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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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個枕頭支着躺在那兒,他那向來蓋着深褐色頭發的腦袋,現在已經稍稍有點灰白了。

    他用他充滿智慧的眼睛滿臉好奇地看了看她,雖然眼神略有疲倦,卻散發着同情和愛情的光。

    珍妮目睹這神情,禁不住一陣酸楚。

    他那瘦削而蒼白的臉像是一把刀一樣刺痛了她。

    她就抓住他伸在被外的手,用力捏着。

    她又彎下身去親吻他的嘴唇。

    “我很難過,雷斯脫,”她呢喃地說道。

    “我很難過。

    可是你的病并不十分沉重,是不是?你是一定會康複的,雷斯脫——而且馬上就會!”說着,她輕輕地拍拍他的手。

     “是的,珍妮,可是我真的對不起你,”他說。

    “我覺得這樁事情徹底錯了。

    我心裡始終都不能踏實。

    可是告訴我,你近來還好吧?” “哦,一如往昔,親愛的。

    ”她答道。

    “我很好。

    你不要這般想。

    你不久也就會踏實了。

    ”他冷笑了一聲。

    “這是你的想法嗎?”說着,他搖搖頭,因為他自己覺得這是不可能的。

    “坐下吧,親愛的,”他繼續說,“我倒也并不怎麼着急。

    我要同你聊聊天。

    跟我坐近些。

    ”他歎了一口氣,閉上了眼睛。

    她拉了一把椅子,緊靠他床邊坐着。

    她面對着他,拿住他的手。

    在她看來,他這一次叫她來,是件極感人的事。

    她眼中流露出同情、愛情和感激交混着的心情。

    同時,她又感覺到一種恐懼——從他的神色看出,病得很嚴重!“事情是始料不及的,”他繼續說,“嫘底現在歐洲。

    我早就打算去看你。

    這就是我這次來的目的。

    我們現在住在紐約了,你知道的。

    我看你的身體比以前結實了,珍妮。

    ”“是的,我快老了,雷斯脫,”她微笑說。

    “哦,老不老并不要緊,”他呆呆地看着她說。

    “年紀無關緊要。

    我們大家都一樣。

    我們有相同的人生觀。

    ”他停了一停,眼睛盯着天花闆。

    腹中一陣微痛使他知道自己又用力太緊張了。

    像上次那樣的劇痛,他已經好多回沒有感受到了。

    “我覺得未去之前總應該不跟你再見一面,”他等陣痛過後能夠恢複思維的時候就又繼續說。

    “我早就要對你說明,珍妮,我不滿意我們這樣的分離。

    事實上,這種辦法也不對。

    我并不比從前快樂。

    我是時時刻刻深覺抱歉的。

    早知我的心境這般不能踏實,就不會等到現在才懊悔了。

    ” “你别那麼說吧,”她說着,心頭立刻浮現出他們當初在一起的一幕幕。

    直到現在,她才得到他們的真正結合的一個證據,才知道他們精神上是一向都相處甚歡的。

    “現在也很好啊?我看離不離都一樣;你待我已經很好了。

    要叫你失掉财産,我就于心不忍了。

    那樣一準是行不通的。

    現在這樣,我覺得很知足。

    剛開始也有點兒難受,親愛的,可是任何事情有時總要覺得難受的。

    ”她停住了。

     “不是的,”他說。

    “不是這樣的,事情打開始就錯了,可與你無關。

    我很抱歉。

    我早就要告訴。

    幸而現在還有這個機會對你說。

    ” “别那麼說吧,雷斯脫——請你别那麼說吧,”她近乎央求道,“現在一切很好。

    你沒必要抱歉。

    你沒有什麼應抱歉的。

    你待我一向都很好,每次我想走——”她停住了,因為她無以為繼了。

    她因愛情和同情而情激動聲音哽咽。

    她捏緊了他的手。

    她腦海裡想起他替她家裡人在克利夫蘭找住處,想起他待葛哈德的好處,以及其他種種的好處來。

     “好吧,我現在心裡話都對你說了,心情寬暢些了。

    你是好人,珍妮,現在還肯來見我。

    我是愛你的,現在仍然愛你。

    你要知道我的心。

    你看着似乎不是真的,但我生平真正愛的隻有你一個人。

    我們是應該生生世世在一起。

    ” 珍妮許久才緩過神來。

    這幾句話——這種愛的證據——是她期盼多年了的。

    如今聽了這番顯示他們雖無**結合卻有精神共鳴的告白,她就覺得一切都心滿意足了。

    她現在可以心靜舒暢地生活了。

    她是雖死無憾了。

    “啊,雷斯脫,”她聲音哽咽,捏住他的手。

    雷斯脫也捏住她的手。

    這時誰也沒說話。

    他過不一會兒又說道來。

    “那兩個孤兒還好吧?”他問道。

     “哦,他們都很可愛,”她就把兩個孩子一絲不漏地形容一番。

    他聽着心裡很安甯,因為她的聲音像安慰劑。

    她的整個人格都使他愉快的。

    後來她到了必須離開的時候,他好像很想挽留她。

     “要走嗎,珍妮?”“我去不去并不打緊,雷斯脫,”她道,“我在這裡開個房間吧。

    我寫個條子給施溫生婆子,就沒關系了。

    ”“不用這樣啊!”他道,但她看出他很想要把她留下,也就不去了。

    自從那時起,一直到他死,她就一步沒有離開過旅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