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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越看越怪異! 葉繞珍倚在閨房的窗台上,-睨着隔鄰的「鬼屋」。

     平心而論,這副倚窗而盼的情境還頗詩情畫意的。

     未出閣的花妍閨女,效法「六曲闌幹偎碧樹」的清靈,輕風拂着榕樹須兒,拖逦如翠綠色的簾帳,金色夕陽在濃綠中添上一調澄黃,說不盡的唯美,道不完的風情。

     當然,隻要扣掉「美人」那一頭亂蓬蓬的鳥窩短發。

     再減除「美人」嚼飛壘口香糖吹出來的大泡泡。

     而後忽略那件洗得幾近泛白的芝加哥公牛隊T恤。

     接着漠視她一百六十五公分高卻隻有四十四公斤的纖細體型。

     最後省略她剛填下雨包泡面所引發的洪亮飽嗝。

     「呃。

    」葉繞珍再嗝一聲,咋咋嘴,一副意猶未盡的饞相。

     老爸、老媽委實太不負責任,自個兒偕伴吃喜酒去也,獨留寶貝獨生女在家裡以防腐食物度過晚餐,還指定她留守大本營,以免小偷光顧,損失慘重。

     結果,她大好的二十二歲年華的某一個特定黃昏的美麗的六點半的太陽将落未落的時刻,「美女」隻能孤零零地守在幽室裡,望着隔壁的空屋發愣,猜測那座「廢棄」的城牆内究竟埋藏着多少具枯骨。

     鈴鈴鈴的電話聲響起。

    幸好還有人記得世界上仍然活着葉繞珍這号人物,沒讓她清寂而亡。

     「喂?」她有氣沒力地接起話筒,焦點依然鎖定對窗的兩層樓洋房。

     「珍、珍姊,是我--」彼端傳來的低音咬字特别用力,感覺起來彷佛一個字一個字斷開來,隻為了達成清晰可聞的效果。

     在葉繞珍識知的親朋好友之中,隻有一個人會以這麼特殊刻意的方式發聲--她表妹屈靈均。

     靈均幼年罹上重度的語言障礙,幾乎無法成言,經過十多年來的治療和複健,她終于可以成功地運用口齒與平常人溝通,雖然咬字和說話的速度不太自然,不過這樣的表現已經讓屈、葉兩家人常懷感恩的心了。

     今年表妹剛就讀大一,加入青彤大學新鮮人的族群,成為繞珍姑娘羽翼下最受寵的學妹。

     「幹嘛?」她輕快地響應着。

    自小到大,楚楚可憐的表妹就是她負責罩着的對象。

     「我媽說,阿姨今晚……不在家開夥,問、問,-要不要到我家,吃晚飯。

    」 「不用了,我剛剛吃完兩碗泡面,替我叩謝姨媽,就說是家屬答禮。

    」她閑閑沒事做,抓緊了表妹鬼扯幾句。

    「阿靈,-記不記得我家隔壁的空屋?」 「嗯。

    」非到必要,屈靈均向來是惜字如金。

     「我們家搬進這座社區已經三年多了,我從沒有見生人在隔壁出沒過。

    」她若有所思的眼眸移向二十公尺外的标地物。

     「-,不要找,麻煩。

    」屈靈的太了解表姊的惡形惡狀。

     繞珍是典型靜不下來的過動兒,一旦手邊沒事可幹超過三分鐘,她就會開始替自己尋找解救世界的大任務。

     就是這種吃飽沒事幹的旺盛精神作祟,她才會在兩年之前成立「海鳥杜」,從此縱橫于私立青彤大學的地下商圈,凡事無往不利。

     「放心吧!我從來不怕『麻煩』的。

    」繞珍忽然賊忒兮兮地笑了。

     話筒在表妹「喂喂」的警叫聲中挂上。

     她,葉繞珍,葉家獨一無二的霸王,海鳥社的創社社長,緊緊睨住前方二十公尺的透天怪厝。

     既然它越看越怪異……那麼,她幹嘛不移近一點,更仔細地觀察一下呢? 敦親睦鄰,人人有責。

    當屋主外出的時候,左鄰右舍更應該發揮守望相助的精神,不是嗎? 繞珍心安理得地攀出窗台,順着「爬牆虎」的藤架竄溜下庭院。

     其實,她剛才也不算說錯,她确實從來不怕麻煩的。

     真正怕麻煩的人,是那些與葉姑娘棋逢敵手的對象。

     ※※※ 葉家住宅的所在地位于東湖山坡的大型新社區,地段還稱得上是高水平的住宅區。

    當年建設公司在規畫這處人工造鎮時,将居住空間設計為巍峨的電梯華廈與别墅區兩種型态。

     葉氏夫婦所認購的房屋就位于别墅區裡。

     左鄰右舍的建築物清一色以獨門獨棟花園洋房為主,兩層樓高,采歐式度假涼屋的外型規模,周圍環繞着私有的優雅庭園。

    當年建商在每一間庭院栽植了四株茄-或榕樹之流的高樹,因此遠遠從山腳下望上來,别墅群隐藏在翁郁的綠林之中,頗有幾分世外桃源的境味。

     就因為又濃又重的綠意裹藏住建築物,因此,隻要任何一棟洋房空置下來,久而久之不免看起來陰森森的。

     譬如說,葉家隔鄰的「鬼屋」。

     「稱呼您為鬼屋,好象有點太委屈您了。

    」 五分鐘後,葉繞珍杵在空屋的正門外,喃喃向唯美的華宅告白。

     夕陽的最後一抹光晖漸次消逝,暗黃色的天空,為主宅造就了詭暗的氛圍,榕樹蔭形成暗影,沉沉地壓附在建築物外殼。

     一點兒燈火也不見。

     「好想進去看看……」激越的冒險因子開始在她血管中流竄。

     反正她從小都是這樣的,最最按捺不住好奇心,年至雙十出頭依然沒啥長進。

    舉凡任何少見、有趣、好玩、激險的把戲,在在逃不出她探勝的排行榜,至于「恐懼」和「謹慎」--那是膽小怕死的閨女們才懂的心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