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樓夢》随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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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可以住得了。

    ’說着,親自展開了西子洗過的紗衾,移了紅娘抱過的鴛枕。

    于是,衆奶母伏侍寶玉卧好,款款散了。

    隻留襲人、媚人、晴雯、麝月四個丫鬟為伴。

    秦氏便吩咐小丫鬟們好生在廊檐下看着貓兒狗兒打架。

    那寶玉剛合上眼,便恍恍惚惚的睡去,猶似秦氏在前,遂悠悠蕩蕩随了秦氏……進入了太虛幻境。

    ” 太虛幻境就從這兒展開出去,這裡哪兒再容得有描寫賈珍這個不過是貓兒狗兒一類的人物的筆墨呢? 在太虛幻境中,警幻仙姑對寶玉說: “如爾則天分中,生成一段癡情,吾輩推之為意淫。

    意淫二字惟心會而不可口傳,可神通而不可語達。

    汝今獨得此二字,在閨閣中固可為良友,然于世道中未免迂闊怪詭,百口嘲謗,萬目睚眦!”“吾不忍君獨為我閨閣增光,見棄于世道,是以特引前來,醉以靈酒,沁以仙茗,警以妙曲,再将吾妹一人,乳名兼美字可卿者,許配于汝……” 夢境中,寶玉呼喚秦氏小名“可卿”,這個“可卿”,也就是“可人”的通稱。

    隻因警幻仙姑之妹,兼有衆美,才名為“可卿”。

    秦氏兼有衆美,也可名為“可卿”。

    而榮甯兩府上下人等,都隻知道秦氏或蓉大奶奶,并無大名,更無人得知她的小名,唯獨寶玉知道,這是什麼緣故呢?道理就是:隻有警幻仙姑的妹妹,當得起“可卿”命名,而眼前,也隻有秦氏,當得起這名兒。

    所以,寶玉失神叫出“可卿”這個名兒來,是極其自然的事了。

     寫罷仙境,即來鋪叙人間。

    曹雪芹在夢境之後,安排了一個現實生活中的情節,在“脂京本”中寫道: “寶玉迷迷惑惑,若有所失,衆人忙端上桂圓湯來,呷了兩口,遂起身正衣……” 這裡就透露了寶玉和秦可卿的特殊關系。

    而這種特殊關系,必然要排除掉“更衣”、“遺簪”等情節後,才符合曹雪芹的藝術構思,才符合塑造藝術形象的規律,也才符合曹雪芹對于“靈”與“肉”的哲學思想。

    如果這裡再容許“更衣”、“遺簪”的細節存在,那麼,寶玉也就側身于貓兒、狗兒打架之列,再不成其為寶玉了! 曹雪芹的《紅樓夢》,“披閱十載,增删五次”,不是誇詞,而是實在情況。

    從這一段的增删過程中,也可以得到印證。

    況且,這裡還殘留着許多改寫的痕迹,顯出舊稿新稿參差不齊的地方。

     以上這些所以重要,是它明顯地表達了曹雪芹對于情欲的見解。

    從此開始,展開了百回大書。

    對于“情”“欲”的關系、生理的和社會的各個方面的因素,都有不同凡響的見解和卓越的剖析…… 正是因為曹雪芹對“情”有深刻過人的理解,因此,“意淫”就有其特殊意義了。

    而警幻仙姑一輩人,對寶玉的行為思想,用“意淫”二字來概括,完全可以說是名實相符的。

     “微露”與“半含” 在所謂“脂京本”第八回中:“比通靈金莺微露意,探寶钗黛玉半含酸。

    ”這是描述黛玉和寶钗之間關系十分重要的文字。

    從回目中“微露意”、“半含酸”的字樣來說,也不難體會到,曹雪芹的慣用的筆法,常是“含而不露”的。

     曹雪芹寫寶玉的性格,包含着兩個方面,一方面是外向的,這在種種頑劣淘氣的作風中,表現得十分充足。

    但在同時,他又有内向的一面,而這多半都采取内含的方法,要讀者耐心地去發現…… 曹雪芹的筆法,妙就妙在:他着重描寫的地方,固然有深意在焉,但在他輕描淡寫之處,也有深意寓焉! 比如,在這一回中,曹雪芹着力描寫寶钗的穿着: 寶玉一到寶钗門前,“隻見吊着半舊的紅軟簾,一邁步進去,先就看見薛寶钗,坐在炕上作針線,頭上挽着漆黑的油光髻兒,蜜合色棉襖,玫瑰紫二色金銀鼠比肩褂,蔥黃绫棉裙,一色半新不舊,看去不覺奢華。

    唇不點而紅,眉不畫而翠,臉若銀盆,眼如水杏,罕言寡語,人謂藏愚,安分随時,自雲守拙。

    ” 在這裡,姑不作版本對校工作,單從這段描寫中,也可以看出色感異常分明,氣氛十分濃厚。

    雖然,從門簾起,就強調是半舊的,但看去仍然華麗照人。

    這就顯出寶钗的美和别人的美,大不相同來。

    在半新不舊的什物穿着中,寶钗不但未曾減色,反而像出水芙蓉,卓立于白紅蓼當中,更顯嬌豔。

     寫到王熙鳳時,人未出堂,聲音先到,隻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