導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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討論的人頗不算少,但是“聚訟紛紜,莫衷一是”。

    這都由於不能細心觀察一種新文體演進的步驟,隻管從形式上妄加分别,所以説來説去,總是弄不清楚。

     我們要研究詞的演進歷史,應得把他分作下列幾個階段: 1.詞的萌芽時期 2.詞的培養時期 3.詞的成熟時期 我們曉得長短句的詞,是依照隋唐以來所謂“近代曲”來填的。

    可是在郭茂倩所輯的《樂府詩集》裏面,他所收的“近代曲辭,”除了劉禹錫的《瀟湘神》、《憶江南》,白居易的《憶江南》,王建的《宮中調笑》,韋應物的《調笑》,戴叔倫的《轉應詞》,是長短句外,其餘的都還是五七言的舊體詩。

    照這樣看起來,所謂“近代曲”,既大盛於隋唐之際,何以依他的“曲拍”來填的詞,不會同時産出?據前人的説法,“唐人所歌,多五七言絶句,必雜以散聲,而後可被之管絃”。

    (方成培《香硯居詞麈》)我們打開《樂府詩集》來看,他把許多當代詩人所作的五七言詩,配入當代流行的新曲,確是如他們所説的“雜以散聲”那樣去辦。

    宋沈括在他著的《夢溪筆談》裏説:“唐人乃以詞填入曲中,不復用和聲。

    此格雖雲自王涯始,然貞元元和之間,爲之者已多。

    ”這裏所説的“和聲”,就是上面所説的“散聲”,又叫“泛聲”。

    這種不用“散聲”,把詞填入曲中的辦法,既然在“貞元元和之間,爲之者已多”,那麽詞的萌芽時期,必定還有他的較長遠的歷史。

    不過是著名的作者,隻有劉禹錫在他的詩集裏,曾經説過:“和樂天春詞,依《憶江南》曲拍爲句。

    ”確可證明劉白兩位詩人,是倚曲填詞的重要人物罷了。

     中國文學史上所有詩歌形式的演變,往往是先由民間自然創化的。

    據《宋史·樂志》:“自開元以來,歌者雜用胡夷裡巷之曲。

    ”這個“胡夷裡巷之曲”,未必全是“有聲無詞”。

    中國舊式學者的眼光,隻曉得注意詩人墨客的作品,對於民間流行的俗文學,是不把他放在眼裏的。

    我們不能因爲《樂府詩集》裏沒有收中唐以前的長短句的詞,就一口齩定在貞元元和之前,沒有産生詞的可能性。

    近年敦煌石室新發現的唐人寫本《雲謡集雜曲子》,裏面保存着當時流行的歌詞,至三十首之多。

    這三十首詞所用的曲牌,除了《内家嬌》一曲之外,都是崔令欽《教坊記》内所曾收的。

    據王國維的考證,崔令欽是唐朝開元時代的人,可見這些雜曲,一定是當時最流行的曲調。

    而且這三十首詞裏面所表現的情感,有許多是抒寫征婦怨情的,和開元天寶間詩人王昌齡所作《閨怨·從軍行》一類的詩歌,同樣的描摹當時一般的痛苦。

    我們知道這種情形,是在唐朝國威震於西域時,人民勤於征戍,纔會有的。

    到了安史亂後,所有征戍的痛苦,漸漸不見於詩人的歌詠。

    因爲那時潘鎮跋扈,一般民衆,飽受他們的壓迫,隻有産生社會問題詩的可能。

    我們因此可以斷定《雲謡集》裏面所收的歌詞,至少是産生在安史亂前,由一班遠戍西陲的兵士們,傳到那邊去的。

    隻因這些都出於裡巷,不能夠引起詩人們的注意,遂緻“湮沒不彰”罷了。

     我們看了《雲謡集》,知道唐朝盛行的歌曲,在士大夫方面,雖然是留戀着五七言的舊詩體,勉強加上“和聲”,配合當世流行的曲調,可是在民衆方面,就早有長短句的歌詞,應運而生了。

    我們由此可以假定長短句歌詞,在“開元以來,歌者雜用胡夷裡巷之曲”的時候,早已潛滋暗長,他的萌芽時期,恐怕還在隋唐之際呢。

     一種新形式的産生,雖然是出於民間的自然創化,可是不經過專門文學家的培養灌溉,是不容易光大發揚的。

    譬如《楚辭》裏面的《九歌》,原來是沅湘間祀神的歌曲,倘若不經過屈原的潤飾和鼓吹,恐怕也就不會怎樣爲後人所重視了。

    中唐劉白諸詩人,比較最喜接近民間文學。

    劉禹錫在沅湘間,曾採“巴歈”的聲調,作《竹枝詞》,以詠風土。

    白居易起而應和。

    《竹枝》雖然仍屬七言絶句體,可是他的聲調和内容,都有相當的規定,和普通絶句自由抒寫個人情感的,確乎有些不同了。

    所以後來的人,也有把他和七言絶句體的《浪淘沙·楊柳枝》等,歸入詞類的。

    劉白既然注意民歌的音節和内容,更進一步去探求聲詞配合的道理,怎樣才能適應曲調,逕上歌喉,於是長短其句的詞,便由文人學士們,嘗試去作了。

    這種新形式,經過這樣兩位大詩人的提倡和仿作,把長短句歌詞的種子,加以充分的壅培和灌溉,於是始由“胡夷裡巷之曲”,一躍而登“大雅之堂”,更進而廣播於上流社會間,風靡一世。

    所以王灼説:“隋以來,今之所謂曲子者漸興,至唐稍盛。

    ”(《碧雞漫志》一)我們由此可以窺見詞體的發展,到了中唐劉白以後,已進而入於詩人的培養時期了。

     詞到晚唐,經過長時間的醖釀,恰似名花異卉,含苞待放。

    一般詩客,也就專心壹意的去接受這個風氣,把他的地位擡高了,把他的技術,愈講愈精密了,索性把他加上一個尊號,叫做什麽“詩客曲子詞”。

    (趙崇祚《花間集序》)這時恰好有一位大詩人叫做溫庭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