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雄健壯烈之球戰 忙裡偷閑,想不出一個調節精神的好法兒來,就往往沉迷在影戲場中。

    片子果然好看,大足以怡情悅性,而慣常被包圍在黑暗之中,也不免有些兒奄奄無生氣了。

    老友孫道滕君,在《申報》教育新聞欄中主編體育一門,常和體育界要人相接近,他便教了我一個振作精神的妙法。

    說是常川到足球場中觀球戰去,任你精神怎樣不好,也會奮發起來。

    在下從善如流,好幾次跑去嘗試,果然如百齡機廣告所謂“有意想不到之效力”。

    但是在下有一個怪脾氣,非國際的作戰不看,因為本國的球隊作戰,勝負之間,無所容心,刺激力減少,精神自也不能振作到十二分。

    若是和外國人作戰時,那竟好似在前敵看槍炮的真戰争一樣,每勝一次,便手舞足蹈,快樂的什麼似的。

    最近我曾看了兩次中國對葡萄牙的球戰,一次是混合隊,一次是樂華隊,都戰得勝利。

    不過我國的觀衆,慶祝勝利過于熱烈一些,大放爆竹不算,有一次還有人将橘皮和泥塊向葡方的球門中抛去,以緻惹起葡方球員和公正人的抗議,向李惠堂隊長說話,李隊長沒奈何,隻得向那鐵網眼外的觀衆搖手勸止。

    其實呢,這種小事情原不成問題,可是在他們兩次輸球之後,自也不免有些兒猴急咧。

     三月三日天氣新,足球場中多麗人。

    樂華隊又與英國工程隊作戰了。

    工程隊中很有幾個能手,确是球戰場上的勁敵,所以在戰局未開之先,已料知有一番死戰了。

    三點鐘時銀笛一鳴,樂華隊諸健兒就奮勇直前,比了前兩次對葡之戰,似乎加上了不少勁兒。

    果然不到十分鐘就被戴麟經踢進一球,博得全場怒潮一般的歡呼聲,而爆竹之聲,他跟着砰砰訇訇的作響了。

    以後雙方出奇制勝,往來力戰,又仗着李惠堂一雙神奇矯捷的腿和腳,再勝一球,歡聲雷動,觀衆高台上豎着的一面“祝樂華勝利”的橫旗,在風中獵獵地翻動着,也似乎滿現着得意之色。

    檸檬時間過後,下半時戰局又開始了,可是樂華已勝了兩球,而又有兩位健将的頭上和腿上都受了傷,所以已不如上半時的有勁。

    綽号小黑炭的陳鎮和,卻還十分骁勇,始終不懈。

    而嚴守球門的周賢言,也精神抖擻,抵住了好幾次危險的襲來。

    因此下半時雖不曾獲勝,卻也未受損失。

    任是工程隊員身子高、腰腳健,也無如樂華何咧。

    在下看球戰,有一個秘訣,就是敵方的球門在那裡,我也立在那裡,可是眼看着我方健兒盤球疾進,輕輕地踢入敵門,這是何等開懷的事。

    至于我方的球門,我倒不很注意,可是萬一被敵方得勝,生生的看那球直攻進去,豈不是傷心慘目麼?凡是老于看球的人,諒來都贊同我的話吧。

     (1928年3月6日 第329期) 一日間之舞場生活 愚不能舞,亦不欲舞,而有時頗喜作舞場之遊,蓋樂聲琤琮,舞影翩跹,固足令舞者心醉而神往,即不舞者亦彌覺其怡情悅性也。

    上星期日,王汝嘉兄堅約參與大華飯店茶舞會,人斥一餅金,即能飽啖茗點,兼得舞踴之樂,故生涯鼎盛,數年如一日。

    是日愚等去稍遲,座上已告客滿,僅于門次一座。

    在座者汝嘉伉俪外,有光華大學高材生葉仁壽君與汝嘉令妹慕仙女士。

    葉君善舞,能作佳麗斯登舞,慕仙雖習交際舞未久,而舞态已頗婉妙,故時時入場同舞。

    汝嘉伉俪已能舞,而尚不敢一試于大華,若愚則不舞之鶴,徒危坐作壁上觀而已。

    顧以座近門次,客之來者,皆見之了了。

    唐瑛女士偕其藁砧李祖法君來,見愚,嫣然作微笑曰:“長遠弗見哉”,遂姗姗而過。

    張慧沖君則與名優周信芳、高百歲二君偕來,未攜舞伴,不知素娥夫人無恙否。

    已而舞場中有一蛛挾其舞侶婆娑旋舞而來,遽揮手遙相招呼,谛視之,則黎明晖女士也。

    繼又見王季眉君與宣景琳女士,同舞甚樂。

    而前者交際場中鼎鼎有名之刀疤六娘,亦宛轉作妙舞不已。

    蔣保釐兄與其友人陳君及舞侶等在别座中,陳舞而蔣不舞,蓋亦與汝嘉伉俪抱臨陣中怯之病者。

    及六時有半,舞者興未闌,而愚以有事,遂先行,聞樂聲抑揚亢墜,似作膩情之曲也。

     晚九時,愚又以汝嘉電召,遄赴新新舞場,汝嘉伉俪等已先在,值恨我、吉誠于座中,佥以愚陡入舞場為訝,于别座中複見保鳌及其友人陳君舞侶張女士。

    是時王、蔣皆起舞,迪不如在大華時之餒怯。

    保釐學舞未久,亦已楚楚可觀。

    張女士之舞姿,則盡态極妍,自不在唐瑛、小曼諸前輩下,故求與同舞者綦衆。

    斬新每場休息僅一分鐘,樂聲起樂如連珠,故舞者旋息旋舞備極辛勞。

    張女士疲于奔命,兩骽皆作楚,愚笑曰:“君曷不援影戲院例,懸一‘暫定片刻’之牌示乎?或則見求舞者來時,引手搥腿不已,或亦可為緩兵之策焉。

    ”張女士笑,為樂聲又作,又有人挾之起舞矣。

    吉誠禦長袍,而舞興甚豪,歌舞明星歐笑風女士方與同為座,時所嬲。

    歐固善舞如張女士,故亦甚矣其憊也。

    場中舞女多粵産,姹紫嫣紅,不可逼視。

    夜過午,始起去,複至巴黎、爵祿二舞場小作參觀,座客阗咽,固亦無不在樂聲舞影中,度其欲仙欲死之好光陰也。

     (1928年3月12日 第331期) 功虧一篑之中華足球隊 我抱着滿懷熱望,在晝錦裡口跳上十七路無軌電車,擠進在人堆裡,趕往勞神父路中華足球場去,參觀那中英兩國的足球決賽。

    我的熱望是不顧一切,隻望吾們中華隊得最後之勝利,果然奪得錦标歸。

    有人對我說,英國隊十分厲害,簡直好似家庭工業社的無敵牌,中華隊是一定要輸的。

    我聽了甚為憤懑,不去理會他。

    我的信仰中華足球隊,竟和他們信教的信仰教主一樣。

    我上氣不接下氣的奔進足球場去,先就接得了一張中華全國體育協進會敬告同胞的印刷物,是為了防止觀衆望勝之心過于熱烈恐有軌外舉動而發,說得娓娓動聽,照錄如下: 今天是上海萬國足球錦标比賽的日子,愛國的士女們,誰都要來看看比賽的情形,望着中國得勝,然而今天的對手英格蘭,聯合全滬能手,聲勢何等厲害。

    我們中國雖然不弱于人,但是并非要長他人銳氣,滅自己威風,究竟在體力上吃虧些,或勝或負,要看當場情形而定。

    不過我們很可以相信,我們的代表——中華足球隊——必定用全副精神,來争此國際的錦标。

    我們在旁,應當時時鼓勵着,使他們一心一意的向前,而對于敵隊,也應當把友誼的态度對待,方不失我們大國民的态度。

    比賽結束,終有輸赢,但是赢要赢得堂皇,輸要輸得漂亮,輸赢不過是物質上的測量。

    所謂勝固可喜,敗不為辱,而品性道德上的表演,才真正有關于國際聲譽,我們希望中國得到物質上的勝利,同時也希望中國得到品性高道德深的榮譽。

    但是受了感情的感動,往往為這一時的物質上的利害,作出無意識的舉動,造成了永久的洗滌不清的名譽上的污點,是何等的不上算,愛國當從大處着想,在座的同胞們,大概能領會得吧。

     萬衆一心所渴望着的三點鐘到了,兩隊健兒夾着他們榮譽的目的物——一雙大銀杯而坐着,拍了一張照片,于是銀笛一聲,這一場劇戰便開始了。

    可是前一天曾下過雨,地上濘滑如膏,有幾處還有泥潭在着,所以健兒們往來追着那球竟滑滑跶跶的像滑冰一樣,跌筋鬥的人便特别的多,健将李惠堂也大跌特跌,打破以前的紀錄。

    有一次肚腹上着了一球,竟痛得伏在地上,站不起來,萬衆眼睜睜的瞧着他,何等的着急,恨不得都跳進場去扶他起來,幸而隊員們扶着他跳了幾跳,一會兒就複元了。

    經了若幹時的努力,向敵方攻進一球,一時歡聲雷動,直要快樂得要發狂了。

    上半時中,先是勝了一球,先聲奪人,确是很可樂觀的事。

    叵耐十分鐘後,敵方攻勢激烈,也被敵将顧爾攻進了一球,做了個和局。

    檸檬時間後,中華隊仗着戴麟經、陳虞添、奚巧生三人傳送得法,又有一球攻到敵方的球門中去,照例的歡呼聲爆竹聲熱鬧了一會。

    諸健将聲勢大振,步步進攻,然而敵方個個骁勇善戰、不屈不撓。

    黃頭發的包德亨,尤其勇猛,中華隊球門便不幸被敵将琪氏攻入一球,下半時又成和局。

    到此我以為這回不分高下,留在下一回再分勝負,給我們多看一回大戰,豈不很好?不知道那一個促狹鬼,定下了延長三十分鐘的章程,于是使百戰百勝的中華足球隊終于失敗了。

    前後兩個十五分鐘,一口氣就輸了兩個球,端為我們隊員的體格不及英國人強壯。

    這時大家已有筋疲力盡的樣子,眼看他們長驅直前,沒法抵抗,為山九仞,功虧一篑,這是多麼痛心的事。

     我如今提起筆來,大書特書道:“中華民國十七年三月十一日,中華足球隊敗于英國足球隊。

    ”我要将這二十四字嵌在中華諸健兒的腦中,希望人人努力、人人奮發,到明年戰勝英國足球隊,一雪今日之恥。

     (1928年3月15日 第332期) 美麗之宴 三月十五之夕,曩在笑舞台爨弄之王豔芳、秋芳姊妹,假座美麗川菜館海上諸名女優。

    由步章老代為發柬,愚與朗西、子英、山農、正秋、獨鶴、梅生、子褒、慧劍、逸芬諸君亦被邀列席。

    大雄匆匆即去,謂方有家宴,将歸享天倫團聚之樂,不克飽覽紅氍毹上諸名姝矣。

    時甫六時,上海舞台隻小蘭芬最先至,年甫十五六,婉娈可喜。

    近常興言菊朋合演《四郎探母》、《寶蓮燈》,識者稱之。

    陸小曼女士曩在北京時,即歎為美材,誠正眼法藏也。

    劉豔琴繼至,禦玄緞鬥篷,姿首清揚,談笑頗活潑。

    山農稱其态度自然,無矯揉造作之弊,自是的評。

    有傳其将拜正秋為義父者,以詢正秋,正秋無所表示,似尚在考慮中焉。

    已而琴雪芳、秋芳姊妹侍母偕來,雪芳禦皮外套,而白如雪,似尚不甚健全。

    秋芳禦一男士皮領大氅,偏偏如美男子。

    子褒推其姿緻,為群姝冠,頗有見地也。

    新豔秋亦與其母偕來,禦粉紅呢大衣,厥狀不愧一豔字,羞澀之态,依然如初來時。

    因尚有他約,入席未久,即興辭去,向章老嬌呼“爹”者再,正秋謂如小鳥之依人也。

    未幾,雪豔琴亦姗姗而至,梅生、子褒示以所編雪豔琴特刊,精美無匹。

    雪大悅,磬折道謝不已,二子勞苦功高,殊當之無愧焉。

    其後絡繹而至者,有小淩雲、孟麗君、花碧蘭諸姝,莺燕雜沓,似挾好春以俱來,令人渾忘春寒之料峭矣。

    主人豔芳、秋芳與其母氏,跋來報往,招待賓客,備極忙碌。

    是時海上名女優幾盡萃于是,合主人共得十一人,山農戲謂今夕不啻開一坤伶聯歡會也。

     山農捧小淩雲甚力,謂捧角亦有統系,有無可勉強者。

    獨鶴笑問:“是否血統關系?”一座大噱,山農亟申辯,謂與淩雲祖父有舊,故有統系之說雲。

    繼又授愚等以療治胃疾之方,略謂每日飯後,手足爬地作狗行者五分鐘,日久胃疾可不複發。

    此法聞之屈文六,試之甚效,堅勸試行。

    愚笑曰:“脫大宴會後,人人爬地作狗行者,不将成為一賽狗會耶。

    ”衆皆失笑。

     梅生近日觀劇之興甚豪,并時與諸名女優宴飲。

    是夕将先至上海舞台觀言菊朋、小蘭芬之《寶蓮燈》,再赴天蟾觀雪豔琴等之《蘇秦張儀》,朋好中頗有以其捧豔過力為言者。

    愚知梅生者深,敢擔保其逢場作戲,聊以遣興,别無作用,亦猶之野鶴閑雲,無所牽惹也。

    是夕之宴,設于美麗,肴美酒美,滿堂複多美人,誠有合乎美麗之義矣。

    歸而記之,顔之曰:“美麗之宴”。

     (1928年3月18日 第333期) 記許楊之昏 愚既記十五之夕“美麗”之宴矣,而是夕尚别有一美麗之宴。

    有不可不記者,則皖中許士骐畫師與其未婚夫人楊缦華女士宴請證婚人胡适之博士也。

    先是愚既得柬,頗費躊躇,蓋一夕兩宴,兩皆情不可卻,且亦不忍割愛者。

    因先赴“美麗”,得睹紅氍毹上諸名姝,已深以為快矣。

    比驅車赴新閘路許宅,乃于飽看三日後之新娘外,又獲一瞻文藝界諸名流之豐采,誠足以快慰平生也。

    愚入席已八時餘,主人為介見其未婚夫人。

    時方坐主席,姿緻端麗、落落大方,繼及在座諸君,則皆神交已久,而初度握晤者。

    胡适之博士健于談,語多風趣,合座傾聽忘倦。

    承齒及本報,謂每期必讀拙作,而尤激賞丹翁之詩,以綁票喻為出堂差,足資玩味。

    繼又道及拙編《紫羅蘭》、《半月》刊與往歲中華書局出版之拙、《譯歐美名家短篇小說》,謂為不惡。

    愚以大巫當前,不期為之汗下數升焉。

    已而愚談及二十年前之《兢業旬報》,中有博士詩文雜作,署名“鐵兒”,已斐然可誦,博士謂所化之名,當不止此。

    當時共同合作者,為丹翁、君墨諸君,故至今尚珍藏數十冊,以資紀念雲。

     博士問愚年,以三十四對,還叩博士,則三十有八,年事相去隻四齡,而學識上之相去,直天壤矣。

    繼又談及《紅樓夢》,謂近以三十金得一曹雪芹寫本,深以為快。

    問以近有新著作否,雲:“方著一白話文學史,将歸新月書店出版也。

    ”席終,博士嬲主人演說其戀愛之經過。

    主人略述結合之因,寥寥數語,無足動聽。

    博士表示不滿,欲聞其詳。

    主人謂此乃恪遵博士名言,所謂“以最經濟的手段,描寫事實中最精彩的一段”也。

    博士笑曰:“經濟則經濟矣,其如不精彩何?”主人卒忸怩不肯盡宣,但曰:“由友誼而發生戀愛,由戀愛而締結婚姻”而已。

    座中尚有謝慧生先生主持,為黨國要人,工書法,名滿天下。

    黃賓虹先生,則金石書畫名家,夙所傾服者,外此有教育家江彤侯先生、林君墨先生、文學家程萬孚先生、吳畏盫先生、新聞家兼戲劇家王怡庵先生。

    怡庵别署梨雲,即最初在戲劇協社《少奶奶的扇子》中飾吳八大者,愚至今猶曆曆憶其聲容也。

    近在《申報》任外勤記者,聞今年戲劇協社春季公演時,仍需加入雲。

    主人為藝術家,故四壁琳琅,書畫特多,馮總司令與李烈鈞先生手書立軸,銀鈎鐵畫,尤足矜貴焉。

     十八日,為許楊婚期,禮堂設大華飯店冬園。

    愚以事遲至,見新夫婦方攝影,一人為之指點,若電影中之導演者,則證婚人胡博士也。

    女傧相玲珑嬌小,似曾相識,谛視之,則為黎明晖女士。

    男傧相容采煥發,為程萬孚君。

    新夫婦樂極,笑容未嘗有斂時。

    新娘禦粉霞禮服,映以雪紗绛花,亦覺其儀态萬方矣。

    已而複至園中攝數影,愚惟與新夫婦遙相道賀而已。

    與錢子化佛小談有間,始興辭而去。

     (1928年3月21日 第334期) 劉豔琴拜爺記 吾友鄭子正秋,其取得爺之資格,而為小明星小秋之爺者,垂十餘年矣,顧未嘗聞其作幹爺,尤未嘗聞其作伶女之幹爺。

    上月“美麗”之宴,聞新豔秋嬌聲呼爹,謂如小鳥之依人,頗緻羨于步章老之“爺”福不錢。

    于是努力于“爺”的運動,不一月而居然“爺”矣。

    膝前嬌女,曰劉豔琴。

    入春以還,出演于上海舞台,頗以豔名,而歌亦宛轉可聽。

    鄭子稱善,數為文寵之,豔琴深為感荷,一時拜幹爺之空氣頗濃,及于月初而始實行。

    疇昔之夕,鄭子乃于此新幹女設宴會賓樓,以款諸友。

    愚頗樂于見老友之得此嬌女,亟往稱賀,而獨鶴久久不來,鄭子飛柬速之。

    則于柬背答雲:“聞君亦得一小鳥,當賀當賀!”蓋為美麗席間“小鳥依人”一語而發者,白鳥鶴鶴,其亦緻羨于此依人之小鳥否耶?一笑。

    及九時許,始偕世勳同戾,則已自新新酒樓轉局而來,故姗姗來遲也。

    是夕設席三,而客盈其二,列席者有步林屋、徐朗西、孫玉聲、劉山農、宋癡萍、黃梅生、唐世昌、吳微雨、俞逸芬、楊敏時諸君,伶界夏月潤、曹甫臣二君。

    夏豪于飲,而拙于拇戰,打一通關,連負數爵,夷然無難色。

    癡萍、世昌亦酒國健将,轟飲甚烈,敏時勉為追随,頸頰皆赤,幾類夏八先生登場作關公亦。

    豔琴去而複來,禦荷綠色錦緞長袍,愈覺其流麗活潑。

    鄭子為介見諸君,一一磬折,愚戲指小秋曰:“奈何不及此君?”豔琴一笑而去,未免吃虧了幹阿弟矣。

    席間閑談,得新消息二:夏八先生将入共舞台,條件正在磋商中;王亞塵、張辰伯諸君,拟編一藝術刊物,文畫并重,将借本報地盤刊布,度亦為讀者所樂聞。

     (1928年3月30日 第337期) 友人之言 吾友汪子英賓言,莫幹山有肺病療養院者,在山水勝處,風物絕美,一般患肺病者之洞天福地也。

    汪子去歲嘗病肺,困甚,兩度入山,卒霍然而愈。

    其夫人患咳綦劇,時時竊發,亦入院就治,厥後竟不複發,至今德之。

    是院為國民黨名宿周健初先生與張靜江、李石曾、周柏年、周君常諸先生所創辦,年來成績斐然,活人無算。

    其經費向由健初先生擔負,所耗不資,觀其痼瘴在抱,始終弗懈,洵古之仁者也。

    顧汪予以專恃個人之力,深恐有不能持久之虞,用特商之同人,拟征求全國書畫金石攝影骨董以及其他美術品共三千件,舉行一大規模之展覽會,入覽者須斥資購一券,其展覽諸品,一一标價待售。

    縱覆所得,至少當在萬金以外。

    聞譚組安、于右任、張靜江三先生已許以書聯數十副,為該會張目雲。

     吾友許子士骐言,黨國要人中,其以文章書法著者,有葉楚伧、邵力子、戴季陶、譚組安、于右任諸先生,世之人無不知之。

    不知川中宿将陳戎生先生,尤為難能可貴,蓋其于書畫金石詩文無所不能,亦無所不工,幾不類一上馬殺賊之莽将軍也。

    先生名澤霈,蜀之巴縣人,清鼎既革,即握川中軍符,曆居要職,今之川中名将賴心輝、鄧錫侯二軍長,皆出其門。

    而先生獨恬退,不求聞達,十餘年來,徒以筆墨自遣,所作山水,蒼勁有緻,直闖宋元人堂奧。

    篆刻尤工絕,高古可喜,嘗有《一廬印存》之作,可見一斑。

    居恒喜吟詠,時與其夫人公子輩相唱和,刊有《東行詩草》、《梅花百詠》行世。

    一門風雅,殆不亞于勝清之湯雨生将軍也。

    今中央執行委員李協和先生與先生善,主贛政時,嘗以參謀長一席相屬,故先生近在新都,有詩贈李先生雲:“筆陣縱橫敵萬夫,廿年書畫一故吾。

    南昌物換星移後,胸有甲兵老也無。

    ”李先生亦親書“不屑低頭拾卿相,又能落筆生雲煙”一聯贈之。

    此次先生戾滬,許子張宴相款,屬愚為伴,愚以事遲至,未獲把晤,殊怅怅也。

     (1928年4月3日 第338期) 雪園之一夕 雪園肴核豐美,脍炙人口,時複有贈獎之舉,以結好于顧客。

    此次第三屆開獎,屬愚與嚴子獨鶴監視執行。

    當第二屆開獎,時愚與黎明晖女士同與其役,此次重征及愚。

    殆以老饕好吃,故于吃食之店締此不解緣乎?一笑。

    是日以七時半赴雪園,沈子吉誠代表張德輿君招待入座。

    未幾,獨鶴與世勳偕來,而去歲以雪兒張榜小花園之蘊玉女士,與桃花宮舞星吳桂寶女士,旋亦同現于座中。

    雪兒來雪園,得其所哉!雪謂今年尚屬初度觌面,理宜拜年,愚笑曰:“壓歲錢未備,不敢勞君一拜也。

    ”相與一笑。

    是夕雪禦绛色之衣,時時低首作倩笑;吳女士則梳雙短辮,嬌憨可喜。

    惜雪園中無舞場,不能一睹其翩翩舞姿也。

    張德輿君自大華茶舞會來,故稍稍後時,道歉不已。

    八時半舉行開獎,由獨鶴掣一号碼,為一千四百二十一号,即可得獎金六十二元。

    夫一餐之費隻需一元至一元半,除餐費外,今乃唾手而得六十元之巨,此君之吃運與财運可謂并皆佳妙矣。

    席間谑浪笑傲,無所拘束。

    其尤啧啧豔稱者,則為“玲丁丁拖雪車”與“蟾宮折桂”兩故事,愚不知所解,附和轟笑而已。

    獨鶴談興風發,逸興雲上,愚謂其入春以來,方過花的生活。

    鶴不自承,而亦未嘗否認也。

    飲啖談笑達十時許,始興辭而出,不知門外風饕兩虐,令人有行不得哥哥之歎。

    亟驅車遄歸,得不為落湯之雞,幸已。

     (1928年4月6日 第339期) 靈岩之遊 靈岩,吳中名山之一也,其他地在吾故鄉吳縣之西,吳王嘗築館娃宮于此,厥名始彰。

    吊古之士,殆無不神往于西施妝台于響屧廊之間也。

    月之士四日,愚以赴七子山掃墓之便,偕室人鳳君、盟兄珍侯往遊焉。

    自阊門外阿黛橋以人力車達靈岩,需資人各二羊。

    九時出發,逶迤循禦道行。

    十一點半達西跨塘,易山輿至七子山下。

    掃墓訖,遂直趨靈岩,亭午,已抵山麓。

    山石紛羅于前,峭拔有奇緻,有禦道一,曲折達山巅,道以磚築,其平如砥,惟厥勢斜上,滑不留腳,故登陡較艱。

    夾道叢草中,時見石根作方形,因知昔時必有石欄,可以扶手,不知何時為人截去,滋可惜也。

    山頭有建築物三,一塔、一寺、一鐘樓。

    塔中有小龛無數,每龛俱供一石佛,今已零落不全,聞間有日人竊去者。

    寺曰崇報寺,規模絕小,寺僧和易近人,而不作西湖俗僧脅肩谄笑之态,可嘉也。

    鐘樓中有鐘,時複有鐘聲一杵,飛度客耳,清越可聽。

    樓牆作火黃色,自山下望之,奇美入畫。

    愚等在寺中啜茗小息,即有寺僮導觀館娃宮遺址,碎石亂磚,遍地皆是,頹牆半堵,依然尚在,不知是否當年之宮牆也。

    有巨井二,一八角,一作圓形,井水已渾濁,想宮女當年,必有在此顧影自憐者,而今則無足留戀矣。

    其上有巨石較平,雲即西施妝台,但有柱根四方,依稀可見,追想當年西施然脂弄粉之狀,為之神往不置。

    覓響屧廊,杳無所得,殊令人苦念當年蓮步過處弓弓屧響之聲也。

    過頹牆,達最高處,岩石嶙峋,古媚可喜。

    攜鳳君造其颠,見石上镌二巨字,曰“琴台”,蓋西施操琴處也。

    珍侯繼登,相與指點當年吳王與西施坐憩之處,以為笑樂。

    時已午後一時有半,漸覺腹餒,遂出所攜食盒,作“辟克臬”,計得面包、加利雞、沙田魚、桃醬、牛油諸品,佐以紅茶、水果,啖之甚甘。

    天風冷冷,集衣袂間,白雲四匝,伸手可接,彌覺别饒奇趣焉。

    食已,遺加利雞空罐于石隙間,留為紀念,即歡笑而下。

    于山半得一洞,寺僧稱之為“仙人洞”,洞壁間镌有字雲:“校書吳素君侍顧沅來尋西施洞,嘉善黃安濤郡人,道光乙己十月朔。

    ”然則此洞即西施洞矣。

    洞口有紫藤一樹,姿緻絕美,藤花燦發如活繡,妙香襲人。

    小坐迎笑亭中,索讀壁間遊人題字,多如蠅蚋,而未見有絕妙好辭,足資觀摩者,殊哂題字者多此一舉也。

    縱覽山下遠景,心中為豁,循原道,徐徐下山。

    途次遇一書癡,挾破書數本,牡丹一枝,對人作憨笑,朗朗誦牡丹詩,雲自木渎來,與之語,多不可解,亟舍去,返阊門,則已夕陽下舂時矣。

     (1928年4月21日 第344期) 吳中之名園 吳中多好山水,亦多名園,凡遊吳者,先必止于留園、西園,幾成刻版之課程。

    愚此次旋裡,亦複一往。

    留園中孔雀開屏,白鹦鹉作人語,皆無恙也。

    西園一水淪漣,群綥浮沉其中,亦無恙也。

    鳳君以屢遊生厭,小坐即行,偕赴天賜莊訪程小青兄,參觀吳東大學,覺吾吳風景人物,固無一不美,即此學子弦誦之地,亦饒有美的意味焉。

    越日,偕張珍侯君遊天池山不果,因踐顧明道兄之約,同訪獅子林、拙政園。

    獅林聞嘗一度屬之故李平書先生,後以四萬金歸之貝氏。

    貝氏固多有貝之才,修葺一新。

    入其門,但覺金碧照眼,紅綠紛陳,煙火之氣撲人,與前此倪雲林高士所布置之獅林,清俗逈異。

    其河舫以塞門德泥制,窗棂悉嵌五色玻璃,尤惡俗不可耐,惟舊時假山石,猶有存者。

    石多象形,或立如人,或伏如虎,或蟠如蛇,或如達摩之面壁,或如李白之脫靴吟詩,厥狀種種不一,殆猶存舊時面目也。

    是日遊人甚衆,知為熟客所喜,非吾侪冷客所可留連者。

    周覽一過,即去而至拙政園。

    園已頹敗,而清幽可喜,一亭一榭、一橋一水,均可入畫。

    河亭作船形,榜之曰“煙波畫船”,中有一額,曰“芳洲”,出文衡山手。

    其下懸硬屏四,為吳梅村詠拙政園山茶花長歌一首,彌見名貴。

    憶其末四句雲:“春華不語淚沾衣,惆怅花開燕子飛。

    折取一枝還供佛,征人消息幾時歸。

    ”名花得此名句,并垂不朽矣。

    其他軒榭中楹聯,亦多名人手筆。

    如南軒有王夢樓聯雲:“睡鴨爐萦小篆,迥鸾箋錄新詩。

    ”玲珑館有陳曼生聯雲:“掃地焚香盤膝坐,開籠放鶴舉頭看。

    ”見山樓有鄭闆橋聯雲:“東雲歸硯匣,裁夢入花心。

    ”又一小榭中有一聯雲:“幾上花能媚我,畫中山欲招人。

    ”書法與聯句,并皆佳妙,特錄存之。

    園之外廳,本為舞台,茲已蕪敗不堪,惟庭中有紫藤一架,敷陰滿庭,花垂垂如璎珞,滋複可愛,藤根大可合抱,曆時已古。

    壁間泐一石,有端午橋題記雲“文衡山先生手植藤,光緒三十年立”,又一石額雲“蒙茸一架自成林”,具見此藤之價值,謂為紫藤之王,誰曰不宜。

    兩園之遊,得明道兄與其夫人。

    任麗娟,涉覽備極周至,可感也。

     (1928年4月24日 第345期) 男扮女不如女扮女 西方各國,自有戲劇以來,凡是劇中的女角色,無論是正角兒,是配角兒,都得由女子扮演,從沒有借重男子的(《佳來的姑母》一類的滑稽戲除外)。

    在莎士比亞的時代,便已如此,直到幾百年後,還是如此,惟有我們中國,中了幾千年來吃人的禮教的毒,凡事都采取男女不合作主義,連“男女授受不親”這句迂話也奉為金科玉律。

    所以那當着大庭廣衆盡情表演的戲劇中,更絕對的不許男女合作了。

     京劇是流傳最久遠而最普遍的戲劇,劇中女角兒,向來是由男子描頭畫角,喬裝而成的。

    男戲班中,斷斷容不得女子插足,因此梅蘭芳、程硯秋、荀慧生、尚小雲這班須眉男子,就拜了男女不合作之賜,給他們名利雙收,成了一時代的驕子。

    但我以為男子扮女子,即使扮得盡善盡美,總覺得扭扭捏捏的,有些兒肉麻,遠不如女子扮女子的妙造自然。

    這一句話,無論有戲劇知識沒有戲劇知識的人,大概人人都能承認的。

    好了好了,近年來新學說風起雲湧,吃人的舊禮教,漸漸地給打倒了。

    男女可以同學、可以合作,舞台之上,男女可以合演戲劇了。

    但瞧今年的上海舞台,幾乎處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