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十三 諸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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孔子之學派 荀子一 荀子二 子思非曾子弟子 荀子書中之孟子 辭賦家為古詩之流縱橫家之别科 管子入道家 老子 老子非神仙長生家 楊朱與老莊 墨子 楊朱與墨子 儒墨之辯 名墨之倍僪不同 陰陽家一 陰陽家二 陰陽家三 陰陽家四 陰陽家五 陰陽家六 陰陽家七 商君與韓非 名家一 名家二 名家三 名家四 名家五 名家六 縱橫家一 縱橫家二 文章流别不同于諸子流别 道與儒不相兼,道者明道,儒家隆禮。

    道之大原出于天,禮之所起施于人。

    天人之分,即儒、道之辨。

    近儒張爾田尤有味乎其言之,以為:“道家宗旨,明天者也。

    故其言道也,則曰:‘有物混成,先天地生。

    吾不知其名,字之曰道。

    ’‘道法自然。

    ’《老子》。

    儒者宗旨,明人者也。

    故其言道也,則曰:‘道者,非天人之道,非地之道,人之所道也。

    ’《荀子》。

    孔子儒而兼道,故明天人相與之際。

    道家純任天道,孔子則修人道以希天。

    儒家務盡人道,孔子則本天道以律人。

    ”語見所著《史微内篇》。

    修人道以希天者,《春秋》教也。

    本天道以律人者,《易》學也。

    子所雅言,《詩》、《書》執《禮》。

    孔子以《詩》、《書》、《禮》、《樂》教,弟子蓋三千焉。

    而《易》、《春秋》不與者,性與天道不可得聞也。

    其後子思、孟轲衍其道統,則曰:“天命之謂性,率性之謂道。

    ”《中庸》。

    “盡其心者,知其性也,知其性,則知天矣。

    ”《孟子·盡心上》。

    是“道法自然”之意也。

    荀卿傳其儒學,則曰:“《書》者,政事之紀也。

    《詩》者,中聲之所止也。

    禮者,法之大分,類之綱紀也,故學至乎《禮》而止。

    ”《荀子·勸學篇》。

    是《詩》、《書》執《禮》之教也。

    漢代經生,近承荀學。

    宋儒理學,上衍道統。

     荀子道性惡,故重師法,重師法,則不得不勸學。

    而學之所以有成功者,有二道焉,曰“專”,曰“積”。

    唯“專”乃能“積”漸,唯“積”斯以征“專”。

    “目不能兩視而明,耳不能兩聽而聰。

    螣蛇無足而飛,梧鼠五技而窮。

    螾無爪牙之利,筋骨之強,上食埃土,下飲黃泉,用心一也。

    蟹六跪而二螯,非虵蟺之穴無可寄托者,用心躁也。

    ”此“專”之說也。

    “不積跬步,無以緻千裡;不積小流,無以成江海。

    骐骥一躍,不能十步;驽馬十駕,功在不舍。

    锲而舍之,朽木不折;锲而不舍,金石可镂。

    ”此“積”之說也。

    “積土成山,風雨興焉;積水成淵,蛟龍生焉;積善成德,而神明自得,聖心備焉。

    為善不積耶,安有不聞者乎?”此荀子之所為“勸”,而學之所以有成功也。

    若論為學之次第,則甚緻謹于“義”與“數”之辨。

    以為:“其數始乎誦經,終乎讀禮。

    其義則始乎為士,終乎為聖人。

    真積力久則入,學至乎沒而後止也。

    故學數有終,若其義則不可須臾舍也。

    為之,人也;舍之,禽獸也。

    ”此“義”與“數”之别也。

    而“禮”則學“數”之終,道德之極。

    故曰:“道德仁義,非禮不成。

    ”“禮者,法之大分,類之綱紀也。

    故學至乎禮而止矣。

    夫是之謂道德之極。

    ”此其大略雲爾。

     《歐陽文忠集》有《鄭荀改名序》,中謂:“荀卿子獨用《詩》、《書》之言。

    ”未為知荀子也。

    按孟子曰:“頌其《詩》,讀其《書》。

    ”《萬章下》。

    《史記·孟子列傳》曰:“序《詩》、《書》,述仲尼之意,作《孟子》七篇。

    ”趙岐《孟子題辭》曰:“孟子通五經,尤長于《詩》、《書》。

    ”陳氏此《記》,曆舉孟子引《詩》者三十,論《詩》者四,引《書》者十八,論《書》者一,至于諸侯之禮,則曰“吾未之聞。

    ”卷三《孟子篇》。

    則是獨用《詩》、《書》之言者孟子,而非荀卿子也。

    至荀卿子著《儒效篇》,則以不知隆禮義而殺《詩》、《書》為俗儒,隆禮義殺《詩》、《書》為雅儒。

    其《勸學篇》則曰:“禮者,法之大分,類之綱紀也。

    故學至乎禮而止矣。

    夫是之謂道德之極。

    将原先王,本仁義,則禮正其經緯蹊徑也。

    若挈裘領,诎五指而頓之,順者不可勝數也。

    不道禮憲,以《詩》、《書》為之,譬之猶以指測河也,以戈舂黍也,以錐飱黍也,不可以得之。

    ”以視孟子之龂龂于“頌《詩》讀《書》”者,不可同年而語矣。

    然則隆禮貴義者,荀卿之學;而頌《詩》讀《書》者,孟子之學也。

     閱阮元《曾子章句》、《子思子章句》而發所疑焉。

    竊按《漢書·藝文志》部錄諸子,必謹師承,如儒家《曾子》十八篇、《宓子》十六篇之系曰孔子弟子,《李克》七篇之系曰子夏弟子,《孟子》十一篇之系曰子思弟子,皆其例也。

    獨世稱子思為曾子弟子,而《子思》二十三篇,系之曰孔子孫,而不稱曾子弟子,且以次《曾子》十八篇之前。

    細籀二子所著書,子思稱《詩》、《書》而道盡性,肇啟孟子,傳道統;曾子善言禮而隆威儀,毗于荀卿,為儒宗。

    其功夫一虛一實,其文章一華一樸,故不同也。

    近儒章炳麟為《征信論》曰:“宋人遠迹子思之學,上隸曾參。

    尋《制言》、《天圓》諸篇,與子思所論述殊矣。

    《檀弓》記曾子呼伋。

    古者言質,長老呼後生,則斥其名,微生畝亦呼孔子曰丘,非師弟子之征也。

    《檀弓》複記子思所述,鄭君曰:‘為曾子言難繼,以禮抑之。

    ’足明其非弟子也。

    近世阮元為《子思子章句》,亦曰‘師曾迪孟’,孟轲之受業,則太史公著其事矣。

    師曾者,何征而道是耶?”見《太炎文錄》。

    知言哉。

     荀子之學,多與孟子違,然按荀子書,明稱孟子者僅三篇,其中有非孟子之所學者,有引孟子之逸文者。

    如《非十二子篇》非思、孟之造五行,《性惡篇》駁孟子之道性善,此非孟子之所學者也。

    又《性惡篇》引孟子曰:“今人之性善,将皆失喪其性故也。

    ”楊倞注:“孟子言失本性,故惡也。

    ”《大略篇》:“孟子三見宣王,不言,門人曰:‘曷為三遇宣王而不言事?’孟子曰:‘我先攻其邪心。

    ’”楊倞注:“以正色攻去邪心,乃可與言也。

    ”皆為孟子《七篇》所不載,此引《孟子》之逸文者也。

    《韓詩外傳》取《荀子·非十二子篇》而删其非子思子之語,王應麟《困學紀聞》遂謂非子思、孟子者為韓非、李斯之流,托其師說以毀聖賢。

    此欲為荀子回護耳。

    然按《揚子法言·君子篇》:“或曰:‘子小諸子,孟子非諸子乎?’曰:‘諸子者,以其異于孔子者也。

    孟子異乎不異?’或曰:‘荀卿非數家之書,侻也。

    至于子思、孟轲,佹哉。

    ’曰:‘吾于荀卿與?見同門而異戶也。

    唯聖人為不異。

    ’”則雄所見《非十二子篇》蓋有非子思、孟子之語矣。

     《詩》為儒者六藝之一,而賦者古詩之流。

    《漢志·詩賦略》區分五種,而專門名家以自樹幟者,曰屈原、陸賈、孫卿。

    陸賈、孫卿即隸儒家,而陳氏亦謂屈原、宋玉雖詩賦家,而推究其學,則出儒家。

    然則詩賦家者,儒家之支與流裔。

    子以四教,而文冠首。

    聖門四科,而文學其一。

    子貢曰:“夫子之文章,可得而聞。

    ”顔淵稱“博我以文”,而《韓非·顯學》譏切“儒以文亂法”,然則文者儒之所颛以别異于諸子,而詩賦一略,揆之六藝,則三百篇之雲仍;以衡十家,亦儒者之别材。

    揚子雲鄙薄賦以“壯夫不為”,《法言·吾子篇》。

    而謝儀曹詩則又謂:“高文一何绮,小儒安足為”,雖辭指之軒轾有異,而歧文章以别出于儒,則一指而同歸。

    不如杜子美詩“風流儒雅是吾師”之詠宋玉為得其通。

    而劉勰《文心雕龍》有《诠賦篇》,亦謂“賦者,受命于詩人,拓宇于《楚辭》”,亦衡文章流别者之所不可不知也。

    然而窮其淵源,尚未悉其流變。

    吾則見為辭賦家者流,蓋原出詩人風雅之遺,而旁溢為戰國縱橫之說。

    縱橫家者流,本于古者行人之官。

    觀春秋之辭命,列國大夫聘問諸侯,出使專對,蓋欲文其言以達旨而已。

    至戰國而抵掌揣摩,騰說以取富貴,其辭鋪張而揚厲,變其本而恢奇焉。

    不可謂非行人辭命之極也。

    孔子曰:“誦《詩》三百,授之以政,不達,使于四方,不能專對,雖多奚為?”是則比興之旨,諷喻之義,固行人之所肄也。

    縱橫家者流推而衍之,是以能委折而入情,微婉而善諷也。

    賦者,古詩之流,而為縱橫之繼别。

    比興諷谕,本于《詩》教。

    鋪張揚厲,又出縱橫。

    故曰:“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