湖上的悲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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袋中火柴,點燃洋燭,搖小弟頭)弟弟快醒醒,快醒醒,你做了什麼噩夢? 夢梅弟 哥哥,哥哥! 楊夢梅 哥哥在這裡,你做的什麼夢? 夢梅弟(喘息而言)我不是做夢,我是真正遇見了鬼。

     楊夢梅 哈哈,你遇了什麼鬼?(笑)是大腦袋兒的?小腦袋兒的? 夢梅弟 你還笑呢!出去又不告訴人家,我再也不同你出來了。

     楊夢梅 你說呀!究竟怎麼回事? 夢梅弟 你出去之後,也不知什麼時候我迷迷糊糊地聽得有人哭。

     楊夢梅 我剛才也是聽得遠遠地有人哭,才跑出去的。

    找了好半天,連影子也沒找着。

     夢梅弟 可是我一醒,看見桌子上坐着一個人了。

    起先我以為是你,仔細一看,是個女的! 楊夢梅 真見鬼了。

    哈哈。

    你問她是誰沒有? 夢梅弟 我問她是誰,她說她是這屋子裡的。

    你看,那不是那自殺了的什麼素蘋小姐是誰?可把我給吓壞了。

    後來她說:“你别怕,你别怕,我是跟你開玩笑的。

    ”她又說她是這守莊子老頭兒的親戚。

    我不信,她又教我看她的影子,說鬼是沒有影子的,她有影子;又教我摸她的手,一雙熱溫溫的手,說若是鬼的手,應該是冰涼的。

    我見她有影子,手又是熱的,就不怕了,坐下來跟她講話。

    她問我同誰來的?我說“同哥哥來的”。

    她問:“你哥哥帶你來,單是來玩的嗎?”我說你自打從前那要好的女朋友死了之後,你是怎樣地發愁,怎樣地哭,怎樣地寫小說,寫詩。

    她聽了好像挺同情似的,就問你身體好不好。

    我說:“他那樣時常哭着的人,身體哪會好呢。

    ”她就問:“那麼誰招呼他呢?”我說:“嫂嫂招呼他。

    ”這一下她可問得有些奇怪了。

     楊夢梅 (好奇地)她是怎麼問你的呢? 夢梅弟 她問我有幾個哥哥,我不是隻有一個哥哥嗎? 楊夢梅 是呀! 夢梅弟 我就告訴她:“我隻有一個哥哥。

    ”她接着很擔心地問:“那麼你哥哥結婚了?”我說“早結婚了”。

    她說:“哦……他結了婚了!”接着她就問我:“那麼小說上為什麼又沒有寫出來呢?”哥哥,當真你那小說上面為什麼沒有寫出來呢? 楊夢梅 唔,後來怎麼樣? 夢梅弟 後來我告訴她因為我哥哥始終想念那女朋友,對不對? 楊夢梅 唔,她怎麼說? 夢梅弟 她說:“你哥哥既然那樣思念她,為什麼又那樣快地跟别的女人結婚呢? 楊夢梅 ……唔。

     夢梅弟 我說是爸爸、媽媽急着要抱孫孫,天天逼,天天逼,哥哥才勉強結婚的。

     楊夢梅 唔。

     夢梅弟 後來她又問:“那麼望着了孫子沒有?”我說:“現在有了一個又白又胖的小侄侄了。

    ”她聽了說:“哦……他有了孩子了。

    ”她就問嫂嫂做人好不好。

    最後又問你那吐血病好了沒有?我說:“這倒怪了,你為什麼知道他有吐血病呢?”她說,“為什麼不知道?”她也是你的好朋友。

    我說:“那麼好極了,我哥哥大約是出去看月亮去了,一會兒就要回的。

    ”她說跟你分别多年了,正想見見你。

    她叫我關上門,讓她理一理頭發。

    我聽見你來了,正要開門,她忽然止住我,不叫我開,說:“影子總是要滅的,還是不見的好。

    ”我拉着她的手怎麼樣也不讓她走,她忽然變了臉了,說:“你知道我究竟是誰?”我說:“你究竟是誰?”她說她就是這屋子裡那自殺了的女鬼。

    我吓得把手一放,她把洋蠟吹滅,一閃就不見了。

    後來你就進來了。

     楊夢梅 你這些話是什麼時候瞎編的?你還在做夢吧?快醒醒,(搖搖他)快醒醒! 夢悔弟 哥,我不是做夢,瞧我不是睜着眼睛嗎? 楊夢梅 還不是做夢!快去睡。

     夢梅弟 我不睡,回頭那女鬼又來找我來了。

     楊夢梅 (重催其弟安睡)别胡思亂想就不會有鬼了。

    (歸座) 夢梅弟 (夢呓)我姓楊,你是誰? 楊夢梅 弟弟,好好地睡,别做夢了。

     夢梅弟 嗳呀,來了。

     楊夢梅 别怕,弟弟。

    (起身撫之) 夢梅弟 你怎麼還不睡呢?哥哥,快來睡呀,回頭我要告訴媽,說你把我帶到外面來,全不管我。

     楊夢梅 你好好睡,我馬上就來了。

    剛在外面步月,有些感想,不寫下來是睡不着的。

     夢梅弟 好,那你馬上要來睡的呀…… 楊夢梅 到了這樣凄靜得像死一樣的環境裡來,真是連自己的呼吸都可怕……(伏案工作,翻閱前面之稿,見有圈)弟弟,叫你别把稿子給弄髒了,又圈圈點點地,你懂得什麼呢? 〔夢梅弟已睡熟。

     楊夢梅 咦!倒圈得有些道理。

    哦呀!還有批語呢!(翻至最後,發見手帕,忽審視之)嗄!(奔至床前)弟弟,這手帕是誰的?弟弟! 夢梅弟 (睡眼矇眬中)我姓楊,我姓楊。

    别害我! 楊夢梅 喂,這手帕是誰的? 夢梅弟 (醒來)手帕?有手帕嗎?我不知道。

    八成是那素蘋小姐的,我一醒來就看見她伏在你的稿子上哭。

     楊夢梅 她到哪裡去了? 夢梅弟 她甩開我的手,把洋蠟吹滅,就不見了。

     楊夢梅 啊,白薇!(在室中亂尋,已而忽聞槍聲一響) 夢梅弟 哪裡槍響?! 楊夢梅 (向發聲處突入,複自石山内出)弟弟!快拿燭來。

     夢梅弟 怎麼了?(捧燭發抖而入) 〔已而其弟捧燭前導,楊夢梅抱白薇上。

    夢梅弟推沙發,楊夢梅扶之躺下。

     楊夢悔 白薇,白薇。

     白薇 (呻吟中,擡眼望之)啊,夢梅,我——我畢竟非見到你不可嗎? 楊夢梅 白薇,我哭了你三年了。

     白薇 我也像海底下的魚望着水面上透進來的陽光似的等了你三年了。

     楊夢梅 剛才聽得守莊子的談起這屋子裡素蘋小姐的事,我就疑心是你,可是我隻知你叫白薇,原來你還叫素蘋嗎? 白薇 咳,素蘋也好,白薇也好,反正都是些不祥的名字。

     〔老仆聞聲匆匆攜燭登場。

     老仆 深更半晚,哪裡來的槍響?嗳呀,這不是小姐嗎?小姐,我伺候你三年了,你還活着嗎?謝天謝地。

     白薇 老王,往後再也用不着你們伺候了,快去叫你妻子來。

     楊夢梅 快去叫大夫來。

     白薇 用不着大夫了。

    叫你妻子來,我有話告訴她。

     老仆 這真是哪來的話,從前以為你自盡了,原來您還活着;現在既然活着,為什麼又要自盡呢? 楊夢梅 這你不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