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講 清中葉前的政治思想

關燈
民的事,然在口頭,從來不敢承認虐民,不但不敢承認虐民,還要裝出一個愛民的幌子,便可知道。

    立君所以為民,這種思想,既極普遍,然則為民而苟以不立君為宜,君主制度,自然可以廢除。

    這隻是理論上當然的結論。

    從前所以不敢說廢除君主,隻是狃于舊習,以為國不可一日無君,無君便要大亂;因為國不可一日無治,既要有政治,即非建立君主不可。

    ——現在既然看見人家沒有君主,也可以緻治,而且其政治還較我們為良好,那麼,廢除君主的思想,自然要勃然而興了。

    兩間之物,越是被人看得無關緊要的,越沒有危險。

    越是被人看得重要的,其危險性越大。

    中國的君主,在事實上是負不了什麼責任的,然在理論上,則被視為最能負責任、最該負責任的人,一切事情不妥,都要歸咎于他。

    這樣的一個東西,當内憂外患紛至沓來之時,其危險性自然很大。

     第三,中國人是向來沒有國家觀念的。

    中國人對所謂國家和天下,并無明确的分别。

    中國人最大的目的是平天下。

    這固然從來沒有能做到,然而從來也沒有能将國家和天下,定出一個明确的界限來,說我先把國家治好了,然後進而平天下。

    質而言之,則中國人看治國和平天下,并不是一件極大極難的事,要在長期間逐步努力進行,先達到一件,然後徐圖其他的——若以為難,則治國之難,亦和平天下相去無幾。

    總而言之,沒有認為平天下比治國更難的觀念。

    因為國就是天下,所以治國的責任,幾于要到天下平而後可以算終了。

    這種觀念,也是很普遍的。

    世界上有哪一種人,哪一塊地方,可以排斥于我們的國家以外,(A)我們對于他,可以不負責任,(B)我們要消滅他們以為快,這種思想,中國人是向來沒有的。

    中國人總願意與天下之人,同進于大道,同臻于樂利。

    有什麼辦法,可以使天下的人,同進于大道,同臻于樂利,中國人總欣然接受。

     第四,确實,在從前也沒有一個真正可稱為國家的團體,和中國對立。

    但是和中國對立的團體,就真個沒有了麼?這個自然也不是的。

    這個對立的團體,卻是什麼呢?那與其說是國家,無甯說是民族。

    本來國家是一個自衛的團體。

    我們為什麼不和他們合一,而要分張角立,各結一團體,以謀自衛呢?這個自然也有其原因。

    原因最大的是什麼?自然要說是文化,文化就是民族的成因了。

    中國所謂平天下,就是要把各個不同的民族同化之,使之俱進于大道。

    ——因為中國人認自己的文化是最優的——所以和别個民族,分争角立,是中國人所沒有的思想。

    但在事實上,(A)他們肯和我們同化,自然是最好的。

    (B)如其不能,而彼此各率其性,各過各的安穩日子,那也不必說他。

    (C)他要來侵犯我們,那就有些不可恕了。

    (D)他竟要征服我們,那就更其不可恕了。

    理論上,中國人雖願與天下各民族,共進于大道,但在事實上則未能。

    不但未能,而且還屢受異民族的迫害,甚而至于被其所征服。

    這自然也有激起我們反抗思想的可能,雖然如此,中國人卻也沒有因異民族的迫害,而放棄其世界大同的思想。

    中國人和人家分争角立,隻是以人家欲加迫害于我時為限。

    如其不然,中國人仍願與世界上人,共進于大道,共臻于樂利;壓服他人,朘削他人,甚而至于消滅他人的思想,中國人是迄今沒有的。

     由第一,所以有開明專制的思想,這是變法維新的根源。

    由第二,所以民主的思想,易于灌輸。

    由第三,所以中國人容易接受社會主義。

    由第四,所以民族主義,漸次發生。

     這是近代政治思想的背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