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十四·書牍之屬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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拱默避臯而不竭其誠哉。

     伏見天下離王莽之害久矣。

    始自東郡之師,繼以西海之役,巴蜀沒于南夷,緣邊破于北狄,遠征萬裡,暴兵累年,禍挐未解,兵連不息。

    刑法彌深,賦斂愈重,衆強之黨,橫擊于外,百僚之臣,貪殘于内。

    元元無聊,饑寒并臻,父子流亡,夫婦離散,廬落丘墟,田疇蕪穢,疾疫大興,災異蜂起。

    于是江湖之上,海岱之濱,風騰波湧,更相駱藉。

    四垂之人,肝腦塗地,死亡之數,不啻大半。

    殃咎之毒,痛人骨髓,匹夫僮婦,鹹懷怨怒。

    皇帝以聖德靈威,龍興鳳舉,率宛葉之衆,将散亂之兵,歃血昆陽,長驅武關,破百萬之陳,摧九虎之軍,雷震四海,席卷天下,攘除禍亂,誅滅無道。

    一期之間,海内大定。

    繼高祖之休烈,修文武之絕業,社稷複存,炎精更輝,德冠往初,功無與二。

    天下自以去亡新,就聖漢,當蒙其福而賴其願。

    樹恩布德,易以周洽,其猶順驚風而蜚鴻毛也。

    然而諸将虜掠,逆倫絕理,殺人父子,妻人婦女,燔其室屋,略其财産。

    饑者毛食,寒者裸跣,冤結失望,無所歸命。

    今大将軍以明淑之德,秉大使之權,統三軍之政,存撫并州之人,惠愛之誠,加乎百姓,高世之聲,聞乎群士。

    故其延頸企踵而望者,非特一人也。

    且大将軍之事,豈特珪璧其行,束修其心而已哉。

    将定國家之大業,成天地之元功也。

    昔周宣中興之主,齊桓霸強之君耳,猶有申伯、召虎、夷吾、吉甫,攘其螫賊,安其疆宇。

    況乎萬裡之漢,明帝複興,而大将為之梁棟,此誠不可以忽也。

     且衍聞之:兵久則力屈,人愁則變生。

    今邯鄲之賊未滅,真定之際複擾。

    而大将軍所部,不過百裡,守城不休,戰軍不息,兵革雲翔,百姓震駭,奈何自怠,不為深憂。

    夫并州之地,東帶名關,北逼強胡,年谷獨熟,人庶多資,斯四戰之地,攻守之場也。

    如其不虞,何以待之?故曰:德不素積,人不為用,備不預具,難以應卒。

    今生人之命,縣于将軍;将軍所杖,必須良才。

    宜改易非任,更選賢能。

    夫十室之邑,必有忠信。

    審得其人,以承大将軍之明,則雖山澤之人,無不感德,思樂為用矣。

    然後簡精銳之卒,發屯守之士,三軍既整,甲兵已具,相其土地之饒,觀其水泉之利,制屯田之術,習戰射之教,則威風遠暢,人安其業矣。

    若鎮太原,撫上黨,收百姓之歡心,樹名賢之良佐,天下無變,則足以顯聲譽;一朝有事,則可以建大功。

    惟大将軍開日月之明,發深淵之慮,監六經之論,觀孫、吳之策,省群議之是非,詳衆士之白黑,以超周南之迹,垂甘棠之風,令夫功烈施于千載,富貴傳于無窮。

    伊、望之策,何以加茲。

     ○李固-與黃瓊書 聞已度伊、洛,近在萬歲亭,豈即事有漸,将順王命乎?蓋君子謂伯夷隘,柳下惠不恭,故傳曰“不夷不惠,可否之間”。

    蓋聖賢居身之所珍也。

    誠遂欲枕山栖谷,拟亦巢、由,斯則可矣;若當輔政濟民,今其時也。

    自生民以來,善政少而亂俗多,必待堯、舜之君,此為志士終無時矣。

    常聞語曰:“峣峣者易缺,皦皦者易污。

    ”《陽春》之曲,和者必寡,盛名之下,其實難副。

    近魯陽樊君,被征初至,朝廷設壇席,猶待神明。

    雖無大異,而言行所守無缺。

    而毀謗布流,應時折減者,豈非觀聽望深,聲名太盛乎?自頃征聘之士,胡元安、薛孟嘗、朱仲昭、顧季鴻等,其功業皆無所采,是故俗論皆言處士純盜虛聲。

    願先生弘此遠谟,令衆人歎服,一雪此言耳。

     ○孔融-論盛孝章書 歲月不居,時節如流,五十之年,忽焉已至。

    公為始滿,融又過二,海内知識,零落殆盡,惟會稽盛孝章尚存。

    其人困於孫氏,妻孥湮沒,單孑獨立,孤危愁苦,若使憂能傷人,此子不得複永年矣。

    春秋傳曰:“諸侯有相滅亡者,桓公不能救,則桓公恥之。

    ”今孝章實丈夫之雄也,天下譚士依以揚聲,而身不免於幽執,命不期於旦夕,是吾祖不當複論損益之友,而朱穆所以絕交也。

    公誠能馳一介之使,加咫尺之書,則孝章可緻,友道可弘也。

    今之少年,喜謗前輩,或能譏平皮柄反。

    孝章;孝章要為有天下大名,九牧之民所共稱歎。

    燕君市駿馬之骨,非欲以騁道裡,乃當以招絕足也。

    惟公匡複漢室,宗社将絕,又能正之,正之之術,實須得賢。

    珠玉無胫而自至者,以人好之也,況賢者之有足乎?昭王築台以尊郭隗,隗雖小才,而逢大遇,竟能發明主之至心,故樂毅自魏往,劇辛自趙往,鄒衍自齊往。

    向使郭隗倒縣而王不解,臨溺而王不拯,則士亦将高翔遠引,莫有北首燕路者矣。

    凡所稱引,自公所知,而有雲者,欲公崇笃斯義也,因表不悉。

     ○阮瑀-為曹公作書與孫權 離絕以來,于今三年,無一日而忘前好。

    亦猶姻媾之義,恩情已深;違異之恨,中間尚淺也。

    孤懷此心,君豈同哉?每覽古今所由改趣,因緣侵辱,或起瑕釁,心忿意危,用成大變。

    若韓信傷心于失楚,彭寵積望于無異,盧绾嫌畏于已隙,英布憂迫于情漏,此事之緣也。

    孤與将軍,恩如骨肉,割授江南,不屬本州。

    豈若淮陰捐舊之恨;抑遏劉馥相厚益隆,甯放朱浮顯露之奏,無匿張勝貸故之變,匪有陰構贲赫之告,固非燕王淮南之釁也。

    而忍絕王命,明棄碩交,實為佞人所構會也。

    夫似是之言,莫不動聽,因形設象,易為變觀。

    示之以禍難,激之以恥辱,大丈夫雄心能無憤發。

    昔蘇秦說韓,羞以牛後;韓王按劍,作色而怒,雖兵折地割,猶不為悔,人之情也。

    仁君年壯氣盛,緒信所嬖,既懼患至,兼懷忿恨,不能複遠度孤心,近慮事勢,遂赍見薄之決計,秉翻然之成議。

    加劉備相扇揚,事結釁連,推而行之。

    想暢本心不願于此也。

     孤之薄德,位高任重,幸蒙國朝将泰之運,蕩平天下,懷集異類,喜得全功,長享其福。

    而姻親坐離,厚援生隙。

    常恐海内多以相責,以為老夫包藏禍心,陰有鄭武取胡之詐,乃使仁君翻然自絕。

    以是忿忿,懷慚反側。

    常思除棄小事,更申前好,二族俱榮,流祚後嗣,以明雅素。

    中誠之效,抱懷數年,未得散意。

    昔赤壁之役,遭離疫氣,燒船自還,以避惡地,非周瑜水軍所能抑挫也。

    江陵之守,物盡谷殚,無所複據,徙民還師,又非瑜之所能敗也。

    荊土本非已分,我盡與君,冀取其餘,非相侵肌膚,有所割損也。

    思計此變,無傷于孤,何必自遂於此,不複還之?高帝設爵以延田橫,光武指河而誓朱鲔,君之負累,豈如二子?是以至情,願聞德音。

     往年在谯,新造舟船,取足自載,以至九江。

    貴欲觀湖漅之形,定江濱之民耳,非有深入攻戰之計,将恐議者大為己榮,自謂策得,長無西患,重以此故,未肯回情。

    然智者之慮,慮于未形;達者所規,規于未兆。

    是故于胥知姑蘇之有廉鹿;輔果識智伯之為趙禽;穆生謝病,以免楚難;鄒陽北遊,不同吳禍。

    此四士者,豈聖人哉?徒通變思深,以微知著耳。

    以君之明,觀孤術數,量君所據,相計土地,豈勢少力乏,不能遠舉,割江之表,晏安而已哉?甚未然也。

    若恃水戰,臨江塞要,欲令王師終不得渡,亦未必也。

    夫水戰千裡,情巧萬端,越為三軍,吳曾不禦;漢潛夏陽,魏豹不意,江河雖廣,其長難衛也。

     凡事有宜,不得盡言,将修舊好而張形勢,更無以五臣作似為威脅重敵人。

    然有所恐,恐書無益。

    何則? 往者軍逼而自引還,今日在遠而興慰納,辭遜意狹,謂其力盡,适以增驕,不足相動。

    但明效古,當自圖之耳。

    昔淮南信左吳之策,隗嚣納王元之言,彭寵受親吏之計,三夫不寤,終為世笑。

    梁王不受詭勝,窦融斥逐張玄,二賢既覺,福亦随之。

    願君少留意焉。

    若能内取子布,外擊劉備,以效赤心,用複前好,則江表之任,長以相付,高位重爵,坦然可觀。

    上令聖朝無東顧之勞,下令百姓保安全之福,君享其榮,孤受其利,豈不快哉。

    若忽至誠,以處僥幸,婉彼二人,不忍加罪,所謂小人之仁,大仁之賊,大雅之人,不肯為此也。

    若憐子布,願言俱存,亦能傾心去恨,順君之情,更與從事,取其後善。

    但禽劉備,亦足為效。

    開設二者,審處一焉。

     聞荊揚諸将并得降者,皆言交州為君所執,豫章距命,不承執事,疫旱并行,人兵減損,各求進軍,其言雲雲。

    孤聞此言,未以為悅。

    然道路既遠,降者難信,幸人之災,君子不為。

    且又百姓國家之有,加懷區區,樂欲崇和,庶幾明德,來見昭副,不勞而定,于孤益貴。

    是以按兵守次,遣書緻意。

    古者兵交,使在其中。

    願仁君及孤,虛心回意,以應詩人補衮之歎,而慎周易牽複之義。

    濯鱗清流,飛翼天衢,良時在茲,勖之而已。

     ○王粲-為劉荊州與袁譚書 天降災害,禍難殷流,初交殊族,卒成同盟,使王室震蕩,彜倫攸攵。

    是以智達之士,莫不痛心人骨,傷時人不能相忍也。

    然孤與太公,志同願等。

    雖楚魏絕邈,山河迥遠;戮力乃心,共獎王室,使非族不幹吾盟,異類不絕吾好,此孤與太公無貳之所緻也。

    功績未卒,太公殂隕。

    賢允承統以繼洪業,宣奕世之德,履丕顯之祚,摧嚴敵于邺都,揚休烈于朔土,顧定疆宇,虎視河外,凡我同盟,莫不景附。

    何悟青蠅飛于竿旌,無忌遊于二壘。

    使股肱分成二體,胸膂絕為異身。

    初聞此問,尚謂不然。

    定聞信來,乃知阏伯實沉之忿已成,棄親即仇之計已決,旃施交于中原,暴屍累于城下。

    聞之哽咽,若存若亡。

    昔三王五伯下及戰國,君臣相弑,父子相殺,兄弟相殘,親戚相滅,蓋時有之。

    然或欲以成王業,或欲以定霸功,皆所謂逆取順守而徼富強于一世也。

    未有棄親即異,兀其根本,而能全于長世者也。

     昔齊襄公報九世之仇,士丐卒苟偃之事,是故《春秋》美其義,君子稱其信。

    夫伯遊之恨于齊,未若太公之忿于曹也;宣子之臣承業,未若仁君之繼統也。

    且君子違難,不適仇國,交絕不出惡聲。

    況忘先人之仇,棄親戚之好,而為萬世之戒,遺同盟之恥哉。

    蠻夷戎狄,将有诮讓之言;況我族類而不痛心邪。

     夫欲立竹帛于當時,全宗祀于一世,豈宜同生分謗,争校得失乎。

    若冀州有不弟之傲,無慚順之節;仁君當降志辱身,以濟事為務。

    事定之後,使天下平其曲直,不亦為高義邪。

    今仁君見憎于夫人,未若鄭莊之于姜氏;昆弟之嫌,未若重華之于象敖。

    然莊公卒崇大隧之樂,象敖終受有鼻之封。

    願捐棄百疴,追攝舊義,複為母子昆弟如初。

    今整勒士馬,瞻望鹄立。

     ○魏文帝-與朝歌令吳質書 五月十八日丕白:季重無恙!塗路雖局,官守有限,願言之懷,良不可任。

    足下所治僻左,書問緻簡,益用增勞。

    每念昔日南皮之遊,誠不可忘。

    既妙思六經,逍遙百氏,彈棋間設,終以博弈,高談娛心,哀筝順耳。

    馳骛北場,旅食南館,浮甘瓜於清泉,沈朱李於寒水。

    皦日既沒,繼以朗月,同乘并載,以遊後園,輿輪徐動,賓從無聲,清風夜起,悲笳微吟,樂往哀來,凄然傷懷。

    餘顧而言,茲樂難常,足下之徒,鹹以為然。

    今果分别,各在一方。

    元瑜長逝,化為異物,每一念至,何時可言?方今蕤賓紀辰,景風扇物,天氣和暖,衆果具繁。

    時駕而遊,北遵河曲,從者鳴笳以啟路,文學讬乘於後車,節同時異,物是人非,我勞如何!今遣騎到邺,故使枉道相過。

    行矣,自愛!丕白。

     ○魏文帝-與吳質書 二月三日丕白:歲月易得,别來行複四年。

    三年不見,《東山》猶歎其遠,況乃過之,思何可支。

    雖書疏往返,未足解其勞結。

     昔年疾疫,親故多離其災,徐、陳、應、劉,一時俱逝,痛可言邪!昔日遊處,行則連輿,止則接席,何曾須臾相失。

    每至觞酌流行,絲竹并奏,酒酣耳熱,仰而賦詩,當此之時,忽然不自知樂也。

    謂百年已分,可長共相保;何圖數年之間,零落略盡,言之傷心!頃撰其遺文,都為一集,觀其姓名,已為鬼錄,追思昔遊,猶在心目,而此諸子,化為糞壤,可複道哉。

     觀古今文人,類不護細行,鮮能以名節自立。

    而偉長獨懷文抱質,恬淡寡欲,有箕山之志,可謂彬彬君子者矣。

    著《中論》二十餘篇,成一家之言,辭義典雅,足傳于後,此子為不朽矣。

    德琏常斐然有述作之意,其才學足以著書;美志不遂,良可痛惜。

    間者曆覽諸子之文,對之抆淚,既病逝者,行自念也。

    孔璋章表殊健,微為繁富;公斡有逸氣,但未遒耳。

    其五言詩之善者,妙絕時人。

    元瑜書記翩翩,緻足樂也。

    仲宣續自善于辭賦,借其體弱,不足起其文;至于所善,古今無以遠過。

    昔伯牙絕弦于鐘期,仲尼覆醢于子路,痛知音之難遇,傷門人之莫逮。

    諸子但為未及古人,自一時之隽也。

    今之存者,已不逮矣。

    後生可畏,來者難誣,恐吾與足下不及見也。

     年行已長大,所懷萬端,時有所慮,至通夜不瞑。

    志意何時,複類昔日,已成老翁,但未白頭耳。

    光武言:年三十餘,在兵中十歲,所更非一。

    吾德不及之,年與之齊矣。

    以犬羊之質,服虎豹之文,無衆星之明,假日月之光,動見瞻觀,何時易乎?恐永不複得為昔日遊也。

    少壯真當努力,年一過往,何可攀援。

    古人思炳燭夜遊,良有以也。

    頃何以自娛?頗複有所述造否?東望于邑,裁書叙心。

    丕白。

     ○曹植-與吳季重書 植白季重足下:前日雖因常調,得為密坐,雖宴飲彌日,其于别遠會稀,猶不盡其勞積也。

    若夫觞酌淩波于前,蕭笳發音于後,足下鷹揚其體,鳳觀虎視,謂蕭、曹不足俦,衛、霍不足作也。

    左顧右盼,謂若無人,豈非吾子壯志哉?過屠門而大嚼,雖不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