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情愛與美趣的社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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裝飾品:如時裝,如理發,如整容,如香水的辨味,如花瓣的辨色,皆應由女子去料理,斷不容男子去幹涉,由此可以養成女子中心,使男子受女子審美及興趣的影響,改革了男性自己生活上的嗜好。

    若能如此聽女子自由發揮,則伊們必能于衣服上想出蝴蝶般的翩翩,雲霞似的色彩。

    伊們矮身材的必定喜歡雲鬓高髻的顫巍,長身材的則當偏愛墜馬髻的穩帖。

    伊們眉必描得遠山浮翠,眼必修得秋水無塵,遇必要時,調粉弄脂把龐兒打扮得天仙似的,更可愛那溫柔雙手與潔淨的指甲修得尖尖如筍芽。

    伊們香水灑得均勻,生花插得恰好,本來是花兒前身,更把花兒來烘托,弄得人與花兩不分明。

    花兒好身手,出來擔任一切花兒的事業,把社會一切女兒皆打扮得如花似錦,中土菊花數百種,西方玫瑰千餘樣,盡管蜂兒醉死,蝶兒忙煞! 第五,或說女子不但當為人類玩意兒的花,又當養成為有用的花。

    這個有用與玩意兒的分别本甚勉強:花就是花,花就是玩意兒,也就是有用。

    但我今就說些有用的花兒給你們聽聽。

    最有用的莫如工程師了。

    但我們所希望的女工程師乃在為社會創造各種美的工程。

    例如建築房屋不像美國工程師的斤斤計較一間半間房的多出,乃在計較如何能多得些美趣。

    實在女子比男子更當學些工程術,除卻專為社會服務的工程師外,女子尚當為家庭及自己的工程師。

    例如住家之外有園圃,可以種菜、植花與培果;禽、畜、蜜蜂,一并聽它繁殖其間,這就是家庭的花園與動物場。

    住家之内,一切的布置務使有條理與具有美趣。

    至于廚房事業,尤為女子在家庭内最重要的工作。

    其次為個人的作業,雖細至熨鬥,也屬不可少的物。

    中人對于此道已太不講究了,以緻所穿衣服頹皺不堪,不獨外觀有礙,于穿着上也不舒服。

     第六,我們今應當說及那些“野花”了。

    這些野花是一切花的根源,雖不見重于高人,也自有伊們相當的位置,我今取來譬喻為家庭及商業的女傭了。

    在家庭未廢除之前,家政的管理,自然以女子為最相宜。

    有情感與會管理的女子,于受雇為家庭的女傭之後,必能使家庭得到很好的條理與兒童及家人得了相當的慰藉。

    至于一切商業的買賣全用女人,則其影響于社會更大。

    男女社交如不從這樣廣義的及普遍的入手,則終不免如太太式的茶會,老爺式的請客,及貴族式的跳舞,于普通的社交終無多大關系的。

    女子生來長于交際及喜歡說話,這些皆與做商業的性質最相宜。

    伊們既在商場任事,為招呼顧客及博取雇主的歡心起見,故服飾不得不講究,儀節不得不考求。

    巴黎社會對這班女傭特别給予一個榮譽的名字為midinette(4)者,乃形容其乖巧玲珑,穿得甚講究但并不奢華,打扮得美人似的,但并不費力。

    伊們僅有些平常布匹就能做得堂皇冠冕。

    伊們隻得些花粉胭脂就能烘托出眉飛色舞。

    伊們舉動極活潑,腳步小而行極快,自下望去如李三郎羯鼓催花落時一樣雨點的密攢。

    巴黎有伊們的點綴,如我們于春時步行郊外所看的同樣燦爛,此處有紅的綠的花,彼處有将開未開黃的白的蕊,那邊又有些尚未呈出什麼色彩的含苞。

    這些野花雖不足入大人先生的貴眼,但足供給群衆許多的豔福。

    伊們的功勞确實不少。

    伊們是法蘭西的國魂,全地球的安慰者。

    伊們不單賣肉,并且賣靈魂。

    如你不能買得到伊們的靈魂嗎?你就不可單買伊們的肉,否則,你終必受咒罵失望!外地一些傻哥到巴黎終不免吓一大跳,自以為發現一個肉坑。

    他們安知這些女兒的靈魂高高在天,深深在九淵,傻大哥怎樣去發現呢!究竟midinettes不單是賣肉的。

    伊們不是一幫自由不自由的私娼及公妓。

    伊們是自由的女子,是試驗結婚的婦人。

    伊們是多情者,是經濟壓迫下的犧牲者。

    伊們多有一個或超過一個以上的“情人”,但總想伊的情人是有愛情的,不專為肉欲而來的。

    伊們把肉體與靈魂一齊給予人了。

    故在巴黎的社會,有了這班為情愛而犧牲的女子,覺得格外生色,格外活動,覺得男女間彼此生出極大的情感與美感。

    狼一般冷酷的英美人、豹一般兇的德種人、似熊的俄羅斯種、又髒又蠢如豬一樣的東亞人,他們這班寶貝一到巴黎後雖罵為肉坑的生活,但終是流連不肯去的。

    總去,也不免贊不絕口,其有情的,想及時未免不淚落沾襟,這些皆足以證明不單是肉體能感動人到這樣地步可知了。

    可憐的伊們,自然免不了受許多人的欺騙。

    “棄置與愛惜,區區何足道”,但伊們的靈魂随地飄揚,把那些如狼如豹似熊似豬的人類灌進了許多情感的血清了。

    巴黎的midinettes女郎們!你們的犧牲不會白丢,将來的世界終是你們的。

    在這樣男子為中心的世界,你們如花似錦的女郎終不免受人摧殘,好似墜絮無主,一任東西南北去漂流。

    但不久終有一班覺悟的女子與有良心的男人們起來為護花使者,使你們在社會上得有相當發展的機會,由這些普通的花卉逐漸變成為名花,為有用的花,為最美的點綴品,再升華而為藝術的象征。

     由上說來,不怕女子不會占社會的勢力,隻怕女子無相當的事業。

    女人的高貴與男人不同:伊們不單要得到有利的職業,而且要得到為社會服務的事業,尤其是美趣的事業。

    一俟到了我們在上頭所說的六項事業皆由女子得了勢力之後,社會上不但經濟的觀念變了價值,而一種濃烈的情感自然而然地也就發生了。

    那時,“情人制”已到成熟時期,就要呱呱墜地了。

     情人制 自婚姻制立,夫婦之道苦多而樂少了,無論為多夫多妻制(群婚制),一夫多妻制,一妻多夫制與一夫一妻制,大多為男子自私自利之圖,為抑壓女子之具與悖逆人性的趨勢。

    自有婚姻制,遂生出了無數怨偶的家庭,其惡劣的不是夫淩虐妻,便是妻淩虐夫,其良善的,也不過得了狹窄的家庭生活而已。

    男女的交合本為樂趣,而愛情的範圍不僅限于家庭之内,故就時勢的推移與人性的要求,一切婚姻制度必定逐漸消滅,而代為“情人制”。

     顧名思義,情人制當然以情愛為男女結合的根本條件。

    它或許男女日日得到一個伴侶而終身不能得到一個固定的愛人。

    它或許男女終身不曾得到一個伴侶,但時時反能領略真正的情愛。

    它或許男女自頭至尾僅僅有一個情人,對于他人不過為朋友的結合。

    它也準有些花虱木蠹從中取利以欺騙情愛為能事。

    但我們所應贊美者,在情人制之下,必能養成一班如畢達哥(5)所說的哲人一樣,既不為名,也不為利,來阿林比亞(6)僅為欣賞;也必有些人如袁枚所說的園丁,日時與花玩膩了,反與花兩相忘。

    實則在情人制的社會,女子占有大勢力,伊們自待如花不敢妄自菲薄。

    男子勢必自待如護花使者的愛惜花卉,然後始能得到女子的愛情。

    愛的真義不是占有,也不是給予,乃是欣賞的。

    唯有行情人制的男女才能彼此互相欣賞,誰不為誰所占有,誰也不願給予誰。

    情人制自然與人間一切制度一樣有利又有害,但它的利多而害少,不比婚姻制的害多而利少,故情人制是男女結合最好的方法。

     (一)愛是欣賞的,不是給予,也不是占有,唯在情人制之下才能實現這個希望。

    今以男女未定情之前說,彼等各自努力以博取對方的歡心。

    在這樣的社會,男女必然喜歡裝飾與表情,此外,性格與才能也必日趨于向上。

    由是,一面,男對女,女對男,從外貌及内心求出種種的吸引方法;一面,男與男,女與女,又必生出種種的競争。

    吸引與競争互相沖擊與調和,而生出“愛的創造”與“美的進化”,今略為陳述于後: 愛的創造有廣狹二義。

    從廣義說,無論男對誰女,女對誰男,皆有可以得到情愛的希望。

    在情人制的社會,男女社交極其普遍與自由,一個男人見一切女子皆可以成為伴侶,而一個女子見一切男人皆可以為伊情人的可能性。

    總之,社會的人相對待,有如親戚一樣:笑臉相迎,嬌眼互照,無處不可以創造情愛,無人不可以成為朋友。

    門戶之見既除,羞怯之念已滅,男女結合,不用“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全恃他的創造情愛的才能,創造力大的則為情之王與情之後,其小的則為情的走卒和情的小鬼。

    從狹義說,愛的創造乃是對于鐘情獨多的對方人時時想出新花樣、新行為、新表情使他快樂,使他的愛情日增,使他免為别人所奪去。

    一筆又一筆,白紙變成畫。

    一抹又一勾,描出情人頭。

    幾挑複幾線,情人心坎現。

    潤飾與增補,何處須淺描,何處宜濃寫。

    昔LeonardodaVinci(7)費了十餘年工夫畫他情人MonaLisa(8),每一次寫真時,則令其情人現身取樣,又奏音樂以娛之。

    這樣的匠心經營,自然能夠創造出他的真情人來。

    我嘗在巴黎博物館靜靜地看這幅真畫至二三時,愈看愈好:神情何等生動,即那雙手的溫柔已夠令人銷魂了,最難描的是一副微笑臉。

    更堪贊美的是那對眼,試使你自右而左或自左而右活動,它也就跟你活動了。

    活了活了,Leonardo的功勞真不少,他生前對這個情人的欣賞盡夠了,又留給千秋萬世的天下人去欣賞。

    但他雖是千古愛的創造的能手,尚須用了十餘年的工夫才把他的情人創造出來。

    世有想做大情人麼?我就給他Leonardo一個模樣,請他學習天下藝術的手段向世人緩緩地去創造愛的世界。

     說及美的進化問題,則須依靠男與男及女與女相競争的催促。

    從橫面說,男要女歡,女要男悅,不得不講求儀容,揣摩心情。

    從縱面說,男對男與女對女的競争更烈。

    男想某男或者容貌與才能勝于我,一切情場優勢必為所把持,于是不免要發憤起來,外貌就講求整緻了,才能與性情就逐漸提高了,其下的尚要把黃牙齒擦擦,灰色臉洗洗呢!至于女子對女子的競争更加厲害。

    我曾問許多法國女子,究竟伊們的時裝鬥奇争新為誰而穿?中有少數說為自己或為男子,其大多數則說為女子而穿。

    女子為女子而穿美裝,驟聽起來似無情理,但一轉思實有因由。

    女子所怕的是同類的争寵。

    伊們看某姑娘如何打扮,某太太如何裝飾,若不與之比賽,恐不能立足于情場,所以伊們不得不汲汲從事于時裝了。

    其實任憑男女對于情愛去自由競争,豈但衣服一門日見進化,即如居住也必力求建築的華美與排設的豐富,即如飲食也必力求适口與快意。

    美的進化與愛的創造本是相連的。

    要愛不能不美,由美自得到愛。

    但愛與美乃屬情人制下的雙生兒,一個社會如能行情人制,自然能得到愛與美的創造和進化。

     (二)愛是欣賞的,不是給予也不是占有。

    在情人制之下,社會如蝶一般狂,蜂一般咕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