寶玉新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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痛與其解脫之道,而使吾侪馮生之徒,于此桎梏之世界中,離此生活之欲之争鬥,而得其暫時之平和,此一切美術之目的也。

    ”“若《紅樓夢》之寫寶玉,又豈有以異于彼乎?彼于纏陷最深之中而已伏解脫之種子,故聽《寄生草》之曲而悟立足之境,讀《胠箧》之篇而作焚花散麝之想……。

     從此,王國維就認定“焚花散麝”真正是寶玉的思想實質。

    寶玉在纏陷最深的遭遇時,尋找出路中取得的答案是:“焚花散麝”,并且從而伏下了後來“解脫”的種子。

     王國維從《紅樓夢》二十二回這段寶玉續莊的筆墨裡,就把曹雪芹的思想和莊周的思想銜接起來了。

    而這穿針引線的人正是寶玉。

    因為寶玉在《胠箧篇》後,模仿莊周的風格,說了一些相類似的話語,也就是那段有名的文字:“焚花散麝,而閨閣始人含其勸矣;戕寶钗之仙姿,灰黛玉之靈竅,喪減情意,而閨閣之美惡始相類矣。

    彼含其勸,則無參商之虞矣;戕其仙姿,無戀愛之心矣;灰其靈竅,無才思之情矣。

    彼钗、玉、花、麝者,皆張其羅而邃其穴,所以迷惑纏陷天下者也。

    ”(庚辰本) 這段續寫莊子文字,除了詞藻稍嫌華麗外,遣字造句,思想感情,幾乎和莊子無一不合。

    把它和《紅樓夢》引子對看,更覺可以粘合起來。

    因此,把曹雪芹派在莊周門下求得解脫,自是順理成章的事,作為定案,也是再容易不過的了。

     但是,天下事不能隻看表面文章。

     事實上:“曹雪芹筆下的寶玉,并沒有以續《胠箧》之篇,作焚花散麝之想……” 這裡并不是有意故弄玄虛,大作翻案文章。

    寶玉無焚花散麝之想的話是和曹雪芹同時代的人說的。

    他說這話,還在距我們二百年前哩。

    它就寫在脂庚本的二十二回的夾批中。

     我們知道,“抄本”《紅樓夢》裡,常有“眉批”或“夾評”,有的署名,有的沒有署名。

    沒有署名的,人們大都籠統地把它算在脂硯齋的名下。

    但是,也有人認為,其中也有曹雪芹自批自評的部分。

    這一段,不知是什麼人批的。

    批注是這樣的: ……前文無心雲,看南華經,不過(與)襲人等(着)惱時,無聊之甚,偶以釋悶耳。

    殊不知用于今日大解悟大覺迷之功甚矣。

    市徒見此,必雲:前日看的是外篇《胠箧》,如何今日又知若許篇,然則彼隻曾看外篇數語乎?想其理,自然默默看過幾篇。

    适至外篇,故偶觸其機,方續之也。

    若雲隻看了那幾句便續,則寶玉彼時之心是有意續莊子,并非釋悶時偶續之也。

    且更有見前所續,則曰續的不通,更可笑矣。

    試思寶玉雖愚,豈有安心立意與莊叟争衡哉?且寶玉有生以來,此身此心為諸女兒應酬不暇,眼前多少現有意之事,尚無暇去作,豈忽然要分心于腐言糟粕之中哉?可知除閨閣之外,并無一事是寶玉立意作出來的。

    大則天地陰陽,小則功名榮枯,以及吟篇琢句,皆是随分觸情,偶得之不喜,失之不悲。

    若當作有心,謬矣!隻看大觀園題詠之文,已算平生得意之句,得意之事矣,然亦總不見再吟一句,再題一事,據此可見矣。

    然後可知前夜是無心順手拈了一本莊子在手,且酒興醮醮,芳愁默默,順手不計工拙,草草一續也。

    若使順手拈一本近時鼓詞,或如《鐘無豔赴會》、《齊太子走國》等草野風邪之傳,必亦續之矣。

    觀者試看此批,然後謂餘不謬。

    所以可恨者,彼夜卻不曾拈了《山門》一出傳奇,若使《山門》在案,彼時撚着,又不知于《寄生草》後,續出何等超凡入聖大覺大悟諸語錄來。

     這段批語,不能隻當作一般文字看。

    這位批注者是很了解曹雪芹的思想實質的。

    幫助我們可以從中看出曹雪芹真正的思想到底是些什麼樣兒。

     批語有幾層意思: 第一,批注認為《莊子》是腐言糟粕之文。

    這不但是發前人之所未發,而且不僅是批注者的意思,也是代表曹雪芹的本意的。

    這樣一來,便使王國維的論點整個給掀翻了。

     第二,批注認為,寶玉有生以來,此身此心,為諸女兒應接不暇。

    除閨閣之外,并無一事是寶玉立意想作的。

    大則天地陰陽,小則功名榮枯,以及吟篇琢句,皆是随分觸情,偶得之不喜,失之不悲,若當作有心,謬矣!毫無疑問,他替寶玉說出了心裡話。

    這和茗煙說寶玉願下世脫生一個女兒一樣說到點子上了。

     第三,大觀園題詠,總算得上是寶玉平生得意之事吧?但今後未聞再吟一句,再題一事,早已丢到九霄雲外去了。

    後來從莊周到皇妃,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