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六 論說第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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特谥法無偃安。

    北宋《譜》稱:谥之曰隐,與《人表》合,則偃、隐聲近,周秦人稱偃王,或即隐王之假借,後人因而傳之耳。

    史冊凋亡,年代湮遠,莫能征信,姑以傳疑。

    王厚齋《困學紀聞》以《檀弓》“駒王”,謂即偃王,蓋據西讨濟河,以合夫《後漢書》之至于河上,然《後漢》說,未可盡信,辨語見下。

    若羅氏康王之說,則又其妄也。

    羅氏于此既雲“偃即康王”,而下叙宋事,複曰:“武王封微子為周客,三十有二世君偃不道”。

    自注雲:偃谥康,見《呂覽國事》。

    宋偃谥康,既注所出,然則徐偃之為康王,何以不明厥由來乎“三十二世”同,“君偃”同,遂為之同谥曰康,泌多妄說,不足诘也。

    至其稱王,則亦有說。

    徐、楚介在蠻夷,欲統攝與國,則必崇奉其号,而于朝聘會同之往來,仍依其本爵,未嘗有加禮也。

    猶之魯為侯爵,于其本國則稱公,魯《春秋》書“公”,夫子不之追改也。

    故齊桓召陵,責包茅不責王号,晉人絕秦,且大聲曰“楚三王”,絕不為諱,亦不以為嫌,此皆揆之情事,想當然者,知不免為說名譚理君子之所呵矣。

     第五,論漢晉人說徐偃王作亂,周穆王命楚伐徐之謬 此千古冤獄也,倡自遷史,諸儒從而和之,毀與譽者,屬和同聲,豈惟<血蔑>偃,抑縣誣穆。

    司馬遷曰:一日千裡以救亂,又曰:日馳千裡馬,攻而大破之。

    王符曰:一日千裡以征之,谯周聞而笑曰:王者行有周衛,豈聞亂而獨長驅,日行千裡乎且作亂與反,必有迹焉,寇京師乎賊鄰國乎胡不指而陳之乃若《後漢》之說,則更有大不可通者。

    夫率九夷以伐宗周,是反亂也,此時不圖,而曰“畏其方熾”,至乎行仁義以朝諸侯,無叛迹也,而遽讨之,豈所以權勝敗者,即在此骥之乘得與未得乎反亂者,賊仁害義者也。

    伯者尊王,猶曰假仁仗義,既反亂矣,謂之行“仁義”可乎既曰“無權”,向何以率九夷既曰“不忍鬥”,向何以伐宗周骥之乘,不過八駿,今屏其貳車而八人者千裡赴楚,昭王之不複,不其殷鑒哉淮南王多讀中秘典籍,招緻賓客數千,作内外書,成帝求天下遺書,劉子政實司校雠,經傳、諸子靡不覽觀;王仲任過目成誦,博通衆流百家之言,三子者之聞見,亦足以敵子長節信,而《淮南人間訓》稱:偃王行仁義,王孫厲說楚莊而滅之。

    《說苑指武篇》稱:偃王好行仁義,王孫厲勸楚文而殘之。

    《論衡非韓篇》稱:偃王修行仁義,強楚滅之。

    安先于遷,充并于符,皆絕無徐叛周伐之說,何也且東方朔《七谏》則亦有之曰:“偃王行其仁義兮,荊文寤而徐亡。

    ”王逸注之曰:言徐偃修行仁義,諸侯朝之三十餘國而無武備。

    楚文王見諸侯朝徐者衆,心中覺悟,恐為所并,因興兵擊之而滅徐也。

    故《司馬法》曰:“國雖強,忘戰必危”,蓋謂此也。

    其說可謂詳矣,而絕不言周命楚伐又何也然而以漢難漢,尚不足鉗耳食者之口而降其心,則請證之周秦之書。

    荀子,戰國大儒也,其作《非相篇》,稱徐偃王,乃冠于仲尼周公、臯陶、闳夭、傅說、伊尹、禹、湯、堯、舜,若反矣,作亂矣,毋乃拟人不于倫乎韓非《喻老篇》曰:夫治國者,則以名号為罪,徐偃王是也;則以城與池為罪,虞<豸虎>是也。

    《五蠹篇》曰:古者文王處豐、鎬之間,地方百裡,行仁義而懷西戎,遂王天下。

    徐偃王處漢東,地方五百裡,行仁義,割地而朝者三十有六國。

    荊文王恐其害己也,舉兵伐徐,遂滅之。

    故文王行仁義而王天下,偃王行仁義而喪其國,是仁義用古不用于今也。

    雖其立論不必盡純,而徐偃王之未嘗叛周,與穆天子之未嘗征徐,則已撥雲霧而睹青天矣。

    且《穆天子傳》,西周史官之書也,後世以為起居注之祖。

    凡謂賓西王母,得名馬與造父禦王事,皆詳言之,而若史遷之說,絕不之及。

    又且史遷作《周本紀》紀穆王,凡征犬戎、作呂刑諸事,皆曆言之,而若《秦本紀》及《趙世家》之說不之載,近人有剽竊《繹史》作《尚史》者,直采無稽之說,取偃王以冠周亂臣之首,而不知《繹史》則已載漢晉說而深疑之曰:《史》稱造父禦王巡狩,見西王母,徐偃王反,日馳千裡馬攻破之。

    豈王之貳車,遂足以制勝抑六師之衆,鹹有此捷足哉《史》不錄于《周本紀》,亦不過雜采異說以傳疑。

    馬氏讀書精審若此,而李锴若未見之。

    雖然叛周伐楚之說,起于子長,子長豈鑿空為之哉則必有所由本,亦必有所由誤。

    乃今讀《竹書紀年》,而恍然悟也。

    《紀年》曰:穆王十三年,徐戎侵洛,冬十月,造父禦王入于宗周。

    十四年,王率楚子伐徐戎,克之。

    夫徐戎者,徐州之戎也。

    成王之初,嘗反亂矣。

    《書》所謂“淮夷徐戎并興”者。

    而《紀年》載之曰:成王二年,奄人、徐人及淮人,入于邶以叛。

    宣王之世,嘗反亂矣,《詩》所謂“率彼淮浦,省此徐土”者。

    而《紀年》載之曰:宣王六年,王帥師伐徐戎,皇父、休父從王伐徐戎,次于淮。

    乃唯穆王之伐徐戎,書缺有間,僅見于《紀年》。

    《紀年》晚出,兩漢儒者不得見。

    而微聞周穆有命楚伐徐戎之事,而徐偃王之國界淮泗,适與戎居之地相近。

    而徐偃王之滅于楚,在周穆之世,适與戎叛之時相若,于是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