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篇 5月8-10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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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約這樣寫道:他的靈魂射出黑光。

    我訪貧問苦,看望病人,奔波一天之後,天黑回到家中,有時疲憊不堪,内心多麼渴望得到休息、關愛的熱情,可是到家裡聽見,往往是愁苦、非難和争執,相比之下,我甯願到外面去受那寒風冷雨。

    我們家的老傭人羅莎莉一向固執己見,而阿梅莉又總想逼她退讓,我知道老女傭不見得全錯,女主人也不見得全對。

    我也知道夏洛特和加斯帕爾頑皮得要命,然而,如果阿梅莉不總那麼喊叫,聲音壓低一點兒,難道效果就差了嗎?叮囑、警告、訓斥簡直太多了,就跟海灘上的卵石一樣失去棱角,孩子們不怎麼在乎,倒吵得我難以安生。

    我還知道,小兒子克洛德正出牙(他每次哭鬧至少得到母親的支持),他一哭起來,母親或薩拉就趕緊跑過去,不停地哄他,這不等于鼓勵他哭鬧嗎?我确信什麼時候趁我不在家讓他哭個夠,弄幾次他就不會總那麼哭了。

    可是我知道,她們準會急忙跑過去。

     ①阿米埃爾(1821—1881),瑞士法語作家。

    他在《日記》中詳細分析了他面對生活的不安和畏怯。

     薩拉酷似她母親,因此,我很想把她送進奇宿學校。

    因為,我在薩拉身上隻發現世俗的興趣:她效仿母親,隻關心庸庸瑣事,臉上沒有什麼表情,仿佛僵化了,顯露不出一點心靈的火焰。

    對詩歌毫無興趣,連書也不看;什麼時候撞見她們母女談話,我也沒有聽到我希望參與讨論的話題。

    我在她們身邊,隻能更痛苦地感到我是多麼孤獨,還不如回我的書房,我也逐漸養成了這種習慣。

     同樣,從去年秋天起,我趁天黑得早,又養成另一種習慣:每次巡視回來,隻要有可能,也就是說回來得比較早,我就去路易絲?德?拉?M家喝茶。

    有一點我還沒有交待,去年11月,經馬爾丹介紹,路易絲?德?拉?M和熱特律德收留了三個盲女;熱特律德成了老師,教她們識字和做各種小活兒;幾個女孩已經做得相當熟練了。

     每次回到名為“谷倉”的溫暖氛圍中,我感到多好的休息、多大的安慰啊;假如一連兩三天沒有去,我又覺得是多大損失啊!不用說,德啦?M小姐有能力收養熱特律德和那三個女孩,不必為她們的生活操心和發愁,有三名忠心耿耿的女傭人當幫手,繁重的活兒全替她幹了。

    路易絲?德?拉?M一貫照顧窮人,她那顆心靈十分笃信宗教,仿佛整個身心要獻給人世,活在世上隻為了愛。

    她那樓花軟帽下頭發已經斑白,但那笑容卻無比天真,那舉止無比和諧,那聲音無比優美。

    熱特律德學會了她的言談舉止、話語聲調,不僅聲音,而且思想,整個人兒都相像,我時常同兩個人開玩笑,但是她倆誰也沒有覺察這種現象。

    我若是有時間在她們身邊多呆一會兒,該有多好啊,看她們坐在一起,熱特律德有時額頭偎着這位朋友的肩膀,有時把手放在她手裡,聽我朗誦拉馬丁或雨果的詩篇,同時觀賞詩句在她們清澈的心靈裡激起的漣漪!就連那三個女孩對詩也不是無動于衷。

    她們在這種恬靜和愛的氣氛中,成長得異常快,有了長足的進步。

    路易絲說起為了健康和娛樂,要教她們跳舞,我乍一聽還置之一笑,而現在我多麼贊賞她們富有節奏的優美動作,隻可惜她們自己無法欣賞!然而,路易絲小姐卻讓我相信,她們瞧不見動作,但是能感受到肌肉活動的和諧。

    熱特律德也加入跳舞的行列,她舞姿優美,喜氣洋洋,顯得開心極了。

    有時,路易絲?德?拉?M跟孩子一起嬉戲,熱特律德則坐下彈琴。

    她在音樂上進步驚人,現在每逢星期日就去教堂彈琴,她還能即興彈幾段短曲,作為聖歌的前奏。

     每個星期天,她就來我家吃午飯。

    我的孩子在情趣方面,盡管同她相差越來越大,還是很高興同她見面。

    阿梅莉也沒有怎麼表露不耐煩的樣子,一餐飯下來沒有發生什麼抵牾。

    飯後,全家人陪同熱特律德回“谷倉”,晚半晌兒就在那裡吃點心。

    孩子們就像過節似的,受到路易絲的盛情款待,甜食點心管夠吃。

    如此盛情,阿梅莉也不能無動于衷,她終于舒展眉頭,煥發了青春生氣。

    我想從今以後,她在枯燥乏味的生活中,恐怕難以離開這種暫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