伏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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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養之弱冠失怙後,即遘無妄之疾,纏綿七載,罄其赀财,經百十三醫之手,而病莫能愈。

    因廣購岐黃家言,靜心參考,居然自療而痊,然鼻已壞矣。

    抱此不白之冤,自慚形穢,乃閉戶學書,專工作楷,其志良可悼也。

    孟英因與之交,見其體怯面青,易招外感,夏月亦著複衣,頻吐白沫,詢知陽痿多年,常服溫辛之藥,孟英屢谏之。

    而己亥九月間,患惡寒頭痛,自餌溫散不效,逆孟英診之。

    脈極沉重,按至骨則弦滑隐然。

    卧曲房密帳之中,爐火重裘,尚覺不足以禦寒,且涎沫仍吐,毫不作渴,胸腹無脹悶之苦,咳嗽無暫辍之時,惟大解堅燥,小溲不多,口氣極重耳。

    乃謂曰:此積熱深锢,氣機郁而不達,非大苦寒以瀉之不可也。

    養之初猶疑焉,及見方案,辨論滔滔,乃大呼曰:弟之死生,系乎一家之命,唯君憐而救之。

    孟英慰之曰:我不惑外顯之假象,而直斷為實熱之内蘊者,非揣度之見,而确有脈證可憑,但請放心靜養,不必稍存疑畏。

    及二三帖後,病不略減,諸友戚皆诋藥偏于峻,究宜慎重服之。

    有于某者,揚言于其族黨曰:養之之命,必送于孟英之手矣。

    衆楚交咻,舉家惶惑,次日另延陳啟東暨俞某并診。

    孟英聞之,急詣病榻前謂曰:兄非我之知己也,則任兄服誰之藥,我不敢與聞也;兄苟裕如也,則任兄廣征明哲,我不敢阻撓也。

    今兄貧士也,與我至交也,拮據資囊,延來妙手,果能洞識病情,投劑必效,則我亦當竭力慫恿也。

    第恐雖識是病,而用藥斷不能如我之力專而劑大也。

    苟未能确識是證,而以無毀無譽之方,應酬塞責,則因循養患,誰任其咎也?或竟不識是病.而開口言虛。

    動手即補,甘言悅耳,兄必信之,我不能坐觀成敗,如秦人視越人之肥瘠也。

    今俞某之方如是,陳醫殊可卻之,速著人趕去辭絕,留此一款,以作藥資,不無小補。

    況連服苦寒,病無增減,是藥已對證,不比平淡之劑,誤投數帖,尚不見害也。

    實由熱伏深锢,藥未及病。

    今日再重用硝、黃、犀角,冀頑邪蘊毒,得以通洩下行,則周身之氣機,自然流布矣。

    養之伏枕恭聽,大為感悟。

    如法服之,越二日大便下如膠漆,穢惡之氣達于戶外,而畏寒即以遞減,糜粥日以加增。

    旬日後糞色始正。

    百日後康健勝常。

    嗣後雖嚴冬亦不甚畏冷,偶有小恙,辄服清潤之方,陽道複興,近添一女。

    養之嘗頌于人曰:孟英之手眼,或可得而學也;孟英之心地,不可得而及也。

    我之病,奇病也,孟英雖具明眼,而無此種熱情,勢必築室道旁,亂嘗藥餌,不能有今日矣。

    況不但有今日,而十餘年深藏久伏之疴,一旦掃除,自覺精神勝昔,可為後日之根基,再生之德,不亦大哉! 張氏婦患氣機不舒,似喘非喘,似逆非逆,似太息非太息,似虛促非虛促,似短非短,似悶非悶,面赤眩暈,不饑不卧。

    補虛清火,行氣消痰,服之不應。

    孟英診之曰:小恙耳,旬日可安,但須懲忿是囑。

    與黃連、黃芩、栀子、楝實、鼈甲、羚羊角、旋覆、赭石、海?、地栗為大劑,送服當歸龍荟丸。

    未及十日汛至,其色如墨,其病已若失。

    後與養血和肝調理而康。

     胡蔚堂舅氏,年近古稀,患囊腫,小溲赤短,寒熱如瘧。

    孟英曰:非外感也,乃久蘊之濕熱下流,氣機尚未宣洩。

    予五苓合滋腎,加楝實、栀子,木通,兩劑後,囊間出腥粘黃水甚多,小溲漸行,寒熱亦去,繼與知柏八味去山藥、萸肉,加栀子、楝實、芍藥、苡仁等,久服而愈。

    壬寅夏感受暑濕,誤投溫散,以緻谵語神昏,勢瀕于危,而肛前囊後之間,潰出腥膿,瘡口深大,瘍科以為懸癰也,敷治罔效。

    時孟英患痁未痊,予固邀其扶病一診,孟英曰:懸癰乃損怯證,成之以漸。

    (卓識。

    )今病來迅速,腥穢異常,是身中久蘊厚味濕熱之毒,挾外受之暑邪,無所宣洩,下注而為此證,切勿敷藥以遏其外走之勢。

    但舌強而紫赤,脈細而滑數,客邪熾盛,伏熱蘊隆,陰分甚虧,深虞津涸。

    先與清營之劑,三投而神氣漸清。

    次以涼潤陽明,便暢而熱蠲膿淨。

    改用甘柔滋養,月餘潰處肌平。

    善後參入參、芪,竟得康強如昔。

    (眉批:用藥次第可法。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