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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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到什麼地方去找到這一團混亂的解答?要到什麼地方去沉澱這紛擾渾濁的心事?要到什麼地方去尋找照亮這片黑暗的光明?以潔像遊魂一樣地朝前奔走,沒有目的地奔走,仿佛這樣就可以抓住一個指标,一點方向似的。

    大哥強暴了家琪,使她懷孕,因此才不得不嫁給了他……她不相信,她不相信,她一個字也不相信!那隻不過是謠言——沒有根據、滿懷惡意、唯恐天下不亂的謠言而已。

     你真的不相信麼,蘇以潔?你真的以為那隻是謠言麼,蘇以潔?如果真是這樣的話,你又為什麼會如此迷惑、如此慌亂呢?誠實一點罷,面對真相罷;你之所以會有這種反應,那是因為——你私心裡以為這是可能的。

    你已經因這謠言而定了平浩的罪了! 以潔打了一個冷顫,眯着雙眼望向天際沈暗的雲層。

    兩勢已經轉大了,但她好像一點感覺也沒有似的。

    畢竟,與她心裡的風暴比較起來,這一點雨又算得什麼呢?多麼諷刺呵!她那麼努力地想使大哥從過往中解脫出來,結果那答案比她所有的想像都更為不堪。

    家琪——竟是因為懷了大哥的孩子,才不得不嫁給他的? 這沒道理嘛!以潔重重地甩着頭,仍然在排斥這個可能;然而在她内心深處,一縷記憶已經悄無聲息地爬了出來,無情地啃噬着她的排斥。

    那是:大哥和家琪結婚不過半年,但家琪死的時候,卻已經懷了八個月的身孕。

     那又怎麼?腦子裡一個小聲音在說:現代人有婚前性行為的多得是呀,先上車後補票的也多得是呀。

    說不定大哥就是因為結婚在即,所以才根本不去管什麼避孕不避孕的;也說不定他根本就等不及想當父親。

    就因為家琪早在結婚以前便懷了孕,所以謠言才會傳得那麼難聽。

    事情就這麼簡單,隻是這麼簡單而已! 然而這個解釋無法教她自己滿意。

    因為大哥的罪惡感深深地困擾着她,家琪和小哥本來是一對、而她婚後還和小哥來往的事也困擾着地。

    如果她嫁得心甘情願,這一切怎麼可能發生?如果她是一個滿臉幸福的新娘,那種種的傳言又要從什麼地方捏造起? 但大哥不是那樣的人啊!另一個聲音在抗拒:怎麼說他都不可能是那樣的人啊!人是可能在激動或焦切之中失控,但——真可能失控到這種地步麼?無論怎麼說,她都無法相信大哥會是那麼不擇手段的人!蘇以潔啊,難道你對你自己所愛的人就隻有這麼一點信心而已?你甚至沒有給他一個自白的機會就定了他的罪,根據的尚且是外人不相幹的傳言?多可恥啊,你! 是不是應該要當面問問他呢?另一個聲音在她心底響起,卻立時被她自己給壓了下去。

    開什麼玩笑,當面去問他?如果她那樣做的話,豈不就是明明白白告訴他:自己正在懷疑他的人格和操守麼?對他的傷害不會有比這個更大的了!不,不能去問他。

    打死了也不能去問他! 但是——但是大哥的罪惡感那麼深啊,小哥的怨恨那麼真啊!她該怎麼辦呢?有什麼方法可以讓她走出這條死胡同麼?如果不能,難道要她永生永世抱着這份懷疑去面對大哥,将他的十字架也變成自己的十字架,還說不定是虛假的十字架? 以潔緊緊地按着自己的胸口,察覺到一股劇烈的疼楚自她心底不住地往外擴散。

    如果傳聞是真的——如果傳聞是真的! 不!不會的! 但是難道沒有可能麼?如果傳聞居然是真的? 不! 你用點腦袋想一想啊,如果…… 不,不,不!我不相信,不相信,說什麼也不能相信!大哥不會是那樣的人,不會是的! 兩股交互來去的聲音在她腦子裡争戰不休,死命糾纏,使得以潔隻能緊緊地咬住了牙關。

    她的頭不知道什麼時候開始作痛,痛得她再也無法思考,無法分析,隻能任由她控制不住的淚水滿面奔流。

    然而那淚水是沒有人看得見的,因為眼淚在她臉上早已和雨水混成一片了。

     雨……好冷的雨呵,下個不停的雨呵!我究竟站在雨中作什麼呢?以潔呆呆地想,看了看自己的雙手,再看看眼前那熟悉的大門。

    足足過了好幾秒鐘她才發現:自己所站的地方是自家門前。

     我在這個地方做什麼?她呆呆地想:我不是應該在公司裡的麼?公司——我怎麼從公司跑回家來了?她荒謬地笑了起來,全沒注意到身後傳來汽車的聲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