劇,旬日來未免憂懸,忽忽無緒。

    昨晡②始有生意,得力疾展讀,坐此遲爽,耿仄③何如。

    兩兄文各負奇偉,寓匏天才駿逸,迥絕塵姿,多于醞藉④中挺潇灑不羁之緻;彜士風骨雄勁,所向空闊,一瞬千裡,不可捉搦。

    不謂于文字頹澌⑤時,睹此異材,又能閉戶相砥砺,不屑稍近流俗,隻此雅懷,已足千仞。

    乃沖襟⑥虛挹,問不擇人。

    村子環顧其中,則皆君之所餘也,又何以相益。

     ┃今譯┃ 使者歸後,剛完成一些世俗之事,而小孫子患了痘症且非常劇烈,這十來天未免為此擔憂,時光忽忽,毫無頭緒。

    昨日申時剛開始有點恢複生機,得以快速展讀兩位的文章,因此回複晚了,内心十分不安。

    兩位老兄的文章各自負有奇偉之才,寓匏天才俊逸,超越于塵世俗人,多在寬和之中挺力潇灑不羁的風緻;彜士風骨雄勁,指向空闊,一瞬間思接千裡,不可捉摸。

    不承想能在此文章頹廢、喑啞之時,看到你們這樣的特異人才,又能夠閉門讀書,相互砥砺,不屑于稍稍接近流俗,隻是這樣的雅緻胸懷,就足以壁立千仞了。

    竟然還胸襟澹泊,虛懷高揖,問不擇人。

    我這個村夫再來反觀自己,則都是得益于兩位的餘澤,又還有什麼可相助益的呢。

     ┃簡注┃ ①柯寓匏:柯崇樸,字敬一,号寓匏,通政使參議柯聳之子,浙江嘉善人。

    康熙十一年副貢,後官至内閣中書;康熙十八年舉博學鴻儒,因丁憂未與試。

    著有《振雅堂集》。

    曹彜士:曹鑒倫,字彜士,号蓼懷,一号忝齋,浙江嘉善人。

    康熙十八年進士,授編修,晉侍講學士;康熙四十三年由内閣學士升兵部右侍郎,曆任兵部左侍郎、吏部左侍郎、山東順天鄉試主考。

    柯、曹二人都是呂留良的弟子。

     ②晡:申時,下午三至五時。

     ③耿仄:内心不安。

     ④醞藉:也作蘊藉,含蓄,寬和,有涵養。

     ⑤澌(sī):同嘶,聲音沙啞。

     ⑥沖襟:胸襟澹遠。

    虛挹:虛懷高揖。

     ┃實踐要點┃ 呂留良的才學在浙西一帶有很大的影響,這兩位嘉善的弟子寄來文章請教,他在對二人分别稱贊一番之後,又說他們虛懷若谷而問不擇人,自己卻沒有什麼好助益的。

    這些雖是客套話,然而也可以看出呂留良對後學多有鼓舞。

     無已,竊有所質。

    兩兄之為此文也,其心有笃好,為文固當爾耶?抑外間風旨乍更,為決科①之利耶?笃好以為當爾,則志定而氣堅,必有進而無退,不至于古人不止。

    彜士文有雲:“孤行無偶而不懼,舉世菲薄而不慚。

    ”此見道之言也。

    兄試自舉勘,果不負斯語乎?若猶未也,則決科之意急,而為風氣所拘也。

    風氣有何定一?津要②倡論于上,朝行矣,升沉局幻,暮複變焉。

    為文而由此,則志惑而氣躁。

    庸流乍撼之不動也,數钜公沮之稍動矣③,數名宿引之又動矣;或得或失,誘之挫之,則大動而不能自主矣。

    出門抱行卷④,自以為逢時,數十日抵郊衢,聞時尚又不爾,回惑失措,則今日所為,安知非他日所悔乎?文由心生,心正則文正,心亂則文亂,此不可不辨也。

     ┃今譯┃ 不得已,我也有所請教。

    兩位老兄之所以寫作此文,是因為心裡十分喜好,而認為作文本當如此?還是由于外面流行的風尚旨趣突然變更,為了科舉應試的好處呢?内心笃定的喜好以為應當如此,則志向堅定而心氣實在,必然隻有前進而沒有後退,不達到古人的境界決不停止。

    彜士在文章中說:“孤獨前行沒有伴侶然而并不懼怕,世上之人都來菲薄而并不慚愧。

    ”這就是見道的話了。

    老兄試着自我勘驗一番,果然不負這一句話嗎?如果還沒有,就會由于科考的意圖急切,而被風氣所拘束。

    風氣有什麼一定的方向?關鍵的人物倡導議論于上頭,早晨實行了,升降變幻,傍晚又再度變化了。

    作文而被風氣影響,就會志向迷惑而心氣浮躁。

    庸俗的人突然搖撼,他們不會動心;數位名家巨公出來阻止,他們就會稍微動動;若是數名大家加以引導,他們就又動了。

    或得或失,誘導之挫敗之,那就大動而不能自主了。

    出門抱着行卷,自以為正逢其時,數十日抵達郊外大道,聽說時尚又不如此,回頭又迷惑失措,那麼今日的所作所為,怎麼知道不會是他日所後悔的呢?文章應當由心而生,心正則文正,心亂則文亂,這是不可不辨的道理。

     ┃簡注┃ ①決科:指參加科舉考試。

     ②津要:比喻關鍵要旨或身居要職的人物。

    津,原指渡口。

     ③钜公:巨公,大人物。

    沮:阻止。

     ④行卷:參加科舉考試的士子提前将詩文寫成卷軸,呈給達官貴人以求延譽介紹。

     ┃實踐要點┃ 呂留良論文章,首先指出的就是為什麼而作文?如果内心喜好,那就是“文由心生”;若是為了科舉應試,那就會跟随外面風尚的變化而變化。

    他還強調,其實流行風尚最不确定,往往視一二關鍵人物而定,容易使人迷惑。

    所以必須堅定自己的志向、心氣,從内心出發,向古人學習,方才是真正的作文之道。

    這一點值得所有寫作者思考。

     某之論文,亦止如此,未嘗期其書之必行世,世之從吾言也。

    适與時論相湊,謂其功足變風氣,為近日選家之勝,此某之深恥而痛恨者也。

    但使舉世噪罵,取以覆瓿粘壁,锢其流傳信從,如蘇氏烏台案①、朱門僞學禁②,莫不拒絕遠避。

    而有人焉,獨以為不可不業此。

    此則某之論文果有功,而其不止于文者,亦骎骎③盡出矣。

    兩兄于此,得毋猶有所疑乎? ┃今譯┃ 我的那些評論文章之書,也隻是如此而已,未曾期待它們必然流行于世,世人必然聽從我的話。

    恰好與時下的論調相互湊合,說那些評選之書的功勞足以改變風氣,是近來文章評選家之中最好的,這是我深以為恥而痛恨的事情。

    哪怕使全天下人罵我,拿我的書來覆蓋瓦罐、粘貼牆壁,禁锢那些書不讓其流傳、不讓讀者信從,如同蘇轼的烏台詩案、朱熹的僞學被禁,沒有不敬而遠之的。

    然而也還有人,獨獨以為不可不從事此書所說的。

    做到這樣,才能說我的時文評選确實有功于世,而文章之外的思想,也會漸漸影響世人。

    兩位老兄對此,該不會還有什麼疑惑吧? ┃簡注┃ ①蘇氏烏台案:宋神宗時,蘇轼被人誣陷諷刺變法,侮慢朝廷,因詩而獲罪。

    因為經辦此案的禦史台俗稱烏台,故稱烏台詩案。

     ②朱門僞學禁:又稱慶元黨禁。

    宋甯宗慶元元年,韓侂胄專政,趙汝愚被貶,朱熹、彭龜年等上奏,于是韓将與其意見不合者都視為道學人士,稱道學為“僞學”,将道學人士列入僞學逆黨籍達六年之久。

     ③骎骎:形容馬跑得快,疾速。

     ┃實踐要點┃ 呂留良從事八股時文的評選,且他的議論之中暗含着自己重新诠釋的程朱理學思想,然後能與“時論相湊”,改變風氣,影響士人。

    他也擔心自己出版的評選集子還是被當作了謀求仕途、功利的橋梁,這是他所痛恨的。

    故而說最好自己出版的那些集子被人覆瓿粘壁、被人禁锢,隻有少數人體會其中深意,理解那些“不止于文”之處。

    其實他說的還是文以載道的思想,隻知道文辭之好壞是不夠的,還必須要知道思想和人心。

     前在金陵,有時貴相識者,欲某定其房稿①,曾有絕句雲:“自古相知心最難,頭皮斷送肯重還。

    故人今有程文海,莫便催歸謝疊山。

    ”②此心言也,兩兄深知此意,至燕市③絕不齒及。

    若有問者,第雲“衰病,事事頹廢,更無足道者”,則知我愛我之至也。

     ┃今譯┃ 前幾日在金陵,有一個與我相識的顯貴,想要我去選定他的房課稿子,我當時曾寫了一首絕句說:“自古以來相互知心總是最難,我是甯可斷送頭皮也不肯重回科考仕途了。

    故人當中如今也有人像元代的程文海,那不是要催着我這個謝疊山早早回鄉隐居嗎?”這些是我的心裡話,兩位老兄應當深知其中的意思,到了京城也絕不會跟他人提及的。

    如果有人問起我,隻說“此人衰老多病,事事都很頹廢,已經沒有什麼值得稱道的了”,那麼就是知我愛我的最好表現了。

     ┃簡注┃ ①房稿:又稱房書,明清時期八股文評選的集子。

     ②斷送頭皮:斷送性命。

    蘇轼《東坡志林》:“昔年過洛,見李公簡,言:真宗既東封,訪天下隐者,得杞人楊樸,能詩。

    及召對,自言不能。

    上問:‘臨行有人作詩送卿否?’樸曰:‘唯臣妾有一首雲:更休落魄耽杯酒,且莫猖狂愛詠詩。

    今日捉将官裡去,這回斷送老頭皮。

    ’上大笑,放還山。

    ”程文海:字钜夫,江西建昌(今南城)人,宋亡入元後任集賢直學士,曾興建國學,搜訪遺賢。

    謝疊山:謝枋得,号疊山,江西弋陽人,宋亡後隐居,後絕食而死。

    此詩即《得孟舉書志懷》其三。

    當時投靠清廷的呂留良故人龔鼎孳想推薦呂留良去北京評選房稿,吳之振(孟舉)代為拒絕,故呂留良詩中稱吳為知心人,又以程代指徐倬,以謝自比。

     ③燕市:指北京。

     ┃實踐要點┃ 作為遺民,呂留良雖然從事時文評選,但根本不想助力于科舉仕途,更不想去北京這樣的地方參與評選,他隻想通過秀才們必然接觸的選本,傳播程朱理學的思想,這一層意思是當時許多故交所無法理解的。

    呂留良與兩位後學如此說,是希望他們保持個人的獨立精神,不随波逐流。

    然而事實上,無論古今,堅守獨立之精神,都是最難的。

     與柯寓匏書 把别忽已經年,某衰病侵尋①,嘔血不已,而塵壒坌集②,去除不能,遂于夏間削頂為僧,自名耐可,号曰何求,更字不昧。

    行徑如是,想足下聞之,不直一笑也。

    帶水暌隔③,令祖母之變絕不相聞,有失奉慰,歉然歉然。

     ┃今譯┃ 分别忽忽已經多年,我漸漸衰老多病,吐血不能停止,然而世上的塵埃聚集,總不能去除,于是在夏天的時候削去頂上的頭發而成了僧人,自己取法名為耐可,号為何求,改字為不昧。

    這樣子的行徑,想必足下聽說之後,不值一笑了。

    由于兩地分隔,使得你祖母變故的消息無從得知,有失慰問,抱歉,抱歉! ┃簡注┃ ①侵尋:漸進發展。

     ②塵壒(ài):塵埃,此處比喻當年清廷的山林隐逸之征召。

    坌(bèn)集:聚集。

     ③帶水:指石門縣到嘉善縣距離不遠。

    暌(kuí)隔:分隔。

     ┃實踐要點┃ 康熙十九年,呂留良為了逃避清廷山林隐逸之征召,不得已而削發為僧。

    其實他一生都厭惡僧人,不得不逃禅,其内心是極為痛苦的。

    為了守護氣節而态度如此決絕,這在當時漸漸蛻變的遺民群體之中,也極為難得。

     足下天性粹美,氣宇渾厚,自是遠器①,第向來習染深锢②,不易解脫,未免擔閣耳。

    今乃于讀禮③靜處,奮然發學道之志,可敬可喜。

    所謂近世學者,患在直求上達,此總是好名務外,徒資口耳,于身心實無所得。

    至目前紛紛,則又以之欺世盜名,取貨賄營進取,更不足論也。

    要之,真欲為此學,須是立志得盡,下手便做,不但求辨說之長,始得從上。

    聖賢道理已說得詳盡,又得程、朱發揮辨決,已明白無疑,今人隻是不肯依他做,故又别出新奇翻案耳。

     ┃今譯┃ 足下的天性純粹而美好,氣概渾厚,自然是能夠擔當大任之人,隻是一直以來受到外在習氣的深度影響,不容易解脫出來,未免耽擱了修養工夫。

    如今你居喪靜處,奮然勃發求道之志向,可敬也可喜。

    近代以來的那些所謂學者,他們的病患在于直接尋求上達性天之道,這都是好名聲的表面功夫,徒然利于口耳之說,對于身心修養實際上并沒有真正的利益。

    到了目前學者更為雜亂,又以那些表面功夫欺世盜名,用各種貨色賄賂謀求進取之道,這就更不用說了。

    概要而言,真想要從事求道之學,必須要立志在根本處,下手去踐行,不能隻求在論辯上擅長,才能得以提高修為。

    聖賢的道理都已經說得很詳盡了,又得到二程、朱熹等人的發揮、明辨、決斷,已經明白無疑,今天的學人隻是不肯依照他們去做,故意又别出新奇的翻案說法而已。

     ┃簡注┃ ①遠器:遠大的氣度,能擔當大事的人。

     ②深锢:也作深痼,比喻積習難返。

     ③讀禮:指守喪,這裡指柯寓匏居祖母之喪。

     ┃實踐要點┃ 此處所說的“直求上達”等,主要是指明代中期以來影響極大的王陽明心學所謂的直指本心等說法,與佛道玄妙之說的修養方法相近。

    學者往往喜好談論這些,然而在道德實踐上卻做得很不好,所以呂留良對此多有批評,并且強調不要去多談理論,而要努力從當下就去實踐,依照聖賢的話去做,不被新的翻案理論所迷惑。

    其實每個時代的人,都喜歡新奇之說,不肯踏實地做,這是最為根本的弊病。

    所謂理論是灰色的,千條萬條理論,不如隻用一條去實踐。

     所謂至簡至當,豈有外于《四書》《五經》者?隻是做時文人看去,隻作時文用;為詩古文者看去,隻作詩古文用;若學道人看去,便句句是精微正當道理,更何經書之有哉?第程、朱①之要,必以《小學》②《近思錄》③二書為本,從此入手,以求《四書》《五經》之指歸,于聖賢路脈,必無差處。

    若欲别求高妙之說,則非吾之所知矣。

    要之,此事須面談,非筆墨所能達也。

     ┃今譯┃ 所謂最簡略最得當的道理,難道有在《四書》《五經》之外的嗎?隻是在寫作八股時文的文人看來,隻将那些書當作時文的材料來用;在作詩歌、古文的文人看來,隻是當作詩歌、古文的材料來用;如果是學習聖賢之道的人看來,便會覺得句句都是精微而正當的道理,此外還有什麼别的經書呢?隻是二程、朱熹的指要,必須先以《小學》《近思錄》兩種書作為根本,從這裡入手,再去尋求《四書》《五經》的指要、主旨,在聖賢之道的路徑、脈絡上,就必然沒有什麼差錯了。

    如果想要另外尋求高妙之說,那就不是我所知道的了。

    概要而言,這件事情必須當面談談,并不是筆墨所能夠傳達的。

     ┃簡注┃ ①程、朱:宋代理學家程颢、程頤兄弟與朱熹的簡稱,他們的理學被稱為程朱理學,是宋元明清時期影響最大的哲學思想。

     ②《小學》:朱熹及其弟子所編的,教育兒童如何處事待人、灑掃應對進退的啟蒙讀物。

     ③《近思錄》:朱熹與呂祖謙所編的理學入門讀本,将周敦頤、張載、程颢、程頤的語錄,以十四個類别重新編排。

     ┃實踐要點┃ 呂留良進一步又指出,聖賢之道,其實就在文人們熟知的《四書》《五經》之中,不必去找各種雜亂的講學語錄來讀。

    然而在讀《四書》《五經》之前,還有必要依照二程、朱熹的指導,先讀入門的《小學》與《近思錄》這兩種書,有了入門的方法,才能更好地理解經典。

    入門的功夫必須紮實,這一點是所有學習者都必須講究的,所以必須尋找适合的老師。

     《明史提綱》從未卒業,不詳其書得失。

    向見範洧川①《禦龍子集》及所論曆法奏疏,知是讀書博辨②之人,疑其書必有異,故留此欲待稍暇。

    今承索取,附使奉還,他時有遺力及史事,尚冀借看也。

    《學蔀通辨》③取歸,複為他友借去,近聞平湖顧蒼岩④已刻闆印行,則購求亦甚易耳。

    又荷珍惠,深愧何以當此,感謝感謝。

    使者遽旋,草草未盡,俟晤言,不一。

     ┃今譯┃ 《明史提綱》從來沒有讀完過,不了解此書的得失如何。

    曾經見過範洧川的《禦龍子集》及其談論曆法的奏疏,知道他是一個讀書而廣博、明辨的人,懷疑他的書必定有許多異于常人的地方,所以留下這部《明史提綱》想等有空就繼續再讀。

    如今接到索取,讓信使附帶上奉還,将來如有精力再涉及曆史方面,還希望能借來看看。

    《學蔀通辨》取回來了,又被其他的朋友借去,近日聽說平湖的固蒼岩已經将此書刻闆刊印發行,那麼購買也很容易了。

    又蒙珍貴的惠贈,深感慚愧,不知道該如何擔當厚禮,感謝感謝!送信的使者馬上就要回去,草草書寫未盡之言,等着将來會晤,不再多說了。

     ┃簡注┃ ①範洧川:範守己,字介儒,号岫雲,又号禦龍子,河南洧川人,萬曆二年進士。

    曆任山西提學、陝西參政、太仆卿總理欽天監等。

    著有《禦龍子集》七十七卷、《明史提綱》四十三卷等,後者朱彜尊有跋。

    “禦”原誤作“拳”,《呂留良全集》已改正。

     ②博辨:即博辯,雄辯。

     ③《學蔀通辨》:明代理學家陳建所著,該書以朱熹的思想來辨析陸九淵、王陽明的心學以及佛學之非。

     ④顧蒼岩:顧天挺,字崧來,号蒼岩,浙江平湖人。

    與呂留良的友人陸隴其同為康熙九年進士,受陸隴其影響而校刊《學蔀通辨》,另著有《蒼岩集》。

     ┃實踐要點┃ 呂留良此處提到的書,一是明代的史書《明史提綱》,一是用程朱理學的觀點來批評陸王心學的書《學蔀通辨》。

    因為他曾讀過明代範守己的其他著作,故而向柯寓匏借得《明史提綱》之後,就想着此書的某些論點不會沒有不同尋常之處。

    此處的由此及彼,重視獨特思想觀點的讀書方法,值得注意。

    至于陳建的《學蔀通辨》,平湖顧氏重刊此書,固然是因為陸隴其的提倡,其實與呂留良與陸隴其的嘉興之會也有關系。

    此次會談,使得陸隴其轉變為堅定的程朱理學信奉者。

    友人之間的相互影響,有時候是至關重要的,特别是在思想信仰上。

     與吳玉章書 山中遽①歸,惟慮後期爽訂,抵舍不見信息,知非吉征,不謂果罹②大故。

    思惟至性③崩摧,何以堪此。

    又聞有傷體之事,不禁奭然④。

    伏念數年相與,且謬有師弟之稱。

    自恨平時不能指陳正道,推明禮意,足下聰明果毅,必奮然以聖賢之孝道為歸,不至毀性滅義,不以禮事其親如此。

    此非足下之過,而某之罪也。

    夫複何言! ┃今譯┃ 從山中匆忙回來,唯獨擔心後來會爽約,到了家中不曾見到留下什麼信息,就知道不是什麼吉兆,沒想到果然遭遇了大的變故。

    想到你内心受此打擊,則何以忍受這樣的情形呢?又聽說有傷害身體的事情,不禁心中怅然若失。

    想到這幾年來的相處,姑且也有老師、弟子之稱。

    我也恨自己平時不能指明正确的道路,推理講明孝親禮儀的本意,以足下的聰明與果敢、剛毅,必定奮然而以聖賢的孝道為指歸,不至于毀滅人性、道義,不以禮儀來對待親人到如此的地步。

    這也不是足下的過錯,而是我的罪過。

    真不知道該說什麼了! ┃簡注┃ ①遽(jù):匆忙,倉促。

     ②罹(lí):遭遇苦難或不幸。

     ③至性:天賦的秉性。

     ④奭(shì)然:消散的樣子。

     ┃實踐要點┃ 吳玉章是呂留良的弟子,生平不詳。

    此信說到他為了表達其孝心而毀傷身體,做了類似刲股斷臂的事情。

    呂留良認為這也是自己的過錯,未能将聖賢的孝道、禮儀的本意等講解明白,以至于吳玉章做了愚昧不堪的事情。

    其實類似《二十四孝》之類的典故,在教育子女的時候都要講明其中不合情理、類似神話故事的地方,方才不會錯誤地去實踐。

     夫人子于親,苟①可以緻心竭力于踵頂②,豈有愛焉。

    然古來稱至孝者,帝王中無如虞舜,賢士中無如曾輿矣③。

    乃一則父置之死而不死,一則慎保手足而無敢傷。

    思此一聖一賢,于父母病革④時,豈于身有所惜,于心有所未盡,于此事有所不能,以遺後人以突過⑤哉?亦以止于孝之道,有所不可也。

    禮于居喪瘠毀,尚比不慈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