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雨》——曹禺先生作[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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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具有絕大的力量:“我有精神病。

    ”她要報複的心思會讓她變成一個通常所謂的利口。

    這在她是一種快感。

    魯貴以為可以用她逆倫的秘密脅制她,但是這胡塗蟲絕想不到“一個失望的女人什麼事都做得出來”,絕不在乎他那點兒痛癢。

    我引為遺憾的就是,這樣一個充實的戲劇性人物,作者卻不把戲全給她做。

    戲的結局不全由于她的過失和報複。

    [5] 說實話,别瞧作者創造了那樣一個真實的人物,作者的心力大半用在情節上,或者換一句話,用亞裡士多德的術語,情節就是動作的動作上。

    在這一點,作者全然得到他企望的效果。

    我怕過了分也難說。

    第一次讀完這出戲,我向朋友道:這很像電影。

    直到現在,我還奇怪上海的電影公司何以不來采用它,如若不是害怕有傷風化,那便是太不識貨了。

    朋友告訴我,他喜歡這出戲,因為這簡直是一部動人的小說。

    實際我的感覺或許不錯,不過朋友以為很像一部小說,卻過甚其辭了,因為《雷雨》雖有這種傾向,仍然不失其為一出動人的戲,一部具有偉大性質的長劇。

    作者賣了很大的氣力,這種肯賣氣力的精神,值得我們推崇,這裡所賣的氣力也值得我們敬重。

    作者如若稍微借重一點經濟律,把無用的枝葉加以删削,多集中力量在主幹的發展,用人物來支配情節,則我們怕會更要感到《雷雨》的偉大,一種羅曼蒂克,狂風暴雨的情感的傾瀉,材料原本出自通常的人生,因而也就更能撼動一般的同情。

     一九三五年 (選自《咀華集》,文化生活出版社1936年版) *** [1]原載1935年8月31日《大公報·小公園》第1782号,後收入《咀華集》。

    ——編者 [2]1935年8月24日《大公報·本市附刊》揭露作者的真名姓。

     [3]作者或許想把魯大海寫成一個新式的英雄,但是因為生活的關系,往往停留在表皮,打不進這類人物的内心存在。

    《子夜》裡面的某工頭和這裡的工頭在同樣的情形之下失敗。

    提到《子夜》我應當補充一句,就是二者同樣具有偉大的性質。

    《子夜》之于小說,《雷雨》之于戲劇,有若幹相同之點,二者故事雖說大不相同。

     [4]在男子中間,我最感到興趣的,是二少爺周沖,作者寫他追求四鳳,最後宣布道:“不,不,我忽然發見……我覺得……我好像并不是真愛四鳳。

    以前——我,我,我,——大概是胡鬧!”作者要寫出一個春情發動時期的少年給我們看,周沖愛的不是女人,而是女性,或者再深刻些,是他那點兒赤子之心的理想,一句話,他愛的是愛情。

    在這出戲裡,他最無辜。

    我覺得他死得實在可惜。

    不能不叫他死嗎,親愛的作者?你連一點安慰也不給我們,多狠心的人!為了報複起見,我得指摘兩句。

    作者寫他愛一個女孩子,絕不透出他愛的隻是自己那點兒憧憬,直到最後要緊關頭,才叫他硬生生改口,未免突兀。

    他和他哥哥愛一個女孩子。

    我們一直希望他們沖突,結局卻用他輕輕一改口,抹掉他在戲裡的位置,毫無糾紛發生,未免令人失望。

    那麼,要他幹什麼,僅僅就為作一個陪襯嗎?我替周沖抱不平。

    所以同樣的性格,作者就把周沖寫失敗了。

    法國18世紀唯一的大戲劇家包馬曬(Beaumarchais)在他《費嘉洛的婚姻》(LeMariagedeFi-garo)裡,就把謝瑞班(Cherubin)寫活了。

     [5]作者用力把重心點放在周太太身上,甚至于犧牲了周老爺的疚心,我們完全同意。

    不過作者的頭緒似乎多了些,而第4幕必須結束,于是就剩下我們受驚,也不知道同情誰好了。

    我們的注意力反而散在不知誰的身上去了。

    實際是,作者要我們同情他所有的人物,特别是兩個瘋了的太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