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二十四·典志之屬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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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年為元封元年。

     其秋,有星茀于東井。

    後十馀日,有星茀于三能。

    望氣王朔言:“候獨見填星出如瓜,食頃複入焉。

    ”有司皆曰:“陛下建漢家封禅,天其報德星雲。

    ” 其來年冬,郊雍五帝。

    還,拜祝祠太一。

    贊飨曰:“德星昭衍,厥維休祥。

    壽星仍出,淵耀光明。

    信星昭見,皇帝敬拜太祝之享。

    ” 其春,公孫卿言見神人東萊山,若雲“欲見天子”。

    天子於是幸缑氏城,拜卿為中大夫。

    遂至東萊,宿留之數日,無所見,見大人迹雲。

    複遣方士求神怪采芝藥以千數。

    是歲旱。

    於是天子既出無名,乃禱萬裡沙,過祠泰山。

    還至瓠子,自臨塞決河,留二日,沈祠而去。

    使二卿将卒塞決河,徙二渠,複禹之故迹焉。

     是時既滅兩越,越人勇之乃言“越人俗鬼,而其祠皆見鬼,數有效。

    昔東瓯王敬鬼,壽百六十歲。

    後世怠慢,故衰秏”。

    乃令越巫立越祝祠,安台無壇,亦祠天神上帝百鬼,而以雞蔔。

    上信之,越祠雞蔔始用。

     公孫卿曰:“仙人可見,而上往常遽,以故不見。

    今陛下可為觀,如缑城,置脯棗,神人宜可緻也。

    且仙人好樓居。

    ”於是上令長安則作蜚廉桂觀,甘泉則作益延壽觀,使卿持節設具而候神人。

    乃作通天莖台,置祠具其下,将招來仙神人之屬。

    於是甘泉更置前殿,始廣諸宮室。

    夏,有芝生殿房内中。

    天子為塞河,興通天台,若見有光雲,乃下诏:“甘泉房中生芝九莖,赦天下,毋有複作。

    ” 其明年,伐朝鮮。

    夏,旱。

    公孫卿曰:“黃帝時封則天旱,乾封三年。

    ”上乃下诏曰:“天旱,意乾封乎?其令天下尊祠靈星焉。

    ” 其明年,上郊雍,通回中道,巡之。

    春,至鳴澤,從西河歸。

     其明年冬,上巡南郡,至江陵而東。

    登禮灊之天柱山,号曰南嶽。

    浮江,自尋陽出枞陽,過彭蠡,禮其名山川。

    北至琅邪,并海上。

    四月中,至奉高脩封焉。

     初,天子封泰山,泰山東北阯古時有明堂處,處險不敞。

    上欲治明堂奉高旁,未曉其制度。

    濟南人公玊帶上黃帝時明堂圖。

    明堂圖中有一殿,四面無壁,以茅蓋,通水,圜宮垣為複道,上有樓,從西南入,命曰昆侖,天子從之入,以拜祠上帝焉。

    於是上令奉高作明堂汶上,如帶圖。

    及五年脩封,則祠太一、五帝於明堂上坐,令高皇帝祠坐對之。

    祠後土於下房,以二十太牢。

    天子從昆侖道入,始拜明堂如郊禮。

    禮畢,燎堂下。

    而上又上泰山,自有祕祠其巅。

    而泰山下祠五帝,各如其方,黃帝并赤帝,而有司侍祠焉。

    山上舉火,下悉應之。

     其後二歲,十一月甲子朔旦冬至,推曆者以本統。

    天子親至泰山,以十一月甲子朔旦冬至日祠上帝明堂,毋脩封禅。

    其贊飨曰:“天增授皇帝太元神策,周而複始。

    皇帝敬拜太一。

    ”東至海上,考入海及方士求神者,莫驗,然益遣,冀遇之。

     十一月乙酉,柏梁災。

    十二月甲午朔,上親禅高裡,祠後土。

    臨勃海,将以望祀蓬萊之屬,冀至殊廷焉。

     上還,以柏梁災故,朝受計甘泉。

    公孫卿曰:“黃帝就青靈台,十二日燒,黃帝乃治明廷。

    明廷,甘泉也。

    ”方士多言古帝王有都甘泉者。

    其後天子又朝諸侯甘泉,甘泉作諸侯邸。

    勇之乃曰:“越俗有火災,複起屋必以大,用勝服之。

    ”於是作建章宮,度為千門萬戶。

    前殿度高未央。

    其東則鳳阙,高二十馀丈。

    其西則唐中,數十裡虎圈。

    其北治大池,漸台高二十馀丈,命曰太液池,中有蓬萊、方丈、瀛洲、壺梁,象海中神山龜魚之屬。

    其南有玉堂、璧門、大鳥之屬。

    乃立神明台、井幹樓,度五十丈,辇道相屬焉。

     夏,漢改曆,以正月為歲首,而色上黃,官名更印章以五字,為太初元年。

    是歲,西伐大宛。

    蝗大起。

    丁夫人、雒陽虞初等以方祠詛匈奴、大宛焉。

     其明年,有司上言雍五畤無牢熟具,芬芳不備。

    乃令祠官進畤犢牢具,色食所勝,而以木禺馬代駒焉。

    獨五月嘗駒,行親郊用駒。

    及諸名山川用駒者,悉以木禺馬代。

    行過,乃用駒。

    他禮如故。

     其明年,東巡海上,考神仙之屬,未有驗者。

    方士有言“黃帝時為五城十二樓,以候神人於執期,命曰迎年”。

    上許作之如方,命曰明年。

    上親禮祠上帝焉。

     公玊帶曰:“黃帝時雖封泰山,然風後、封巨、岐伯令黃帝封東泰山,禅凡山,合符,然後不死焉。

    ”天子既令設祠具,至東泰山,東泰山卑小,不稱其聲,乃令祠官禮之,而不封禅焉。

    其後令帶奉祠候神物。

    夏,遂還泰山,脩五年之禮如前,而加以禅祠石闾。

    石闾者,在泰山下阯南方,方士多言此仙人之闾也,故上親禅焉。

     其後五年,複至泰山脩封。

    還過祭恒山。

     今天子所興祠,太一、後土,三年親郊祠,建漢家封禅,五年一脩封。

    薄忌太一及三一、冥羊、馬行、赤星,五,寬舒之祠官以歲時緻禮。

    凡六祠,皆太祝領之。

    至如八神諸神,明年、凡山他名祠,行過則祠,行去則已。

    方士所興祠,各自主,其人終則已,祠官不主。

    他祠皆如其故。

    今上封禅,其後十二歲而還,遍於五嶽、四渎矣。

    而方士之候祠神人,入海求蓬萊,終無有驗。

    而公孫卿之候神者,猶以大人之迹為解,無有效。

    天子益怠厭方士之怪迂語矣,然羁縻不絕,冀遇其真。

    自此之後,方士言神祠者彌衆,然其效可睹矣。

     太史公曰:餘從巡祭天地諸神名山川而封禅焉。

    入壽宮侍祠神語,究觀方士祠官之意,於是退而論次自古以來用事於鬼神者,具見其表裡。

    後有君子,得以覽焉。

    若至俎豆珪币之詳,獻酬之禮,則有司存。

     ○史記-平準書 漢興,接秦之弊,丈夫從軍旅,老弱轉糧饟,作業劇而财匮,自天子不能具鈞驷,而将相或乘牛車,齊民無藏蓋。

    於是為秦錢重難用,更令民鑄錢,一黃金一斤,約法省禁。

    而不軌逐利之民,蓄積馀業以稽市物,物踴騰粜,米至石萬錢,馬一匹則百金。

     天下已平,高祖乃令賈人不得衣絲乘車,重租稅以困辱之。

    孝惠、高後時,為天下初定,複弛商賈之律,然市井之子孫亦不得仕宦為吏。

    量吏祿,度官用,以賦於民。

    而山川園池市井租稅之入,自天子以至于封君湯沐邑,皆各為私奉養焉,不領於天下之經費。

    漕轉山東粟,以給中都官,歲不過數十萬石。

     至孝文時,莢錢益多,輕,乃更鑄四铢錢,其文為“半兩”,令民縱得自鑄錢。

    故吳,諸侯也,以即山鑄錢,富埒天子,其後卒以叛逆。

    鄧通,大夫也,以鑄錢财過王者。

    故吳、鄧氏錢布天下,而鑄錢之禁生焉。

     匈奴數侵盜北邊,屯戍者多,邊粟不足給食當食者。

    於是募民能輸及轉粟於邊者拜爵,爵得至大庶長。

     孝景時,上郡以西旱,亦複脩賣爵令,而賤其價以招民;及徒複作,得輸粟縣官以除罪。

    益造苑馬以廣用,而宮室列觀輿馬益增脩矣。

     至今上即位數歲,漢興七十馀年之間,國家無事,非遇水旱之災,民則人給家足,都鄙廪庾皆滿,而府庫馀貨财。

    京師之錢累巨萬,貫朽而不可校。

    太倉之粟陳陳相因,充溢露積於外,至腐敗不可食。

    衆庶街巷有馬,阡陌之間成群,而乘字牝者傧而不得聚會。

    守闾閻者食粱肉,為吏者長子孫,居官者以為姓号。

    故人人自愛而重犯法,先行義而後绌恥辱焉。

    當此之時,網疏而民富,役财驕溢,或至兼并豪黨之徒,以武斷於鄉曲。

    宗室有土公卿大夫以下,争于奢侈,室廬輿服僣于上,無限度。

    物盛而衰,固其變也。

     自是之後,嚴助、朱買臣等招來東瓯,事兩越,江淮之間蕭然煩費矣。

    唐蒙、司馬相如開路西南夷,鑿山通道千馀裡,以廣巴蜀,巴蜀之民罷焉。

    彭吳賈滅朝鮮,置滄海之郡,則燕齊之間靡然發動。

    及王恢設謀馬邑,匈奴絕和親,侵擾北邊,兵連而不解,天下苦其勞,而幹戈日滋。

    行者赍,居者送,中外騷擾而相奉,百姓抏弊以巧法,财賂衰秏而不贍。

    入物者補官,出貨者除罪,選舉陵遲,廉恥相冒,武力進用,法嚴令具。

    興利之臣自此始也。

     其後漢将歲以數萬騎出擊胡,及車騎将軍衛青取匈奴河南地,築朔方。

    當是時,漢通西南夷道,作者數萬人,千裡負擔饋糧,率十馀锺緻一石,散币於邛僰以集之。

    數歲道不通,蠻夷因以數攻,吏發兵誅之。

    悉巴蜀租賦不足以更之,乃募豪民田南夷,入粟縣官,而内受錢於都内。

    東至滄海之郡,人徒之費拟於南夷。

    又興十萬馀人築衛朔方,轉漕甚遼遠,自山東鹹被其勞,費數十百巨萬,府庫益虛。

    乃募民能入奴婢得以終身複,為郎增秩,及入羊為郎,始於此。

     其後四年,而漢遣大将将六将軍,軍十馀萬,擊右賢王,獲首虜萬五千級。

    明年,大将軍将六将軍仍再出擊胡,得首虜萬九千級。

    捕斬首虜之士受賜黃金二十馀萬斤,虜數萬人皆得厚賞,衣食仰給縣官;而漢軍之士馬死者十馀萬,兵甲之财轉漕之費不與焉。

    於是大農陳藏錢經秏,賦稅既竭,猶不足以奉戰士。

    有司言:“天子曰‘朕聞五帝之教不相複而治,禹湯之法不同道而王,所由殊路,而建德一也。

    北邊未安,朕甚悼之。

    日者,大将軍攻匈奴,斬首虜萬九千級,留蹛無所食。

    議令民得買爵及贖禁锢免減罪’。

    請置賞官,命曰武功爵。

    級十七萬,凡直三十馀萬金。

    諸買武功爵官首者試補吏,先除;千夫如五大夫;其有罪又減二等;爵得至樂卿:以顯軍功。

    ”軍功多用越等,大者封侯卿大夫,小者郎吏。

    吏道雜而多端,則官職秏廢。

     自公孫弘以春秋之義繩臣下取漢相,張湯用峻文決理為廷尉,於是見知之法生,而廢格沮诽窮治之獄用矣。

    其明年,淮南、衡山、江都王謀反迹見,而公卿尋端治之,竟其黨與,而坐死者數萬人,長吏益慘急而法令明察。

     當是之時,招尊方正賢良文學之士,或至公卿大夫。

    公孫弘以漢相,布被,食不重味,為天下先。

    然無益於俗,稍骛於功利矣。

     其明年,骠騎仍再出擊胡,獲首四萬。

    其秋,渾邪王率數萬之衆來降,於是漢發車二萬乘迎之。

    既至,受賞,賜及有功之士。

    是歲費凡百馀巨萬。

     初,先是往十馀歲河決觀,梁楚之地固已數困,而緣河之郡隄塞河,辄決壞,費不可勝計。

    其後番系欲省底柱之漕,穿汾、河渠以為溉田,作者數萬人;鄭當時為渭漕渠回遠,鑿直渠自長安至華陰,作者數萬人;朔方亦穿渠,作者數萬人:各曆二三期,功未就,費亦各巨萬十數。

     天子為伐胡,盛養馬,馬之來食長安者數萬匹,卒牽掌者關中不足,乃調旁近郡。

    而胡降者皆衣食縣官,縣官不給,天子乃損膳,解乘輿驷,出禦府禁藏以贍之。

     其明年,山東被水菑,民多饑乏,於是天子遣使者虛郡國倉廥以振貧民。

    猶不足,又募豪富人相貸假。

    尚不能相救,乃徙貧民於關以西,及充朔方以南新秦中,七十馀萬口,衣食皆仰給縣官。

    數歲,假予産業,使者分部護之,冠蓋相望。

    其費以億計,不可勝數。

     於是縣官大空,而富商大賈或蹛财役貧,轉毂百數,廢居居邑,封君皆低首仰給。

    冶鑄煮鹽,财或累萬金,而不佐國家之急,黎民重困。

    於是天子與公卿議,更錢造币以贍用,而摧浮淫并兼之徒。

    是時禁苑有白鹿而少府多銀錫。

    自孝文更造四铢錢,至是歲四十馀年,從建元以來,用少,縣官往往即多銅山而鑄錢,民亦間盜鑄錢,不可勝數。

    錢益多而輕,物益少而貴。

    有司言曰:“古者皮币,諸侯以聘享。

    金有三等,黃金為上,白金為中,赤金為下。

    今半兩錢法重四铢,而奸或盜摩錢裡取鋊,錢益輕薄而物貴,則遠方用币煩費不省。

    ”乃以白鹿皮方尺,緣以藻缋,為皮币,直四十萬。

    王侯宗室朝觐聘享,必以皮币薦璧,然後得行。

     又造銀錫為白金。

    以為天用莫如龍,地用莫如馬,人用莫如龜,故白金三品:其一曰重八兩,圜之,其文龍,名曰“白選”,直三千;二曰以重差小,方之,其文馬,直五百;三曰複小,撱之,其文龜,直三百。

    令縣官銷半兩錢,更鑄三铢錢,文如其重。

    盜鑄諸金錢罪皆死,而吏民之盜鑄白金者不可勝數。

     於是以東郭鹹陽、孔僅為大農丞,領鹽鐵事;桑弘羊以計算用事,侍中。

    鹹陽,齊之大煮鹽,孔僅,南陽大冶,皆緻生累千金,故鄭當時進言之。

    弘羊,雒陽賈人子,以心計,年十三侍中。

    故三人言利事析秋豪矣。

     法既益嚴,吏多廢免。

    兵革數動,民多買複及五大夫,徵發之士益鮮。

    於是除千夫五大夫為吏,不欲者出馬;故吏皆適令伐棘上林,作昆明池。

     其明年,大将軍、骠騎大出擊胡,得首虜八九萬級,賞賜五十萬金,漢軍馬死者十馀萬匹,轉漕車甲之費不與焉。

    是時财匮,戰士頗不得祿矣。

     有司言三铢錢輕,易奸詐,乃更請諸郡國鑄五铢錢,周郭其下,令不可磨取鋊焉。

     大農上鹽鐵丞孔僅、鹹陽言:“山海,天地之藏也,皆宜屬少府,陛下不私,以屬大農佐賦。

    願募民自給費,因官器作煮鹽,官與牢盆。

    浮食奇民欲擅管山海之貨,以緻富羨,役利細民。

    其沮事之議,不可勝聽。

    敢私鑄鐵器煮鹽者,釱左趾,沒入其器物。

    郡不出鐵者,置小鐵官,便屬在所縣。

    ”使孔僅、東郭鹹陽乘傳舉行天下鹽鐵,作官府,除故鹽鐵家富者為吏。

    吏道益雜,不選,而多賈人矣。

     商賈以币之變,多積貨逐利。

    於是公卿言:“郡國頗被菑害,貧民無産業者,募徙廣饒之地。

    陛下損膳省用,出禁錢以振元元,寬貸賦,而民不齊出於南畝,商賈滋衆。

    貧者畜積無有,皆仰縣官。

    異時算轺車賈人缗錢皆有差,請算如故。

    諸賈人末作贳貸賣買,居邑稽諸物,及商以取利者,雖無市籍,各以其物自占,率缗錢二千而一算。

    諸作有租及鑄,率缗錢四千一算。

    非吏比者三老、北邊騎士,轺車以一算;商賈人轺車二算;船五丈以上一算。

    匿不自占,占不悉,戍邊一歲,沒入缗錢。

    有能告者,以其半畀之。

    賈人有市籍者,及其家屬,皆無得籍名田,以便農。

    敢犯令,沒入田僮。

    ” 天子乃思蔔式之言,召拜式為中郎,爵左庶長,賜田十頃,布告天下,使明知之。

     初,蔔式者,河南人也,以田畜為事。

    親死,式有少弟,弟壯,式脫身出分,獨取畜羊百馀,田宅财物盡予弟。

    式入山牧十馀歲,羊緻千馀頭,買田宅。

    而其弟盡破其業,式辄複分予弟者數矣。

    是時漢方數使将擊匈奴,蔔式上書,原輸家之半縣官助邊。

    天子使使問式:“欲官乎?”式曰:“臣少牧,不習仕宦,不願也。

    ”使問曰:“家豈有冤,欲言事乎?”式曰:“臣生與人無分争。

    式邑人貧者貸之,不善者教順之,所居人皆從式,式何故見冤於人!無所欲言也。

    ”使者曰:“苟如此,子何欲而然?”式曰:“天子誅匈奴,愚以為賢者宜死節於邊,有财者宜輸委,如此而匈奴可滅也。

    ”使者具其言入以聞。

    天子以語丞相弘。

    弘曰:“此非人情。

    不軌之臣,不可以為化而亂法,願陛下勿許。

    ”於是上久不報式,數歲,乃罷式。

    式歸,複田牧。

    歲馀,會軍數出,渾邪王等降,縣官費衆,倉府空。

    其明年,貧民大徙,皆仰給縣官,無以盡贍。

    蔔式持錢二十萬予河南守,以給徙民。

    河南上富人助貧人者籍,天子見蔔式名,識之,曰“是固前而欲輸其家半助邊”,乃賜式外繇四百人。

    式又盡複予縣官。

    是時富豪皆争匿财,唯式尤欲輸之助費。

    天子於是以式終長者,故尊顯以風百姓。

     初,式不願為郎。

    上曰:“吾有羊上林中,欲令子牧之。

    ”式乃拜為郎,布衣屩而牧羊。

    歲馀,羊肥息。

    上過見其羊,善之。

    式曰:“非獨羊也,治民亦猶是也。

    以時起居;惡者辄斥去,毋令敗群。

    ”上以式為奇,拜為缑氏令試之,缑氏便之。

    遷為成臯令,将漕最。

    上以為式樸忠,拜為齊王太傅。

     而孔僅之使天下鑄作器,三年中拜為大農,列於九卿。

    而桑弘羊為大農丞,筦諸會計事,稍稍置均輸以通貨物矣。

     始令吏得入穀補官,郎至六百石。

     自造白金五铢錢後五歲,赦吏民之坐盜鑄金錢死者數十萬人。

    其不發覺相殺者,不可勝計。

    赦自出者百馀萬人。

    然不能半自出,天下大抵無慮皆鑄金錢矣。

    犯者衆,吏不能盡誅取,於是遣博士褚大、徐偃等分曹循行郡國,舉兼并之徒守相為利者。

    而禦史大夫張湯方隆貴用事,減宣、杜周等為中丞,義縱、尹齊、王溫舒等用慘急刻深為九卿,而直指夏蘭之屬始出矣。

     而大農顔異誅。

    初,異為濟南亭長,以廉直稍遷至九卿。

    上與張湯既造白鹿皮币,問異。

    異曰:“今王侯朝賀以蒼璧,直數千,而其皮薦反四十萬,本末不相稱。

    ”天子不說。

    張湯又與異有卻,及有人告異以它議,事下張湯治異。

    異與客語,客語初令下有不便者, 異不應,微反唇。

    湯奏當異九卿見令不便,不入言而腹诽,論死。

    自是之後,有腹诽之法比,而公卿大夫多谄谀取容矣。

     天子既下缗錢令而尊蔔式,百姓終莫分财佐縣官,於是告缗錢縱矣。

     郡國多奸鑄錢,錢多輕,而公卿請令京師鑄锺官赤側,一當五,賦官用非赤側不得行。

    白金稍賤,民不寶用,縣官以令禁之,無益。

    歲馀,白金終廢不行。

     是歲也,張湯死而民不思。

     其後二歲,赤側錢賤,民巧法用之,不便,又廢。

    於是悉禁郡國無鑄錢,專令上林三官鑄。

    錢既多,而令天下非三官錢不得行,諸郡國所前鑄錢皆廢銷之,輸其銅三官。

    而民之鑄錢益少,計其費不能相當,唯真工大奸乃盜為之。

     蔔式相齊,而楊可告缗遍天下,中家以上大抵皆遇告。

    杜周治之,獄少反者。

    乃分遣禦史廷尉正監分曹往,即治郡國缗錢,得民财物以億計,奴婢以千萬數,田大縣數百頃,小縣百馀頃,宅亦如之。

    於是商賈中家以上大率破,民偷甘食好衣,不事畜藏之産業,而縣官有鹽鐵缗錢之故,用益饒矣。

     益廣關,置左右輔。

     初,大農筦鹽鐵官布多,置水衡,欲以主鹽鐵;及楊可告缗錢,上林财物衆,乃令水衡主上林。

    上林既充滿,益廣。

    是時越欲與漢用船戰逐,乃大修昆明池,列觀環之。

    治樓船,高十馀丈,旗幟加其上,甚壯。

    於是天子感之,乃作柏梁台,高數十丈。

    宮室之修,由此日麗。

     乃分缗錢諸官,而水衡、少府、大農、太仆各置農官,往往即郡縣比沒入田田之。

    其沒入奴婢,分諸苑養狗馬禽獸,及與諸官。

    諸官益雜置多,徒奴婢衆,而下河漕度四百萬石,及官自籴乃足。

     所忠言:“世家子弟富人或鬥雞走狗馬,弋獵博戲,亂齊民。

    ”乃徵諸犯令,相引數千人,命曰“株送徒”。

    入财者得補郎,郎選衰矣。

     是時山東被河菑,及歲不登數年,人或相食,方一二千裡。

    天子憐之,诏曰:“江南火耕水耨,令饑民得流就食江淮間,欲留,留處。

    ”遣使冠蓋相屬於道,護之,下巴蜀粟以振之。

     其明年,天子始巡郡國。

    東度河,河東守不意行至,不辨,自殺。

    行西逾隴,隴西守以行往卒,天子從官不得食,隴西守自殺。

    於是上北出蕭關,從數萬騎,獵新秦中,以勒邊兵而歸。

    新秦中或千裡無亭徼,於是誅北地太守以下,而令民得畜牧邊縣,官假馬母,三歲而歸,及息什一,以除告缗,用充仞新秦中。

     既得寶鼎,立後土、太一祠,公卿議封禅事,而天下郡國皆豫治道橋,繕故宮,及當馳道縣,縣治官儲,設供具,而望以待幸。

     其明年,南越反,西羌侵邊為桀。

    於是天子為山東不贍,赦天下囚,因南方樓船卒二十馀萬人擊南越,數萬人發三河以西騎擊西羌,又數萬人度河築令居。

    初置張掖、酒泉郡,而上郡、朔方、西河、河西開田官,斥塞卒六十萬人戍田之。

    中國繕道餽糧,遠者三千,近者千馀裡,皆仰給大農。

    邊兵不足,乃發武庫工官兵器以贍之。

    車騎馬乏絕,縣官錢少,買馬難得,乃著令,令封君以下至三百石以上吏,以差出牝馬天下亭,亭有畜牸馬,歲課息。

     齊相蔔式上書曰:“臣聞主憂臣辱。

    南越反,臣願父子與齊習船者往死之。

    ”天子下诏曰:“蔔式雖躬耕牧,不以為利,有馀辄助縣官之用。

    今天下不幸有急,而式奮願父子死之,雖未戰,可謂義形於内。

    賜爵關内侯,金六十斤,田十頃。

    ”布告天下,天下莫應。

    列侯以百數,皆莫求從軍擊羌、越。

    至酎,少府省金,而列侯坐酎金失侯者百馀人。

    乃拜式為禦史大夫。

     式既在位,見郡國多不便縣官作鹽鐵,鐵器苦惡,賈貴,或彊令民賣買之。

    而船有算,商者少,物貴,乃因孔僅言船算事。

    上由是不悅蔔式。

     漢連兵三歲,誅羌,滅南越,番禺以西至蜀南者置初郡十七,且以其故俗治,毋賦稅。

    南陽、漢中以往郡,各以地比給初郡吏卒奉食币物,傳車馬被具。

    而初郡時時小反,殺吏,漢發南方吏卒往誅之,間歲萬馀人,費皆仰給大農。

    大農以均輸調鹽鐵助賦,故能贍之。

    然兵所過縣,為以訾給毋乏而已,不敢言擅賦法矣。

     其明年,元封元年,蔔式貶秩為太子太傅。

    而桑弘羊為治粟都尉,領大農,盡代僅筦天下鹽鐵。

    弘羊以諸官各自巿,相與争,物故騰躍,而天下賦輸或不償其僦費,乃請置大農部丞數十人,分部主郡國,各往往縣置均輸鹽鐵官,令遠方各以其物貴時商賈所轉販者為賦,而相灌輸。

    置平準于京師,都受天下委輸。

    召工官治車諸器,皆仰給大農。

    大農之諸官盡籠天下之貨物,貴即賣之,賤則買之。

    如此,富商大賈無所牟大利,則反本,而萬物不得騰踴。

    故抑天下物,名曰“平準”。

    天子以為然,許之。

    於是天子北至朔方,東到太山,巡海上,并北邊以歸。

    所過賞賜,用帛百馀萬匹,錢金以巨萬計,皆取足大農。

     弘羊又請令吏得入粟補官,及罪人贖罪。

    令民能入粟甘泉各有差,以複終身,不告缗。

    他郡各輸急處,而諸農各緻粟,山東漕益歲六百萬石。

    一歲之中,太倉、甘泉倉滿。

    邊馀穀諸物均輸帛五百萬匹。

    民不益賦而天下用饒。

    於是弘羊賜爵左庶長,黃金再百斤焉。

     是歲小旱,上令官求雨,蔔式言曰:“縣官當食租衣稅而已,今弘羊令吏坐市列肆,販物求利。

    亨弘羊,天乃雨。

    ” 太史公曰:農工商交易之路通,而龜貝金錢刀布之币興焉。

    所從來久遠,自高辛氏之前尚矣,靡得而記雲。

    故書道唐虞之際,詩述殷周之世,安甯則長庠序,先本绌末,以禮義防于利;事變多故而亦反是。

    是以物盛則衰,時極而轉,一質一文,終始之變也。

    禹貢九州,各因其土地所宜,人民所多少而納職焉。

    湯武承弊易變,使民不倦,各兢兢所以為治,而稍陵遲衰微。

    齊桓公用管仲之謀,通輕重之權,徼山海之業,以朝諸侯,用區區之齊顯成霸名。

    魏用李克,盡地力,為彊君。

    自是以後,天下争於戰國,貴詐力而賤仁義,先富有而後推讓。

    故庶人之富者或累巨萬,而貧者或不厭糟糠;有國彊者或并群小以臣諸侯,而弱國或絕祀而滅世。

    以至於秦,卒并海内。

    虞夏之币,金為三品,或黃,或白,或赤;或錢,或布,或刀,或龜貝。

    及至秦,中一國之币為二等,黃金以溢名,為上币;銅錢識曰半兩,重如其文,為下币。

    而珠玉、龜貝、銀錫之屬為器飾寶藏,不為币。

    然各随時而輕重無常。

    於是外攘夷狄,内興功業,海内之士力耕不足糧饟,女子紡績不足衣服。

    古者嘗竭天下之資财以奉其上,猶自以為不足也。

    無異故雲,事勢之流,相激使然,曷足怪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