樂育堂語錄卷一(二十九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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亦為不虛。

    夫以多欲令人神傷,絕欲亦令人心勞,二者雖有不同,其為心之障則一而已。

    顧不曰虛而曰陽生,蓋以虛言,則恐人堕于無一邊;曰陽者,即示人虛中得實,含有圓明洞達、無限神通在内。

    惟能虛之極,陽乃從中而生,我即以真意采取之,烹煉之,沐浴溫養之,一如天地初開,煙雲障蔽,真陽一到,而融融春意,無非是一團太和,醞之釀之,以外悉化為烏有矣。

    有者既化,而無者又從此生。

    蓋實者虛而虛者實,要皆一陽之氣自然造化于其中,而初無容心焉。

    《定光經》雲:“得道之驗,第一宿疾齊消,身心爽快,行步如飛,顔色光耀”,皆一陽之化化生生者也。

    但願生具一堅固耐苦心,不造其極不止。

    平日用工,亦要識虛字之妙,方有進步。

    此處得力,才算真得力,真實受用。

    他如一切榮顯,皆春花在目、浮雲障天,毫無意趣也。

    若不得此般至樂,斷無有不傾于勢利場者。

    學人造到此境,才不枉一番心志。

    再示生煉心之道。

    夫人之心,本自虛靈洞達,隻因有心無心二字著之,所以不明而昏,不虛而窒也。

    人能存誠以立其體,随緣以應其機,即程子所謂“心普萬物而無心,情順萬物而無情”是也。

    生能如此,即一刻中萬事應酬,俱如山中習靜一般。

    若不如此,即閉門靜坐,亦如萬馬營中擾攘不休。

    故莊子雲:“不制其心,心不得其正;強制其心,心亦不得其正。

    ”惟有存其心而不使之縱,寬其心而不使之忘,如此動靜惟一,隐顯無分矣。

    是豈易得者哉?生須從此審定玄關一竅,常常采取,不失其時,進退火符,不違其制,沐浴封固,不愆于度,則神氣打成一片,真機常在目前,自然天然,一任外緣紛集,此心直與太虛同體,毫不動心焉。

     八 吾言玄關一竅,是虛而靈者之一物,才能了生死、脫輪回,為億萬年不朽之法身。

    從此體會出來,務令幹幹淨淨,精瑩如玉,不使纖芥微塵染而壞之,即是仙家。

    若有一毫雜著,算不得自在無為、逍遙快樂仙子。

    自此一想,不但酒色财氣與一切富貴驕淫,一毫染著不得,即功滿人寰、德周沙界,亦須一空所有,名立而退,功成不居,才得“靈光獨耀,迥脫根塵。

    ”夫以本來物事無形無影,不可捉摸,是色是空,難于拟議,惟養以虛無之氣,宰以虛無之神,斯虛與虛合,而大丹可成矣。

    他如才知聰明,所有一切文章技藝,極奇盡變,皆是身外之物,擋不得生死,抵不倒輪回。

    不惟于我無幹,且心系于此物之中,神牽于此物之内,适為我害道種子。

    就是立功立德立言,功參造化,德并乾坤,隻算一點仁心慈悲濟世,可以為民父母,若欲卓越成仙,則猶未也。

    蓋以德事在外,而非關乎己之修煉、盡性立命、堪為後世規模也。

    爾等得聞此訣,亦是人間第一稀有之緣。

    孔子曰:“朝聞道,夕死可矣。

    ”明道之得聞,亦大幸事,大快事也。

    何況爾等得聞訣後,吾師更加十分提撕,十分校正,其成真作聖有可必者。

    總之,此訣均由天授,必其人功德有加,心性不改,遇魔不退,受謗不辭,一任處之維艱,總是心心在道,方許傳訣,使之聞正法眼藏。

    否則,且卻且前,私心自用,莫說神天不許、吾師不傳,即使傳授親切,有時不免魔鬼阻滞心靈。

    故古仙雲:“此道至神至妙,憂君分薄難消”,足見能消受得此訣者,皆是有道德仙根者也。

    爾等既聞此訣,莫看容易,皆由十餘年辛苦,曆試諸艱,在在無辭,然後得聞,且以其為載道法器,異日可成,然後得語。

    爾等要想十餘年日夜系懷,都為此道,今日幸聞正法,不加工,不前進,不惟無以對我,扪心自問,其何心哉?為山九仞,功虧一篑,豈不可惜!爾等從此加工,不過百日之久即可築基,而我命由我,不由神與天也。

    否則,難矣。

    就說陰骘可以延年,然亦主之在天,非我可必。

    又況自古神聖斷無不死,以氣數之命尚且難傲,何況凡民哉!爾等既聞此訣,莫大宏福,趕緊将基築成,長生可必矣。

     九 太空之所以生生不已,直至億萬年而不滅者,非果空而不實也,中有至誠之神主宰其中,複有流行之氣運用于外,而太空渾渾淪淪,初不知有神,亦不知有氣,并不知為空,隻自順其氣化流行、盈虛消長、與時偕行之常。

    故曰“其為物不貳,則其生物不測。

    ”夫所謂物者何?無極而太極,太極本無極也。

    惟其如此,所以生化不測,變化無窮,悠久無疆也。

    又曰:一個太空,浩浩蕩蕩,團團栾栾,分之無可分,合之無可合;寂然不動之神,具感而遂通之妙;感而遂通之際,寓寂然不動之神。

    故無物無感,覺性不滅,有物有感,覺性不生。

    夫以其生滅在物,而太空無生滅也。

    若太空有生滅,亦太空有斷續時也。

    且太空之為空,無聲無臭,又從何而生滅哉?人亦太空之所生,何以獨有生死,而不得上同于太空乎?蓋受生之初,其主宰之神、流行之氣,原自渾淪磅礴,不識不知,嬰孩之所以日長也。

    迨至成人而後,知識日開,私欲日起,又以物欲之乘,情僞之感,憧憧往來,朋從爾思,是以人心之空直為物欲所塞,而與太空之空不相似焉。

    人欲成不生不滅之神,與太空同無終始,可不虛其心、恬其神,而仍恃血氣流行之氣可乎?吾前雲玄關一竅,實在神冥氣合,恍恍乎入于無何有之鄉、清虛玄朗之境。

    此時心空似水,意冷于冰,神靜如嶽,氣行如泉,而初不自知也。

    惟其不知有神,不知有氣,并不知有空,所以與太空之空同。

    功修至此,動靜同夫造化,呼吸本夫氣機,皆由吾身真陰真陽合而為一之氣,所以與天地靈陽之氣,一出一入,往來不停,以彼此混合,團成一區,空而不有,實而不著也。

    若使沾滞昏愦,烏能感之而通,如此靈妙哉?諸子必須神凝氣中,氣包神外,兩者混融,了無分合,忽焉混混沌沌,入于杳冥之地。

    斯真虛真靈兩相和合,不啻人呼而谷傳聲,風鳴而竅作響,自然之理也。

    此正靜合地體之凝,動合天行之健。

    其呼也,我之氣通乎天之氣,其吸也,天之氣入于我之氣。

    緻中和,天地位,萬物育,豈有他妙?亦求諸己而已。

     十 生問進火采藥,在後天原是兩項,不是一事。

    吾今細細言之。

    夫進火者,凝神一志不分也。

    采藥是用外呼吸之氣,一升一降,一出一入,順其自然是也。

    若陽動藥生之時,即将内之精神,一意凝于丹鼎,即是進火;将外之呼吸出入升降以包裹之,即是采藥。

    進火是進火,采藥是采藥,不可混而為一也。

    若但用外呼吸升降往還,而神不凝于丹鼎,則雖真機勃發,必散漫一身,而無歸宿之處。

    若但見陽氣勃發,以意凝注,而不用後天呼吸以包裹之,則藥氣止于其所,惟以壯旺下元,沖舉腎氣而已。

    生等若未了然,吾再喻之:夫進火猶鐵匠之爐而加以柴炭也,采藥猶鐵匠之風箱而抽動之也。

    若但抽其風箱,而爐中不加以炭火,則火不雄而金不化。

    若但加以炭火,而手中不抽其風箱,縱有柴有炭,亦隻溫溫爐内而已,安望煉成有用之物哉?生等思之,火是火,藥是藥,進是進,采是采,後天法工原是如此。

    他如采大藥于無為之内,行火候于不動之中,此是火藥合一,進采無分。

    生等此時工夫,尚未到此。

    以後陽生之時,還要自家審得歸真地步,方是有為無為、有作無作的實際。

    吾教生等用數息之法以收斂其心志,平居無陽之時,有此法工,可以把持自家的心不至亂走。

    一到陽生藥産,須采之歸爐,神火溫養,尤須要用火無火、采藥無藥,方合天地氤氲元氣可以生生不已、化化無窮者焉。

    至于一陽初動,用提攝之法,此是生等迩時之工,亦不外内之神思聚而不散,外之氣息調其自然已耳。

    生們打坐時,覺有躁氣沖動不安之意,此不是意思打緊,即是自己色身上陰氣凝滞,法當用呼吸之凡火、真人之元火以溫養之,使之自化而後可。

    何謂真人元火?古雲:“耳目口三寶,閉塞勿發通。

    真人潛深淵,浮遊守規中。

    ”此即真人元火,用而不用、不用而用者也。

    生等其向自家身心上,體認到恰好處,行持到極當時,自無此躁氣焉。

    不然,或陽氣大旺,将用河車之際,亦有此氣息沖沖之狀,然其神氣自若,而心無他也。

    若是心安氣和,又當運用河車,行小周天之法工,生其自審度可也。

     十一 人生天地間,不将自家性命修成,終為陰陽鼓鑄、天地陶熔。

    莫說旋轉乾坤、挽回造化,勢有不能,即此一身一心俱被鬼神拘滞,無以潇灑自如。

    夫人得天地之氣,為萬物之靈,堂堂七尺軀,不能做一主張,常為氣化所移,豈不大可恸哉!吾是以大聲疾呼,喚斯人夢中之夢,俾之自修性命,獨辟乾坤,以立天外之天,不受苦中之苦,豈不樂乎?無如世道日非,人心日下,各皆安于塵垢之污,以苦為樂,以死為生,而不肯打破愁城、跳出孽海者,随在皆然,真可憂也。

    更有以吾提撕之言、喚醒之意,為惑世誣民之說。

    噫!是誠愚也。

    夫天地古今,隻此身心性命一理氣之所維持耳,獨奈何迷而不悟者多也,良可慨矣!近日諸子用工修煉,第一要調得外呼吸均勻,無過不及,一任出玄入牝,如如自如,可開則開,可閉剛閉,為粗為細,略加收斂調協之意足矣。

    切勿氣粗而按之至細,氣浮而按之使斂,緻令有形凡火燒灼一身精血可也。

    生須認真此火,或文或武,或沐浴,或溫養,雖火有不同,要無不是先天神火,斷無有後天凡息一出一入、往來疊運而可以成丹也。

    故曰:“調息要調真息息,煉神須煉不神神。

    ”無息之息,方為真息,不神之神,斯為至神。

    學者調息凝神之際,務要尋得真息,認得真神,斯可混合為一。

    否則,有形之息,皆凡火也。

    真火生神,凡火傷身,真神可作主張,凡神騷擾不甯。

    何謂真息?即丹田中悠悠揚揚、旋轉不已者是。

    何謂真神?即無思無慮之中,忽焉而有知覺,此為真神。

    修煉家欲采元氣以化凡精,欲升真鉛以制陰汞,使之返還乾性,仍成不思不慮之元神,非采先天元息不能。

    夫元息在丹田,若有若無,不寒不暖,如火種者然,外不見有焰,内不知有火,隻覺暖氣融融,薰蒸在抱,斯無形之神火自能變化無窮,神妙莫測。

    否則,有形之火氣勢炎炎,未有不忽焉而起,忽焉而滅,其為身心性命之害,不可勝言。

    修行人以無形之真火為用,而外面呼吸有形之火非謂全然不用,不過如鐵匠之風扇吹噓于外,周遭包裹,以衛中間神息而已。

    吾恐諸子未明用火之道,故将呼吸有形之凡火,與先天無形之真火,相提并論,以免妄采妄煉。

    然外邊呼吸凡火,與丹田中悠揚活潑神火,未必劃然二物,猶燭照之火,無非成形後天之火,丹田外之呼吸是也。

    燭未燃之時,油中亦自有火,此即先天之神火,未經燃點者。

    采此神火,可以千萬年不朽。

    若采凡火,頃刻而即消滅。

    此可觀其微矣。

    願諸子閑時打坐,用此有形之火祛逐一身之風寒暑濕,複用此無形之火煅煉此身之渣滓陰霾,而金丹可成矣。

     十二 諸子近日靜養,無非從色身上尋出真身出來。

    第一要做一次見一次之功效、長一番之精神。

    法身涵養久久,始足昭高明廣大之天。

    若真機初到,遽行下榻,則真氣未充,真神未壯,安能蕩開雲霧,獨見青天?從今後不坐則已,一坐必要将真神元氣收得十分完足,自然真機在抱,不須守而自存,不費力而自在。

    俗雲:“久坐必有禅”,洵不誣也。

    又三豐雲:“大凡打坐,去欲存理,務令一槍下馬,免得另來打戰。

    ”此等語非過來人不能知也。

    吾師教諸子靜坐,始雖有思有為,終歸大靜大定。

    如此打坐,可以三五日不散。

    否則,忽焉而得,忽焉又失,如此行持,一任千百次坐,有何益哉?望諸子耐心久坐,不起一煩惱心,庶幾深造以道。

    此為近日切要,不似初入門時但教之尋真機焉。

    顧人不肯耐煩就榻者,其故有二。

    一由于未坐之時,未曾将日間所當應酬之事如何區處、如何分付後人一一想透,故上榻時,此心即為塵情牽挂,坐不終局也。

    非惟不能終局,且一段真機反為思慮識神牽引而去者多矣。

    諸子打坐之初,務于當行之事一一想過,安頓妥貼,然後就坐,庶一心一德,不緻于中攪擾焉。

    一則由于知升而不知降,知進而不知退,知存而不知亡,知得而不知失,是以攝提坎宮真氣上沖泥丸,神因之而外越,不知低頭下盼、收斂神光于丹鼎,是以忙了又忙,慌了又慌,未到如如自如、了了自了,而即欲下榻也。

    且道本無物,修原無為。

    忽見真氣沖沖,元神躍躍,不知此氣機自然運動,于本來物事無相關涉,卻死死執著這個消息,常存不放,因之惹動後天凡息不能平靜,擾亂先天元神無以主持,是以坐未十分如意,而遽行下榻也。

    究之未上榻時,覺得吾身事忙猶如救火追亡,一刻難緩,及至下榻,卻又無一急切之事,皆由識神為主,而元神不能坐鎮故耳。

    吾勸諸子,須于不關緊要之事一概丢開,先行自勸自勉,看這些塵情都是虛假文章,不堪留戀,惟此先天大道乃是我終身所依靠者,生與之來,死與之俱,真有不容一刻稍寬者。

    況桑榆已晚,日月無多,若再因循,後悔其何及乎?趁茲法會宏開,心傳有自,敢不争著祖鞭,寸陰是惜?如此看破,無挂無慮,于是安心就坐,向水府求玄,升提陽氣,将眼耳口鼻一切神光會萃中宮,不令一絲内入外出,蘊蓄久久,自煥發焉。

    尤要知道本無物,至此躍躍欲出,皆是氣機發洩于外,吾道貴收斂,不貴發洩,此處尤須防閑,毋許後天識神擾動,庶可安坐榻上。

    切記,切記。

     十三 今之稱道學先生者,莫不記得先賢語錄、古聖經文,遂高談性命,群推理學之儒,而問性命之在身心究是如何光景、如何模樣,未有不咋舌而不能道者;又況既無下學,則基址無本,到頭來,書是書,人是人,所述皆其唾餘,而微言大義一毫不能有于身心,雖高談闊論,一若博大通儒,而施之于日用事為,無有半點如人意者,此無本之學,不足道也。

    吾師望諸子為吾傳道,最深切矣。

    至于命工雖不一等,顧其要領,總不外一雙眼目。

    夫人一身之中,雖是神氣為之運用,要不若兩目之神光,炯炯不昧,惺惺長存。

    故昔人謂“一身皆是陰,惟有目光獨屬陽。

    ”須常常收攝,微微下照,則精氣神自會合一家。

    到得丹田氣壯,直上泥丸,遍九宮,注黃庭,自然陰氣消盡,而陽氣常存,猶之太空日照,雲霧自消歸無有。

    諸子近時用工,不可專顧下田。

    雖下田氣壯,自能升至泥丸,銷铄上田渣滓;若神氣猶懦,未至圓明,須久久顧諟,不妨以真心發真意,回顧上田,則泥丸陰氣被陽氣一照,自當悉化,而頭目不至昏暈也。

    故古人謂“頂上圓光”者,此也。

    又觀繪畫之工,塑一泥木神像,必畫一圓光于上者,就是此神光也。

    所謂“毫光照徹世界,照開地獄”者,就是此元神之光。

    若單守下田,則神光一時不能自整,未免多昏沉散亂。

    其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