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湖比西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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據說,這筆收入相當可觀。

     普通人遊天竺,都是由下而上,好像吃甘蔗的人從尾吃到頭,越吃越甜。

    今天我是由上而下,先看過上天竺,所以中下兩個天竺沒有什麼可看。

    “五嶽歸來不看山”的意思,今天更能明了。

     12時折回飛來峰麓,在天外天酒樓吃飯。

    天外天傍着小澗邊挖一小池,池裡養着幾十尾鯉魚。

    一見鯉魚,我就垂涎三尺,于是叫碟醋熘魚佐飯,連飯帶茶,一共20萬元。

     飯後,再到靈隐寺參觀,我輕敲木魚,橫撞銅鐘,宛若參禅入定。

     由靈隐寺出來,就在冷泉亭品茗,這個亭橫跨于小澗上邊,左接靈隐寺,右靠飛來峰,南對放生池,北臨深澗水。

    我往藤椅上一躺,覺得自己好像置身仙境,寵辱皆忘,還談什麼虛名與小利? 我常覺得陶情養性,返璞歸真,莫如住在深山。

    充足的陽光,清新的空氣,豐富的果實,甘美的泉水,幽靜的環境,全是養生的要素。

    假如背山面水,一靜一動,這更是求仁益智的不二法門。

     3時,由靈隐寺步行到龍井寺,一路聞着菜花桃花的香味。

    龍井在鳳篁嶺,這地方所産的茶叫做龍井茶。

    龍井為杭州五名泉(龍井、虎跑、法雨、玉泉、吳山井)之一,泉出石罅,山僧建築小池來承水,用龍井水泡龍井茶,寒冽清甜,兼而有之。

    我在龍井足足盤桓兩個鐘頭,直到夕陽西下,才慢慢下山。

     歸途哼着“天下名僧占多”的句子,深悔青年的時候,誤投情網,無法自拔,讓大好河山由高僧享受,自己卻在人煙稠密的都市過着煉獄的生活,實在不值得,然而後悔已經來不及了。

     逛西湖最好是春秋兩季,春天來看花、品茗、遊山、玩水,秋天來觀潮、賞月、登高、醉酒。

    現在是婆娑楊柳,爛漫桃花得意的時候,觀潮不合時宜。

    然而今年秋天我就要出國,一去至少兩三年,逛杭州而不看錢塘江,好像買椟還珠,道理說不過去。

    因此,我今天決定一遊錢塘江。

     早飯後,搭公共汽車往錢塘江,人多車少,每輛車都擠得要命。

    車過南屏晚鐘時,一部分遊客下車,我這才找到座位,峰回路轉,一會見就到錢塘江頭。

     錢塘江的鐵橋凡16孔,長1390米,分為上下層,下層為火車道,上層為汽車及行人道。

    這個橋是1937年才完成,工程的艱巨,建築的宏偉,可以超過黃河鐵橋。

    不料抗戰軍興,杭州失守,國軍在轉移陣地前,自動炸毀,距離這偉大工程竣事的時間不過六七星期。

    自日本人占領東南半壁河山後,他們便設法重修,現在汽車火車雖照常通行,然上層的欄杆大半毀壞,遊人不準通行。

    我跑到橋上,遙看富春江上迂回曲折的形勢,近見錢塘江波濤萬頃的氣象,覺得大自然給浙江人的恩惠獨厚。

     談到這橋,我的印象尤深。

    我覺得外國人能做的事情,中國人照樣會做。

    隻要政治安定,官吏不要剝削,任何偉大的工程都能夠及時完成。

    我很想用心把這鐵橋的建築下一番描寫的工夫,然而想來想去,不如借用杜牧的“長橋卧波,未雲何龍?複道行空,不霁何虹?”的名句還直截了當。

     11時,往之江大學。

    之江大學雄踞六和塔的右邊,背山面江,氣象萬千。

    這間學校由小學而中學,而大學,已經有一百多年的曆史。

    在曆任校長中有一位美國教師,單獨做了三十年。

    之江大學有現在這規模,這位校長的功勞是不可抹煞的。

     中國的教會學校,不但用錢省,效率高,而校舍的雄偉,環境的幽靜,遠非一般國立學校所能比拟。

    最使我驚奇的,就是各教會學校的創辦人懂得運用古色古香的地名來做他們的校名,例如燕京、齊魯、東吳、金陵、之江、嶺南等校名,一看使人動起懷古的幽情。

     之江大學的地勢宛若福州的協和大學。

    兩校周圍的山水都秀美,但是細心分析一下,協和得力于鼓山,之江受賜于錢塘江。

    從之江文理學院的大樓往下瞰,這才領略“樓觀滄海日,門對浙江潮”的意義。

     午後進城,湊巧遇着微雨。

    我斜倚樓外樓的小窗,欣賞煙雨朦胧中的西湖,好像遠看頭上蒙着黑色細紗的美人一樣,若隐若現,别有一番風味。

     1948年4月1日至3日重遊西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