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講 秦漢時代的社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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衡。

    所以做君主的,也隻能保障官僚的剝削平民,限于某一限度以内。

    過此以往,便不能為人民幫忙。

    從前官場中總流行著一種見解:“人民固應保護,做官的人,也該叫他有飯吃。

    ”——譬如你為保護人民故,而裁撤官吏所得的陋規,官場中人,就會把這話批評你——就是這種意識的表現。

     所以這時候的平民,自己是既愚且弱,不會辦什麼事了。

    官吏在責任滅至最小限度、權利擴至最大限度的原則下,不會來替你辦什麼事的;而且你要自己辦事,還會為其所破壞。

    為什麼呢?因為你會辦事,你的能力就強了;就會反抗官吏的誅求。

    而且你有餘款,照理,官吏是要榨取去的,怎會讓你留著,謀你們的公益事務呢?如此,凡人民相生相養之事,在古代,由其團體自謀,而其後由人君代管其樞者,至此,乃悉廢墜而無人過問,而人民遂現出極蕭索可憐的狀态。

    中國後世的人,都要讴思古代,這并不是無因的。

    因為表顯在古書中那種“百廢俱舉,即人和人相生相養之事,積極的有計劃、有規模,而人不是在最小限度之下,勉強維持其生存的現象”,在後世确乎是不可見了。

    在物質文明方面,總是随著時代而逐漸進步的,在社會組織方面,則确乎是退步了。

    人,究竟在物質文明進步、社會組織退步的環境中所得的幸福多呢,還是在物質文明較低、社會組織合理的環境中所得的幸福多呢?這本是很難說的話。

    何況想象的人,總隻注意到古代社會組織合理的一方面,而不甚注意到其物質不發達的一方面呢?讴歌古代,崇拜古代,又何足為怪呢?所以說:帝政成功,君政廢墜,實在是政治上的一個大變遷。

     人,雖然和盲目的一般,不大會知道他自己所該走的路。

    然而經長時期的暗中摸索,也總會走上了該走的路。

    帝政的成功,君政的廢墜,既然是政治退化的大原因,人為什麼不回到老路上去,把一個大帝國,再斫而小之呢?此則由于人類本來是要聯合的。

    無論從物質方面,精神方面講,都是如此。

    而且全世界未至于風同道一,則不能不分為許多民族和國家。

    異民族和異國家之間,是常有沖突的。

    有沖突,我們亦利于大。

    這是已成的大帝國,不能斫而小之的原因。

    國既不能斫而小之,而國之内又不能無利害沖突,則隻有仰戴一個能調和各階級利害的君主,以希冀保持各階級間勢力的均衡了。

    帝政從秦滅六國之歲,至于亡清遜位之年,凡綿曆二千餘載,其原理即由于此。

     然則當其時,在政治上,為人民的大害的,就是官僚——用舊話說,可以說是士大夫階級。

    ——要治天下,就是要把這一個階級刬除,但是要把這一個階級刬除,除非人民自行覺悟奮起不可——君主隻能調和于兩者之間,前面已經說過了——這是談何容易的事。

    所以這時代,所謂政治思想,亦都是官僚階級的政治思想。

    官僚階級的政治思想,又是怎樣呢?凡是人的思想,總不免于落伍,這個道理,在第四講中,已可明白。

    所以周秦的思想,在周秦之世,已經落伍了,而漢以後人還是沿襲着它,他們受時勢的影響而有所發展,可以分做三派: 其一,是看到人民的貧苦愚弱,而想要救濟他們的,卻沒有想到救濟人民,沒有這一個操刀代斫的階級。

    你叫他操刀,他就不代人家斫,而為着自己的目的斫了。

     其二,是看到官僚階級的罪惡,想要對付他的。

    但是此時的官僚階級,和前此的貴族階級不同,前此的貴族階級,已經走到末路了,所以有新興的官僚階級出來打倒他。

    此時的官僚階級則尚未至于末路,沒有新興的階級,所以他始終沒有被打倒。

     其三,亦知道下級人民,貧苦愚弱得可憐。

    但是社會的本身,複雜萬分。

    什麼事都不是直情徑行,所能達其目的的,不但不能連其目的,還怕像斯賓塞所說的那樣:修理一塊失平的金屬闆,就在凸處打一錐,凸處沒有平,别的地方,倒又凹凸不平起來了。

    所以照這派人的意見,還是一事不辦的好。

     這三派的思想,我們把它們排列起來,則 (1)左派:儒家。

     (2)中間派:法家。

     (3)右派:道家。

     我們現在,卻先從道家講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