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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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天晚上,以潔圓睜着眼睛躺在床上,不住地翻來翻去。

    被欺騙與被背叛的感覺死死地梗在她的胸口,使得她好想——好想——好想做什麼呢?沖到大哥房裡猛搖他一頓,問清楚他當年的真相麼? 問題是,她憑什麼問呢?問清楚了又能怎麼樣呢?更何況她不用問也知道,大哥是一定不會回答的。

    打從他回家以來,就連小哥在内,都沒有人在他面前提過家琪,似乎人人都有一個不成文的默契在:死者已矣,過去的就讓他過去吧。

    就算——就算當年真的是大哥“橫刀奪愛”,誰又規定了:他沒有橫刀奪愛的自由呢?畢竟他們三個當時都是單身,而家琪也并不是沒有行為能力的嬰兒;她自己要不願意的話,難道大哥還能綁架她不成?那張相片隻不過證明了她曾經喜歡過小哥而已,那又怎麼樣呢?想必是她後來發現大哥的優點更大,更吸引她,所以……對啦,一定是這樣的! 想是想明白了,她卻不知道為了什麼,心裡頭總有一塊角落隐隐約約地梗着,教她沒有法子睡得全無挂礙。

    第二天早晨起來的時候,她清清楚楚地看見了自己眼下的陰影。

     “怎麼了,小潔,昨晚沒睡好嗎?”平浩隔着餐桌問她,眼底的關懷那麼真切:“是不是工作太重了?” “真的,看起來有點像貓熊呢。

    ”陸鐵龍盼了眯眼睛:“是我們看錯了,還是小潔的眼影畫得太濃了?” “你們兩個好了啦,不知道這是最流行的化妝法嗎?”玉翡要笑不笑地說,兩個男人都驚愕地瞪大了眼睛,以潔也是一臉孔的莫名其妙。

     “什麼妝?” “那當然是貓熊妝啦。

    ”玉翡說得理所當然:“你們不知道?這是專門為上班族女性設計出來的,好讓老闆們印象深刻,” 以潔噗嗤一聲笑了出來,平浩和陸鐵龍則是一臉孔的啼笑皆非。

     “這個丫頭真是有得說嘴!”老人又好氣、又好笑:“這種化妝法要是流傳到我公司裡去,那不是要天下大亂了?要求加薪還是小事,要鬧罷工的話,我就唯你是問!” “這有什麼難的?來個以毒攻毒就行了。

    ”玉翡胸有成竹地說:“讓總經理也畫個貓熊妝去上班,大家一看,老總和我們一樣”辛苦“,自然就不好意思吵了。

    ” 陸鐵龍很認真地打量了平浩幾眼。

     “真的,他眼睛底下有點藍呢!”他說。

     稍後想想,以潔真的好感激家裡頭有玉翡在。

    她的輕快活潑将他們的日子都給渲染得明亮起來,也使得他們在工作的重荷間多出了喘息的空間。

    隻不過,玉翡不可能時時刻刻和他們在一起。

    到公司去的路上,和平浩單獨閉鎖在車廂之中,以潔的心情立刻就不一樣了。

     “怎麼了,小潔,你今天不大對呢。

    ” 平浩的聲音在她身畔響起,驚得她差點就岔了氣。

    她猛猛地扭過臉來,注意到大哥一對深沉的眸子打量着自己,不知道為什麼整個心就突然間慌了。

     “沒……沒有啊,還不是和平常一樣。

    ”她勉強地說,卻再也沒有辦法注視着他的眼睛了:“我隻是在想折疊式腳踏車的市場狀況而已。

    ” 平治沉沉地凝視着她,一雙濃眉情不自禁地微微皺起。

    小潔今天是有什麼地方不一樣,究竟是那裡不一樣他卻說不上來。

    仿佛是,一種似有還無的保留,一種無形而依稀的距離…… 為什麼會這樣呢?她一向是他親愛的妹妹呀。

    打從她來到陸家開始,這個小妹妹對自己便是親近而依從的。

    他非常非常地喜歡她。

    誰能不喜歡這樣的妹妹呢?溫柔又堅強,聰明而懂事。

    無論是對人還是對事,她那種安靜的體貼便如同蘭花的香氣,泌人心脾,卻又絕不擾人。

    可是今天…… 他深思地打量着她,注意到她有一個漂亮的側面。

    那飽滿的紅唇宛若櫻桃,那渾圓的下巴則玲珑而精緻。

    從什麼時候開始,她不再是他可愛的妹妹,而成長為一個迷人的女人了?那精巧的耳垂上凝血般地穿着一顆豔紅的珊瑚,柔軟的黑發經覆在她敷粉一樣的頸背上——天鵝般優雅的頸背,一個男人可以輕易迷失于其間的、優雅精麗的頸背。

     察覺到自己的思緒完全偏離了正軌,平浩震驚地坐直了身子。

    你究竟是怎麼了,陸平浩?小潔是你的妹妹呀!一直喚你作大哥的小妹妹呀!你怎麼可以——你怎麼突然間…… 妹妹?你想騙誰呢?一個完全沒有血緣的妹妹?向且說老實話,這種反應難道真的來得很突然麼?自你回家之後,你什麼時候真當她是個妹妹來?在不知不覺中,你已經與她相扶相持、依賴着她的力量,也同時掬飲着她的體諒和溫柔。

    一種他早已遺忘、也不敢再作奢求的體諒和溫柔…… 想到這個地方,平浩胸中絞起了一陣他早已熟悉不過的痛楚,痛得他将嘴角彎出一個自嘲的微笑來。

    奢求?是啊,這不是奢求是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