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十八·傳志之屬上編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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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何以至此?”吏聞者自傷悔,其縣尉至自刺死。

    及門下掾自刭,人救不殊,因瘖不能言。

    延壽聞之,對掾史涕泣,遣吏醫治視,厚複其家。

     延壽嘗出,臨上車,騎吏一人後至,敕功曹議罰白。

    還至府門,門卒當車,願有所言。

    延壽止車問之,卒曰:“《孝經》曰:‘資于事父以事君,而敬同,故母取其愛,而君取其敬,兼之者父也。

    ’今旦明府早駕,久駐未出,騎吏父來至府門,不敢入。

    騎吏聞之,趨走出谒,适會明府登車。

    以敬父而見罰,得毋虧大化乎?”延壽舉手輿中曰:“微子,太守不自知過。

    ”歸舍,召見門卒。

    卒本諸生,聞延壽賢,無因自達,故代卒,延壽遂待用之。

    其納善聽谏,皆此類也。

    在東郡三歲,令行禁止,斷獄大減,為天下最。

     入守左馮翊,滿歲稱職為真。

    歲餘,不肯出行縣。

    丞掾數白:“宜循行郡中,覽觀民俗,考長吏治迹。

    ”延壽曰:“縣皆有賢令長,督郵分明善惡于外,行縣恐無所益,重為煩憂。

    ”丞掾皆以為方春月,可一出勸耕桑。

    延壽不得已,行縣至高陵,民有昆弟相與訟田自言,延壽大傷之,曰:“幸得備位,為郡表率,不能宣明教化,至令民有骨肉争訟,既傷風化,重使賢長吏、啬夫、三老、孝弟受其恥,咎在馮翊,當先退。

    ”是日,移病不聽事,因入卧傳舍,閉閣思過。

    一縣莫知所為,令丞、啬夫、三老亦皆自系待罪。

    于是訟者宗族傳相責讓,此兩昆弟深自悔,皆自髡肉袒謝,願以田相移,終死不敢複争。

    延壽大喜,開閣延見,内酒肉與相對飲食,厲勉以意告鄉部,有以表勸悔過從善之民。

    延壽乃起聽事,勞謝令丞以下,引見尉薦。

    郡中歙然,莫不傳相敕厲,不敢犯。

    延壽恩信周遍二十四縣,莫複以辭訟自言者。

    推其至誠,吏民不忍欺绐。

     延壽代蕭望之為左馮翊,而望之遷禦史大夫。

    侍谒者福為望之道延壽在東郡時放散官錢千餘萬。

    望之與丞相丙吉議,吉以為更大赦,不須考。

    會禦史當問東郡,望之因令并問之。

    延壽聞知,即部吏案校望之在馮翊時廪犧官錢放散百餘萬。

    廪犧吏掠治急,自引與望之為奸。

    延壽劾奏,移殿門禁止望之。

    望之自奏:“職在總領天下,聞事不敢不問,而為延壽所拘持。

    ”上由是不直延壽,各令窮竟所考。

    望之卒無事實,而望之遣禦史案東郡,具得其事。

    延壽在東郡時,試騎士,治飾兵車,畫龍虎朱爵。

    延壽衣黃纨方領,駕四馬,傅總,建幢棨,植羽葆,鼓車歌車,功曹引車,皆駕四馬,載棨戟。

    五騎為伍,分左右部,軍假司馬、千人持幢旁毂。

    歌者先居射室,望見延壽車,噭啕楚歌。

    延壽坐射室,騎吏持戟夾陛列立,騎士從者帶弓鞬羅後。

    令騎士兵車四面營陳,被甲鞮A59居馬上,抱弩負籣。

    又使騎士戲車弄馬盜骖。

    延壽又取官銅物,候月蝕鑄作刀劍鈎镡,放效尚方事。

    及取官錢帛,私假徭使吏。

    及治飾車甲三百萬以上。

     于是望之劾奏延壽上僣不道,又自稱:“前為延壽所奏,今複舉延壽罪,衆庶皆以臣懷不正之心,侵冤延壽。

    願下丞相、中二千石、博士議其罪。

    ”事下公卿,皆以延壽前既無狀,後複誣訴典法大臣,欲以解罪,狡猾不道。

    天子惡之,延壽竟坐棄市。

    吏民數千人送至渭城,老小扶持車毂,争奏酒炙。

    延壽不忍距逆,人人為飲,計飲酒石餘,使掾史分謝送者:“遠苦吏民,延壽死無所根。

    ”百姓莫不流涕。

     延壽三子皆為郎吏。

    且死,屬其子勿為吏,以己為戒。

    子皆以父言去官不仕。

    至孫威,乃複為吏至将軍。

    威亦多恩信,能拊衆,得士死力。

    威又坐奢亻朁誅,延壽之風類也。

     張敞字子高,本河東平陽人也。

    祖父孺為上谷太守,徙茂陵。

    敞父福事孝武帝,官至光祿大夫。

    敞後随宣帝徙杜陵。

    敞本以鄉有秩補太守卒史,察廉為甘泉倉長,稍遷太仆丞,杜延年甚奇之。

    會昌邑王征即位,動作不由法度,敞上書谏曰:“孝昭皇帝蚤崩無嗣,大臣憂懼,選賢聖承宗廟,東迎之日,唯恐屬車之行遲。

    今天子以盛年初即位,天下莫不拭目傾耳,觀化聽風。

    國輔大臣未褒,而昌邑小辇先遷,此過之大者也。

    ”後十餘日王賀廢,敞以切谏顯名,擢為豫州刺史。

    以數上事有忠言,宣帝征敞為太中大夫,與于定國并平尚書事。

    以正違忤大将軍霍光,而使主兵車出軍省減用度,複出為函谷關都尉。

    宣帝初即位,廢王賀在昌邑,上心憚之,徙敞為山陽太守。

     久之,大将軍霍光薨,宣帝始親政事,封光兄孫山、雲皆為列侯,以光子禹為大司馬。

    頃之,山、雲以過歸第,霍氏諸婿親屬頗出補吏。

    敞聞之,上封事曰:“臣聞公子季友有功于魯,大夫趙衰有功于晉,大夫田完有功于齊,皆疇其庸,延及子孫,終後田氏篡齊,趙氏分晉,季氏颛魯。

    故仲尼作《春秋》,迹盛衰,譏世卿最甚。

    乃者大将軍決大計,安宗廟,定天下,功亦不細矣。

    夫周公七年耳,而大将軍二十歲,海内之命,斷于掌握。

    方其隆時,感動天地,侵迫陰陽,月朓日蝕,晝冥宵光,地大震裂,火生地中,天文失度,襖祥變怪,不可勝記,皆陰類盛長,臣下颛制之所生也。

    朝臣宜有明言,曰陛下褒寵故大将軍以報功德足矣。

    間者輔臣颛政,貴戚太盛,君臣之分不明,請罷霍氏三侯皆就第。

    及衛将軍張安世,宜賜幾杖歸林,時存問召見,以列侯為天子師。

    明诏以恩不聽,群臣以義固争而後許,天下必以陛下為不忘功德,而朝臣為知禮,霍氏世世無所患苦。

    今朝廷不聞直聲,而令明诏自親其文,非策之得者也。

    今兩侯以出,人情不相遠,以臣心度之,大司馬及其枝屬必有畏懼之心。

    夫近臣自危,非完計也,臣敞願于廣朝白發其端,直守遠郡,其路無由。

    夫心之精微口不能言也,言之微眇書不能文也,故伊尹五就桀,五就湯,蕭相國薦淮陰累歲乃得通,況乎千裡之外,因書文谕事指哉!唯陛下省察。

    ”上甚善其計,然不征也。

     久之,勃海、膠東盜賊并起,敞上書自請治之,曰:“臣聞忠孝之道,退家則盡心于親,進宦則竭力于君。

    夫小國中君猶有奮不顧身之臣,況于明天子乎!今陛下遊意于太平,勞精于政事,亹亹不舍晝夜。

    群臣有司宜各竭力緻身。

    山陽郡戶九萬三千,口五十萬以上,訖計盜賊未得者七十七人,它課諸事亦略如此。

    臣敞愚驽,既無以佐思慮,久處閑郡,身逸樂而忘國事,非忠孝之節也。

    伏聞膠東、勃海左右郡歲數不登,盜賊并起,至攻宮寺,篡囚徒,搜市朝,劫列侯。

    吏失綱紀,奸軌不禁。

    臣敞不敢愛身避死,唯明诏之所處,願盡力摧挫其暴虐,存撫其孤弱。

    事即有業,所至郡條奏其所由廢及所以興之狀。

    ”書奏,天子征敞,拜膠東相,賜黃金三十斤。

    敞辭之官,自請治劇郡非賞罰無以勸善懲惡,吏追捕有功效者,願得一切比三輔尤異。

    天子許之。

     敞到膠東,明設購賞,開群盜令相捕斬除罪。

    吏追捕有功,上名尚書調補縣令者數十人。

    由是盜賊解散,傳相捕斬。

    吏民歙然,國中遂平。

     居頃之,王太後數出遊獵,敞奏書谏曰:“臣聞秦王好淫聲,葉陽後為不聽鄭、衛之樂;楚嚴好田獵,樊姬為不食鳥獸之肉。

    口非惡旨甘,耳非憎絲竹也,所以抑心意,絕耆欲者,将以率二君而全宗祀也。

    禮,君母出門則乘辎軿,下堂則從傅母,進退則鳴玉佩,内飾則結綢缪。

    此言尊貴所以自斂制,不從恣之義也。

    今太後資質淑美,慈愛寬仁,諸侯莫不聞,而少以田獵縱欲為名,于以上聞,亦未宜也。

    唯觀覽于往古,全行乎來今,令後姬得有所法則,下臣有所稱誦,臣敞幸甚!”書奏,太後止不複出。

     是時,颍川太守黃霸以治行第一入守京兆尹。

    霸視事數月,不稱,罷歸颍川。

    于是制诏禦史:“其以膠東相敞守京兆尹。

    ”自趙廣漢誅後,比更守尹,如霸等數人,皆不稱職。

    京師浸廢,長安市偷盜尤多,百賈苦之。

    上以問敞,敞以為可禁。

    敞既視事,求問長安父老,偷盜酋長數人,居皆溫厚,出從童騎,闾裡以為長者。

    敞皆召見責問,因贳其罪,把其宿負,令緻諸偷以自贖。

    偷長曰:“今一旦召詣府,恐諸偷驚駭,願一切受署。

    ”敞皆以為吏,遣歸休。

    置酒,小偷悉來賀,且飲醉,偷長以赭污其衣裾。

    吏坐裡闾閱出者,污赭辄收縛之,一日捕得數百人。

    窮治所犯,或一人百餘發,盡行法罰。

    由是枹鼓稀鳴,市無偷盜,天子嘉之。

     敞為人敏疾,賞罰分明,見惡辄取,時時越法縱舍,有足大者。

    其治京兆,略循趙廣漢之迹。

    方略耳目,發伏禁奸,不如廣漢,然敞本治《春秋》,以經術自輔,其政頗雜儒雅,往往表賢顯善,不醇用誅罰,以此能自全,竟免于刑戮。

     京兆典京師,長安中浩穰,于三輔尤為劇。

    郡國二千石以高弟入守,及為真,久者不過二三年,近者數月一歲,辄毀傷失名,以罪過罷。

    唯廣漢及敞為久任職。

    敞為京兆,朝廷每有大議,引古今,處便宜,公卿皆服,天子數從之。

    然敞無威儀,時罷朝會,過走馬章台街,使禦吏驅,自以便面拊馬。

    又為婦畫眉,長安中傳張京兆眉怃。

    有司以奏敞。

    上問之,對曰:“臣聞閨房之内,夫婦之私,有過于畫眉者。

    ”上愛其能,弗備責也。

    然終不得大位。

     敞與蕭望之、于定國相善。

    始敞與定國俱以谏昌邑王超遷。

    定國為大夫平尚書事,敞出為刺史,時望之為大行丞。

    後望之先至禦史大夫,定國後至丞相,敞終不過郡守。

    為京兆九歲,坐與光祿勳楊惲厚善,後惲坐大逆誅,公卿奏惲黨友,不宜處位,等比皆免,而敞奏獨寝不下。

    敞使賊捕掾絮舜有所案驗。

    舜以敞劾奏當免,不肯為敞竟事,私歸其家。

    人或谏舜,舜曰:“吾為是公盡力多矣,今五日京兆耳,安能複案事?”敞聞舜語,即部吏收舜系獄。

    是時,冬月未盡數日,案事吏晝夜驗治舜,竟緻其死事。

    舜當出死,敞使主簿持教告舜曰:“五日京兆竟何如?冬月已盡,延命乎?”乃棄舜市。

    會立春,行冤獄使者出,舜家載屍,并編敞教,自言使者。

    使者奏敞賊殺不辜。

    天子薄其罪,欲令敞得自便利,即先下敞前坐楊惲不宜處位奏,免為庶人。

    敞免奏既下,詣阙上印绶,便從阙下亡命。

     數月,京師吏民解弛,枹鼓數起,而翼州部中有大賊。

    天子思敞功效,使使者即家在所召敞。

    敞身被重劾,及使者至,妻子家室皆泣惶懼,而敞獨笑曰:“吾身亡命為民,郡吏當就捕,今使者來,此天子欲用我也。

    ”即裝随使者詣公車上書曰:“臣前幸得備位列卿,待罪京兆,坐殺賊捕掾絮舜。

    舜本臣敞素所厚吏,數蒙恩貸,以臣有章劾當免,受記考事,便歸卧家,謂臣‘五日京兆’,背恩忘義,傷化薄俗。

    臣竊以舜無狀,枉法以誅之。

    臣敞賊殺無辜,鞠獄故不直,雖伏明法,死無所恨。

    ”天子引見敞,拜為冀州刺史。

    敞起亡命,複奉使典州。

    既到部,而廣川王國群輩不道,賊連發,不得。

    敞以耳目發起賊主名區處,誅其渠帥。

    廣川王姬昆弟及王同族宗室劉調等通行為之囊橐,吏逐捕窮窘,蹤迹皆入王宮。

    敞自将郡國吏,車數百輛,圍守王宮,搜索調等,果得之殿屋重轑中。

    敞傅吏皆捕格斷頭,縣其頭王宮門外。

    因劾奏廣川王。

    天子不忍緻法,削其戶。

    敞居部歲餘,冀州盜賊禁止。

    守太原太守,滿歲為真,太原郡清。

     頃之,宣帝崩。

    元帝初即位,待诏鄭朋薦敞先帝名臣,宜傅輔皇太子。

    上以問前将軍蕭望之,望之以為敞能吏,任治煩亂,材輕,非師傅之器。

    天子使使者征敞,欲以為左馮翊。

    會病卒。

    敞所誅殺太原吏,吏家怨敞,随至杜陵刺殺敞中子璜。

    敞三子官皆至都尉。

     初,敞為京兆尹,而敞弟武拜為梁相。

    是時,梁王驕貴,民多豪強,号為難治。

    敞問武:“欲何以治梁?”武敬憚兄,謙不肯言。

    敞使吏送至關,戒吏自問武。

    武應曰:“馭黠馬者利其銜策,梁國大都,吏民凋敝,且當以柱後惠文彈治之耳。

    ”秦時獄法吏冠柱後惠文,武意欲以刑法治梁。

    吏還道之,敞笑曰:“審如掾言,武必辨治梁矣。

    ”武既到官,其治有迹,亦能吏也。

     敞孫竦,王莽時至郡守,封侯,博學文雅過于敞,然政事不及也。

    竦死,敞無後。

     王尊字子贛,涿郡高陽人也。

    少孤,歸諸父,使牧羊澤中。

    尊竊學問,能史書。

    年十三,求為獄小吏。

    數歲,給事太守府,問诏書行事,尊無不對。

    太守奇之,除補書佐,署守屬監獄。

    久之,尊稱病去,事師郡文學官,治《尚書》、《論語》,略通大義。

    複召署守屬治獄,為郡決曹史。

    數歲,以令舉幽州刺史從事。

    而太守察尊廉,補遼西鹽官長。

    數上書言便言事,事下丞相、禦史。

     初元中,舉直言,遷虢令,轉守槐裡,兼行美陽令事。

    春正月,美陽女子告假子不孝,曰:“兒常以我為妻,妒笞我。

    ”尊聞之,遣吏收捕驗問,辭服。

    尊曰:“律無妻母之法,聖人所不忍書,此經所謂造獄者也。

    ”尊于是出坐廷上,取不孝子懸磔著樹,使騎吏五人張弓射殺之,吏民驚駭。

     後上行幸雍,過虢,尊供張如法而辦。

    以高弟擢為安定太守。

    到官,出教告屬縣曰:“令長丞尉奉法守城,為民父母,抑強扶弱,宣恩廣澤,甚勞苦矣。

    太守以今日至府,願諸君卿勉力正身以率下。

    故行貪鄙,能變更者與為治。

    明慎所職,毋以身試法。

    ”又出教敕掾功曹“各自厎厲,助太守為治。

    其不中用,趣自避退,毋久妨賢。

    夫羽翮不修,則不可以緻千裡;闑内不理,無以整外。

    府丞悉署吏行能,分别白之。

    賢為上,毋以富。

    賈人百萬,不足與計事。

    昔孔子治魯,七日誅少正卯,今太守視事已一月矣,五月掾張輔懷虎狼之心,貪污不軌,一郡之錢盡入輔家,然适足以葬矣。

    今将輔送獄,直符吏詣閣下,從太守受其事。

    丞戒之戒之!相随入獄矣!”輔系獄數日死,盡得其狡猾不道,百萬奸臧。

    威震郡中,盜賊分散,入傍郡界。

    豪強多誅傷伏辜者。

    坐殘賊免。

     起家,複為護羌将軍轉校尉,護送軍糧委輸。

    而羌人反,絕轉道,兵數萬圍尊。

    尊以千餘騎奔突羌賊。

    功未列上,坐擅離部署,會赦,免歸家。

     涿郡太守徐明薦尊不宜久在闾巷,上以尊為郿令,遷益州刺史。

    先是。

    琅邪王陽為益州刺史,行部至邛郲九折阪,歎曰:“奉先人遺體,奈何數乘此險!”後以病去。

    及尊為刺史,至其阪,問吏曰:“此非王陽所畏道耶?”吏對曰:“是。

    ”尊叱其馭曰:“驅之!王陽為孝子,王尊為忠臣。

    ”尊居部二歲,懷來徼外,蠻夷歸附其威信。

    博士鄭寬中使行風俗,舉奏尊治狀,遷為東平相。

     是時,東平王以至親驕奢不奉法度,傅相連坐。

    及尊視事,奉玺書至庭中,王未及出受诏,尊持玺書歸舍,食已乃還。

    緻诏後,竭見王,太傅在前說《相鼠》之詩。

    尊曰:“毋持布鼓過雷門!”王怒,起入後宮。

    尊亦直趨出就舍。

    先是,王數私出入,驅馳國中,與後姬家交通。

    尊到官。

    召敕廄長:“大王當從官屬,鳴和鸾乃出,自今有令駕小車,叩頭争之,言相教不得。

    ”後尊朝王,王複延請登堂。

    尊謂王曰:“尊來為相,人皆吊尊也,以尊不容朝廷,故見使相王耳。

    天下皆言王勇,顧但負責,安能勇?如尊乃勇耳。

    ”王變色視尊,意欲格殺之,即好謂尊曰:“願觀相君佩刀。

    ”尊舉掖,顧謂傍侍郎:“前引佩刀視王,王欲誣相拔刀向王邪?”王情得,又雅聞尊高名,大為尊屈,酌酒具食,相對極歡。

    太後徵史奏尊:“為相倨慢不臣,王血氣未定,不能忍。

    愚誠恐母子俱死。

    今妾不得使王複見尊。

    陛下不留意,妾願先自殺,不忍見王之失義也。

    ”尊竟坐免為庶人。

    大将軍王鳳奏請尊補軍中司馬,擢為司隸校尉。

     初,中書谒者令石顯貴幸,專權為奸邪。

    丞相匡衡、禦史大夫張譚皆阿附畏事顯,不敢言。

    久之,元帝崩,成帝初即位,顯徙為中太仆,不複典權。

    衡、譚乃奏顯舊惡,請免顯等。

    尊于是劾奏:“丞相衡、禦史大夫譚位三公,典五常九德,以總方略、一統類、廣教化、美風俗為職。

    知中書谒者令顯等專權擅勢,大作威福,縱恣不制,無所畏忌,為海内患害,不以時白奏行罰,而阿谀曲從,附下罔上,懷邪迷國,無大臣輔政之義也,皆不道,在赦令前。

    赦後,衡、譚舉奏顯,不自陳不忠之罪,而反揚著先帝任用傾覆之徒,妄言百官畏之。

    甚于主上。

    卑君尊臣,非所宜稱,失大臣體。

    又正月行幸典台,臨飨罷衛士,衡與中二千石大鴻胪賞等會坐殿門下,衡南鄉,賞等西鄉。

    衡更為賞布東鄉席,起立延賞坐,私語如食頃。

    衡知行臨,百官共職,萬衆會聚,而設不正之席,使下坐上,相比為小惠于公門之下,動不中禮,亂朝廷爵秩之位。

    衡又使官大奴入殿中,問行起居,還言:‘漏上十四刻行。

    ’臨到,衡安坐,不變色改容。

    無怵惕肅敬之心,驕慢不謹,皆不敬。

    ”有诏勿治。

    于是衡慚懼,免冠謝罪,上丞相、侯印绶。

    天子以新即位,重傷大臣,乃下禦史丞問狀。

    劾奏尊:“妄诋欺非謗赦前事,猥曆奏大臣,無正法,飾成小過,以塗污宰相,摧辱公卿,輕薄國家,奉使不敬。

    ”有诏左遷尊為高陵令,數月,以病免。

     會南山群盜傰宗等數百人為吏民害,拜故弘農太守傅剛為校尉,将迹射士千人逐捕,歲餘不能禽。

    或說大将軍鳳:“賊數百人在毂下,發軍擊之不能得,難以視四夷。

    獨選賢京兆尹乃可。

    ”于是鳳薦尊,往為谏大夫,守京輔都尉,行京兆尹事。

    旬月間盜賊清。

    遷光祿大夫,守京兆尹,後為真,凡三歲。

    坐遇使者無禮。

    司隸遣假佐放奉诏書白尊發吏捕人,放謂尊:“诏書所捕宜密。

    ”尊曰:“治所公正,京兆善漏洩人事。

    ”放曰:“所捕宜令發吏。

    ”尊又曰:“诏書無京兆文,不當發吏。

    ”及長安系者三月間千人以上。

    尊出行縣,男子郭賜自言尊:“許仲家十餘人共殺賜兄賞,公歸舍。

    ”吏不敢捕。

    尊行縣還,上奏曰:“強不陵弱,各得其所,寬大之政行,和平之氣通。

    ”禦史大夫中奏尊暴虐不改,外為大言,倨嫚姗上,威信日廢,不宜備位九卿。

    尊坐免,吏民多稱惜之。

     湖三老公乘興等上書訟尊治京兆功效日著:“往者南山盜賊阻山橫行,剽劫良民,殺奉法吏,道路不通,城門至以警戒。

    步兵校尉使逐捕,暴師露衆,曠日煩費,不能禽制。

    二卿坐黜,群盜浸強,吏氣傷沮,流聞四方,為國家憂。

    當此之時,有能捕斬,不愛金爵重賞。

    關内侯寬中使問所征故司隸校尉王尊捕群盜方略,拜為谏大夫,守京輔都尉,行京兆尹事。

    尊盡節勞心,夙夜思職,卑體下士,厲奔北之吏,起沮傷之氣,二旬之間,大黨震懷,渠率效首。

    賊亂蠲除,民反農業,拊循貧弱,鋤耘豪強。

    長安宿豪大猾東市賈萬、城西萭章、剪張禁、酒趙放、杜陵楊章等皆通邪結黨,挾養奸軌,上幹王法,下亂吏治,并兼役使,浸漁小民,為百姓豺狼。

    更數二千石,二十年莫能禽讨,尊以正法案誅,皆伏其辜。

    奸邪銷釋,吏民說服。

    尊撥劇整亂,誅暴禁邪,皆前所稀有,名将所不及。

    雖拜為真,未有殊絕褒賞加于尊身。

    今禦史大夫奏尊‘傷害陰陽,為國家憂,亦承用诏書之意,靖言庸違,象龔滔天’。

    原其所以,出禦史丞楊輔,故為尊書佐,素行陰賊,惡口不信,好以刀筆陷人于法。

    輔常醉過尊大奴利家,利家捽搏其頰,兄子闳拔刀欲刭之。

    輔以故深怨疾毒,欲傷害尊。

    疑輔内懷怨恨,外依公事,建畫為此議,傅緻奏文,浸潤加誣,以複私怨。

    昔白起為秦将,東破韓、魏,南拔郢都,應侯谮之,賜死杜郵;吳起為魏守西河,而秦、韓不敢犯,讒人間焉,斥逐奔楚。

    秦聽浸潤以誅良将,魏信讒言以逐賢守,此皆偏聽不聰,失人之患也。

    臣等竊痛傷尊修身潔己,砥節首公,刺譏不憚将相,誅惡不避豪強,誅不制之賊,解國家之憂,功著職修,威信不廢,誠國家爪牙之吏,折沖之臣,今一旦無辜制于仇人之手,傷于诋欺之文,上不得以功除罪,下不得蒙棘木之聽,獨掩怨仇之偏奏,被共工之大惡,無所陳怨訴罪。

    尊以京師廢亂,群盜并興,選賢征用,起家為卿,賊亂既除,豪猾伏辜,即以佞巧廢黜。

    一尊之身,三期之間,乍賢乍佞,豈不甚哉!孔子曰:‘愛之欲其生,惡之欲其死,是惑也。

    ’‘浸潤之谮不行焉,可謂明矣。

    ’願下公卿、大夫、博士、議郎,定尊素行。

    夫人臣而傷害陰陽,死誅之罪也;靖言庸違,放殛之刑也。

    審如禦史章,尊乃當伏觀阙之誅,放于無人之域,不得苟免。

    及任舉尊者,當獲選舉之辜,不可但已。

    即不如章,飾文深诋以訴無罪,亦宜有誅,以懲讒賊之口,絕詐欺之路。

    唯明主參詳,使白黑分别。

    ”書奏,天子複以尊為徐州刺史,遷東郡太守。

     久之,河水盛溢,泛浸瓠子金堤,老弱奔走,恐水大決為害。

    尊躬率吏民,投沉白馬,祀水神河伯。

    尊親執圭璧,使巫策祝,請以身填金堤,因止宿,廬居堤上。

    吏民數千萬人争叩頭救止尊,尊終不肯去。

    及水盛堤壞,吏民皆奔走。

    唯一主簿泣在尊旁,立不動。

    而水波稍卻回還。

    吏民嘉壯尊之勇節,白馬三老朱英等奏其狀。

    下有司考,皆如言。

    于是制诏禦史:“東郡河水盛長,毀壞金堤,未決三尺,百姓惶恐奔走。

    太守身當水沖,履咫尺之難,不避危殆,以安衆心,吏民複還就作,水不為災,朕甚嘉之。

    秩尊中二千石,加賜黃金二十斤。

    ” 數歲,卒官,吏民紀之。

    尊子伯亦為京兆尹,坐耎弱不勝任免。

     王章字仲卿,泰山巨平人也。

    少以文學為官,稍遷至谏大夫,在朝廷名敢直言。

    元帝初,擢為左曹中郎将,與禦史中丞陳鹹相善,共毀中書令石顯,為顯所陷,鹹減死髡,章免官。

    成帝立,征章為谏大夫,遷司隸校尉,大臣貴戚敬憚之。

    王尊免後,代者不稱職,章以選為京兆尹。

    時,帝舅大将軍王鳳輔政,章雖為鳳所舉,非鳳專權,不親附鳳。

    會日有蝕之,章奏封事,召見,言鳳不可任用,宜更選忠賢。

    上初納受章言,後不忍退鳳。

    章由是見疑,遂為鳳所陷,罪至大逆。

    語在《元後傳》。

     初,章為諸生學長安,獨與妻居。

    章疾病,無被,卧牛衣中,與妻決,涕泣。

    其妻呵怒之曰:“仲卿!京師尊貴在朝廷人誰逾仲卿者?今疾病困厄,不自激卬,乃反涕泣,何鄙也!” 後章任官,曆位及為京兆,欲上封事,妻又止之曰:“人當知足,獨不念牛衣中涕泣時邪?”章曰:“非女子所知也。

    ”書遂上,果下廷尉獄,妻子皆收系。

    章小女年可十二,夜起号哭曰:“平生獄上呼囚,數常至九,今八而止。

    我君素剛,先死者必君。

    ”明日問之,章果死。

    妻子皆徙合浦。

     大将軍鳳薨後,弟成都侯商複為大将軍輔政,白上還章妻子故郡。

    其家屬皆完具,采珠緻産數百萬。

    時,蕭育為泰山太守,皆令贖還故田宅。

     章為京兆二歲,死不以其罪,衆庶冤紀之,号為三王。

    王駿自有傳。

    駿即王陽子也。

     贊曰:自孝武置左馮翊、右扶風、京兆尹,而吏民為之語曰:“前有趙、張,後有三王。

    ”然劉向獨序趙廣漢、尹翁歸、韓延壽,馮商傳王尊,楊雄亦如之。

    廣漢聰明,下不能欺,延壽厲善,所居移風,然皆讦上不信,以失身堕功。

    翁歸抱公潔己,為近世表。

    張敞衎衎,履忠進言,緣飾儒雅,刑罰必行,縱赦有度,條教可觀,然被輕惰之名。

    王尊文武自将,所在必發,谲詭不經,好為大言。

    王章剛直守節,不量輕重,以陷刑戮,妻子流遷,哀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