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十三·奏議之屬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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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足以為徐之重。

    城下數裡,頗産精石無窮,而奉化廂軍見阙數百人,臣願募石工以足之。

    聽不差出,使此數百人者常采石以甃城。

    數年之後,舉為金湯之固,要使利國監不可窺,則徐無事,徐無事,則京東無虞矣。

     沂州山谷重阻,為逋逃淵薮,盜賊每入徐州界中。

    陛下若采臣言,不以臣為不肖,願複三年守徐,且得兼領沂州兵甲巡檢公事,必有以自效。

    京東惡盜,多出逃軍。

    逃軍為盜,民則望風畏之,何也?技精而法重也。

    技精則難敵,法重則緻死,其勢然也。

    自陛下置将官,修軍政,士皆精銳而不免于逃者,臣嘗考其所由。

    蓋自近歲以來,部送罪人配軍者,皆不使役人,而使禁軍。

    軍士當部送者,受牒即行,往返常不下十日,道路之費,非取息錢不能辦,百姓畏法不敢貸,貸亦不可複得,惟所部将校,乃敢出息錢與之,歸而刻其糧賜,以故上下相持,軍政不修,博弈飲酒,無所不至,窮苦無聊,則逃去為盜。

    臣自至徐,即取不系省錢百餘千别儲之。

    當部送者,量遠近裁取,以三月刻納,不取其息。

    将吏有敢貸息錢者,痛以法治之。

    然後嚴軍政,禁酒博,比期年,士皆飽暖,練熟技藝,等第為諸郡之冠,陛下遣敕使按閱,所具見也。

    臣願下其法諸郡,推此行之,則軍政修而逃者衰,亦去盜之一端也。

     臣聞之漢相王嘉曰:“孝文帝時,二千石長吏,安官樂職,上下相望,莫有苟且之意。

    其後稍稍變易,公卿以下,轉相促急,司隸、部刺史,發揚陰私,吏或居官數月而退。

    二千石益輕賤,吏民慢易之,知其易危,小失意則有離畔之心。

    前山陽亡徒蘇令從橫,吏士臨難,莫肯伏節死義者,以守相威權素奪故也。

    國家有急,取辦于二千石,二千石尊重難危,乃能使下。

    ”以王嘉之言而考之于今,郡守之威權,可謂素奪矣。

    上有監司伺其過失,下有吏民持其長短,未及按問,而差替之命已下矣。

    欲督捕盜賊,法外求一錢以使人,且不可得。

    盜賊兇人,情重而法輕者,守臣辄配流之,則使所在法司覆按其狀,劾以失入。

    惴惴如此,何以得吏士死力,而破奸人之黨乎?由此觀之,盜賊所以滋熾者,以陛下守臣權太輕故也。

    臣願陛下稍重其權,責以大綱,略其小過,凡京東多盜之郡,自青、郓以降,如徐、沂、齊、曹之類,皆慎擇守臣,聽法外處置強盜。

    頗賜缗錢,使得以布設耳目,蓄養爪牙。

    然缗錢多賜則難常,少又不足于用,臣以為每郡可歲别給一二百千,使以釀酒,凡使人葺捕盜賊,得以酒予之,敢以為他用者,坐贓論。

    賞格之外,歲得酒數百斛,亦足以使人矣。

    此又治盜之一術也。

     然此皆其小者,其大者非臣之所當言。

    欲默而不發,則又私自念遭值陛下英聖特達如此。

    若有所不盡,非忠臣之義,故昧死複言之。

    昔者以詩賦取士,今陛下以經術用人,名雖不同,然皆以文詞進耳。

    考其所得,多吳、楚、閩、蜀之人。

    至于京東、西,河北,河東,陝西五路,蓋自古豪傑之場,其人沈鸷勇悍,可任以事,然欲使治聲律,讀經義,以與吳、楚、閩、蜀之士争得失于毫厘之間,則彼有不仕而已,故其得人常少。

    夫惟忠孝禮義之士,雖不得志,不失為君子。

    若德不足而才有餘者,困于無門,則無所不至矣。

    故臣願陛下特為五路之士,别開仕進之門。

     漢法:郡縣秀民,推擇為吏,孝行察廉,以次遷補,或至二千石,入為公卿。

    古者不專以文詞取人,故得士為多。

    黃霸起于卒史,薛宣奮于書佐,朱邑選于啬夫,丙吉出于獄吏,其餘名臣循吏,由此而進者,不可勝數。

    唐自中葉以後,方鎮皆選列校以掌牙兵。

    啬是時四方豪傑,不能以科舉自達者,皆争為之,往往積功以取旄钺。

    雖老奸巨盜,或出其中。

    而名卿賢将如高仙芝、封常清、李光弼、來瑱、李抱玉、段秀實之流,所得亦已多矣。

    王者之用人如江河,江河所趨,百川赴焉,蛟龍生之,及其去而之他,則魚鼈無所還其體,而鲵鳅為之制。

    今世胥史牙校皆奴仆庸人者,無他,以陛下不用也。

    今欲用胥史牙校,而胥史行文書,治刑獄錢谷,其勢不可廢鞭撻,鞭撻一行,則豪傑不出于其間。

    故凡士之刑者不可用,而用者不可刑。

    故臣願陛下采唐之舊,使五路監司郡守,共選士人以補牙職,皆取人材。

    心力有足過人,而不能從事于科舉者,祿之以今之庸錢,而課之鎮稅場務督捕盜賊之類,自公罪杖以下聽贖。

    依将校法,使長吏得薦其才者,第其功閥,書其歲月,使得出仕比任子,而不以流外限其所至。

    朝廷察其尤異者,擢用數人。

    則豪傑英偉之士,漸出于此途,而奸猾之黨,可得而籠取也。

    其條目委曲,臣未敢盡言,惟陛下留神省察。

     昔晉武平吳之後,诏天下罷軍役,州郡悉去武備,惟山濤論其不可,帝見之,曰:“天下名言也。

    ”而不能用。

    及永甯之後,盜賊蜂起,郡國皆以無備不能制,其言乃驗。

    今臣于無事之時,屢以盜賊為言,其私憂過計,亦已甚矣。

    陛下縱能容之,必為議者所笑,使天下無事而臣獲笑可也,不然,事至而圖之,則已晚矣。

    幹犯天威,罪在不赦。

    臣轼誠惶誠恐,頓首頓首。

    謹言。

     ○王安石-上仁宗皇帝言事書 臣愚不肖,蒙恩備使一路,今又蒙恩召還阙廷,有所任屬。

    而當以使事歸報陛下,不自知其無以稱職,而敢緣使事之所及,冒言天下之事,伏惟陛下詳思而擇處其中,幸甚。

     臣竊觀陛下有恭儉之德,有聰明睿智之才,夙興夜寐,無一日之懈。

    聲色狗馬觀遊玩好之事,無纖芥之蔽。

    而仁民愛物之意孚于天下,而又公選天下之所願以為輔相者,屬之以事,而不貳于讒邪傾巧之臣。

    此雖二帝三王之用心,不過如此而已,宜其家給人足,天下大治。

    而效不至于此,顧内則不能無以社稷為憂,外則不能無懼于夷狄,天下之财力日以困窮,而風俗日以衰壞,四方有志之士,諰々然常恐天下之久不安。

    此其故何也?患在不知法度故也。

     今朝廷法嚴令具,無所不有,而臣以謂無法度者何哉?方今之法度,多不合乎先王之政故也。

    孟子曰:“有仁心仁聞而澤不加于百姓者,為政不法于先王之道故也。

    ”以孟子之說觀方今之失,正在于此而已。

    夫以今之世去先王之世遠,所遭之變、所遇之勢不一,而欲一一修先王之政,雖甚愚者,猶知其難也。

    然臣以謂今之失患在不法先王之政者,以謂當法其意而已。

    夫二帝三王,相去蓋千有馀載,一治一亂,其盛衰之時具矣。

    其所遭之變、所遇之勢亦各不同,其施設之方亦皆殊,而其為天下國家之意,本末先後,未嘗不同也。

    臣故曰:當法其意而已。

    法其意,則吾所改易更革,不至乎傾駭天下之耳目,嚣天下之口,而固已合乎先王之政矣。

    雖然,以方今之勢揆之,陛下雖欲改易更革天下之事,合于先王之意,其勢必不能也。

    陛下有恭儉之德,有聰明睿知之才,有仁民愛物之意,誠加之意,則何為而不成、何欲而不得?然而臣顧以謂陛下雖欲改易更革天下之事,合于先王之意,其勢必不能者,何也?以方今天下之人才不足故也。

     臣嘗試竊觀天下在位之人,未有乏于此時者也。

    夫人才乏于上,則有沈廢伏匿在下,而不為當時所知者矣。

    臣又求之于闾巷草野之間,而亦未見其多焉。

    豈非陶冶而成之者非其道而然乎?臣以謂方今在位之人才不足者,以臣使事之所及則可知矣。

    今以一路數千裡之間,能推行朝廷之法令,知其所緩急,而一切能使民以修其職事者甚少,而不才苟簡貪鄙之人,至不可勝數。

    其能講先王之意以合當時之變者,蓋閹郡之間往往而絕也。

    朝廷每一令下,其意雖善,在位者猶不能推行。

    使膏澤加于民,而吏辄緣之為奸,以擾百姓。

    臣故曰:在位之人才不足,而草野闾巷之間,亦未見其多也。

    夫人才不足,則陛下雖欲改易更革天下之事,以合先王之意,大臣雖有能當陛下之意而欲領此者,九州之大,四海之遠,孰能稱陛下之旨,以一二推行此,而人人蒙其施者乎?臣故曰:其勢必未能也。

    孟子曰:“徒法不能以自行。

    ”非此之謂乎?然則方今之急,在于人才而已。

    誠能使天下之才衆多,然後在位之才,可以擇其人而取足焉。

    在位者得其才矣。

    然後稍視時勢之可否,而因人情之患苦,變更天下之弊法,以趨先王之意,甚易也。

    今之天下,亦先王之天下。

    先王之時,人才嘗衆矣,何至于今而獨不足乎?故曰:陶冶而成之者,非其道故也。

     商之時,天下嘗大亂矣。

    在位貪毒禍敗,皆非其人。

    及文王之起,而天下之才嘗少矣。

    當是時,文王能陶冶天下之士,而使之皆有士君子之才,然後随其才之所有而官使之。

    詩曰:“豈弟君子,遐不作人。

    ”此之謂也。

    及其成也,微賤兔置之人,猶莫不好德,《兔置》之詩是也。

    又況于在位之人乎?夫文王惟能如此,故以征則服,以守則治。

    《詩》曰:“奉璋峨峨,髦士攸宜。

    ”又曰:“周王于邁,六師及之。

    ”言文王所用,文武各得其材,而無廢事也。

    及至夷、厲之亂,天下之才又嘗少矣。

    至宣王之起,所與圖天下之事者,仲山甫而已。

    故詩人歎之曰:“德猶如毛,維仲山甫舉之,愛莫助之。

    ”蓋闵人士之少,而山甫之無助也。

    宣王能用仲山甫,推其類以新美天下之士,而後人才複衆。

    于是内修政事,外讨不庭,而複有文、武之境土。

    故詩人美之曰:“薄言采芑,于彼新田,于此菑畝。

    ”言宣王能新美天下之士,使之有可用之才,如農夫新美其田,而使之有可采之芑也。

    由此觀之,人之才未嘗不自人主陶冶而成之者也。

    ’ 所謂人主陶冶而成之者何也?亦教之、養之、取之、任之有其道而已。

     所謂教之之道何也?古者天子諸侯,自國至于鄉黨皆有學,博置教導之官而嚴其選。

    朝廷禮樂刑政之事,皆在于學。

    士所觀而習者,皆先王之法言德行治天下之意,其材亦可以為天下國家之用。

    苟不可以為天下國家之用,則不教也。

    苟可以為天下國家之用者,則無不在于學。

    此教之之道也。

     所謂養之之道何也?饒之以财,約之以禮,裁之以法也。

    何謂饒之以财?人之情,不足于财,則貪鄙苟得,無所不至。

    先王知其如此,故其制祿,自庶人之在官者,其祿已足以代其耕矣。

    由此等而上之,每有加焉,使其足以養廉恥而離于貪鄙之行。

    猶以為未也,又推其祿以及其子孫,謂之世祿。

    使其生也,既于父母、兄弟、妻子之養,婚姻、朋友之接,皆無憾矣,其死也,又于子孫無不足之憂焉。

    何謂約之以禮?人情足于财,而無禮以節之,則又放僻邪侈,無所不至。

    先王知其如此,故為之制度。

    婚喪、祭養、燕享之事,服食、器用之物,皆以命數為之節,而齊之以律度量衡之法。

    其命可以為之,而财不足以具,則弗具也;其财可以具,而命不得為之者,不使有铢兩分寸之加焉。

    何謂裁之以法?先王于天下之士,教之以道藝矣,不帥教,則待之以屏棄遠方終身不齒之法。

    約之以禮矣,不循禮,則待之以流、殺之法。

    《王制》曰:變衣服者其君流。

    《酒诰》曰:厥或诰曰:群飲,汝勿佚,盡執拘以歸于周,予其殺。

    夫群飲、變衣服,小罪也;流、殺,大刑也。

    加小罪以大刑,先王所以忍而不疑者,以為不如是,不足以一天下之俗而成吾治。

    夫約之以禮,裁之以法,天下所以服從無抵冒者,又非獨其禁嚴而治察之所能緻也。

    蓋亦以吾至誠懇恻之心,力行而為之倡。

    凡在左右通貴之人,皆順上之欲而服行之,有一不帥者,法之加必自此始。

    夫上以至誠行之,而貴者知避上之所惡矣,則天下之不罰而止者衆矣。

    故曰:此養之之道也。

     所謂取之之道者何也?先王之取人也,必于鄉黨,必于癢序,使衆人推其所謂賢能,書之以告于上而察之。

    誠賢能也,然後随其德之大小、才之高下而官使之。

    所謂察之者,非專用耳目之聰明,而聽私于一人之口也。

    欲審知其德,問以行;欲審知其才,問以言。

    得其言行,則試之以事,所謂察之者,試之以事是也。

    雖堯之用舜,不過如此而已,又況其下乎?若夫九州之大,四海之遠,萬官億醜之賤,所須士大夫之才則衆矣,有天下者,又不可以一一自察之也,又不可偏屬于一人,而使之于一日二日之間,考試其行能而進退之也。

    蓋吾已能察其才行之大者以為大官矣,因使之取其類以持久試之,而考其能者以告于上,而後以爵命、祿秩予之而已。

    此取之之道也。

     所謂任之之道者何也?人之才德,高下厚薄不同,其所任有宜有不宜。

    先王知其如此,故知農者以為後稷,知工者以為共工。

    其德厚而才高者以為之長,德薄而才下者以為之佐屬。

    又以久于其職,則上狃習而知其事,下服馴而安其教,賢者則其功可以至于成,不肖者則其罪可以至于著,故久其任而待之以考績之法。

    夫如此,故智能才力之士,則得盡其智以赴功,而不患其事之不終、其功之不就也。

    偷惰苟且之人,雖欲取容于一時,而顧僇辱在其後,安敢不勉乎?若夫無能之人,固知辭避而去矣。

    居職任事之日久,不勝任之罪不可以幸而免故也。

    彼且不敢冒而知辭避矣,尚何有比周、讒谄、争進之人乎?取之既已詳,使之既已當,處之既已久,至其任之也又專焉,而不一一以法束縛之,而使之得行其意,堯、舜之所以理百官而熙衆工者,以此而已。

    《書》曰:三載考績,三考,黜陟幽明。

    此之謂也。

    然堯、舜之時,其所黜者則聞之矣,蓋四兇是也。

    其所陟者,則臯陶、稷、契,皆終身一官而不徙。

    蓋其所謂陟者,特加之爵命祿賜而已耳。

    此任之之道也。

     夫教之、養之、取之、任之之道如此,而當時人主,又能與其大臣悉其耳目心力,至誠恻怛思念而行之,此其人臣之所以無疑,而于天下國家之事無所欲為而不得也。

     方今州縣雖有學,取牆壁具而已,非有教導之官,長育人才之事也,唯太學有教導之官,而亦未嘗嚴其選。

    朝廷禮樂刑政之事,未嘗在于學,學者亦漠然自以禮樂刑政為有司之事,而非己所當知也。

    學者之所教,講說章句而已。

    講說章句,固非古者教人之道也。

    近歲乃始教之以課試之文章,夫課試之文章,非博誦強學窮日之力則不能。

    及其能工也,大則不足以用天下國家,小則不足以為天下國家之用,故雖白首于庠序,窮日之力以帥上之教,及使之從政,則茫然不知其方者,皆是也。

    蓋今之教者,非特不能成人之材而已,又從而困苦毀壞之,使不得成材者,何也?夫人之才,成于專而毀于雜。

    故先王之處民才,處工于官府,處農于獻畝,處商賈于肆,而處士于庠序,使各專其業而不見異物,懼異物之足以害其業也。

    所謂士者,又非特使之不得見異物而已,一示之以先王之道,而百家諸子之異說,皆屏之而莫敢習者焉。

    今士之所宜學者,天下國家之用也。

    今悉使置之不教,而教之課試之文章,使其耗精疲神,窮日之力以從事于此,及其任之以官也,則又悉使置之,而責之以天下國家之事。

    夫古之人,以朝夕專其業于天下國家之事,而猶才有能有不能,今乃移其精神,奪其日力,以朝夕從事于無補之學,及其任之以事,然後卒然責之以為天下國家之用,宜其才之足以有為者少矣。

    臣故曰:非特不能成人之才,又從而困苦毀壞之使不得成才也。

     又有甚害者。

    先王之時,士之所學者文武之道也。

    士之才有可以為公卿大夫,有可以為士,其才之大小宜不宜則有矣。

    至于武事,則随其才之大小,未有不學者也。

    故其大者,居則為六官之卿,出則為六軍之将也;其次則比、闾、族、黨之師,亦皆卒、伍、師、旅之帥也。

    故邊疆、宿衛,皆得士大夫為之,而小人不得奸其任。

    今之學者,以為文武異事,吾知治文事而已,至于邊疆、宿衛之任,則推而屬之于卒伍,往往天下奸悍無賴之人。

    苟其才行足以自托于鄉裡者,亦未有肯去親戚而從召募者也。

    邊疆、宿衛,此乃天下之重任,而人主之所當慎重者也。

    故古者教士,以射、禦為急,其他技能,則視其人才之所宜而後教之,其才之所不能,則不強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