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自豪,而非憐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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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色的泡泡從各個角度向我飛來。

    一隻落在我的鼻子上破掉了,還有一隻落在我的眼睛上,而希琳醫生的頭發上則綴滿了亮晶晶的水泡!我哼哼着&ldquo我永遠都要吹泡泡&rdquo。

     很快訓練變得不那麼容易。

    我和另一位成年的患者、我的朋友約翰一起,學習用一種特别的方式深長地呼吸,增加呼吸的頻次。

    這包括用一根管子把水從一個瓶子吹到另一個。

    兩個瓶子都是密封的,一根橡膠管從一個瓶子伸進另一個,管子的兩端都連着一個插進軟木塞的小玻璃管。

    其中一個瓶子裡裝滿有顔色的水,而我則要通過吸管把水從滿的瓶子吹進空瓶裡,直到空瓶被填滿。

     這聽起來很簡單,操作起來卻非常困難。

    就像是古老童話裡的大灰狼,我不停地吹啊吹,臉漲得通紅,但隻有少得可憐的幾滴水滴進了空瓶裡。

    接下來換了約翰,他隻用了幾秒鐘,就把水全吹進了另一個瓶子裡,約翰有一對一流的肺,而我則對自己失望極了。

    過了些時日,我在吹水這個訓練上有了些起色,雖然和約翰比還是差遠了。

     幾個月過後,我發現自己說話的能力有了顯著提高:我更加謹慎地确保每個詞都能慢慢地、清晰地講出來,确保我想說的話都能鎮定地說出來,而不像過去那樣慌裡慌張。

    現在,隻要我足夠從容,遇到說不清的詞不再慌張,我就能把話非常順暢地講出來。

    從根本上說,我的語言障礙是由我自己的認知導緻的。

    隻要我克服了那種接近于羞恥感的焦灼和慌張,那種一旦有人想和我交流,我的臉霎時就會漲得通紅的緊張感,我就能從根源上解決自己的語言問題。

     如今我已經能更加自信、更不經意地講話。

    我也清楚,除非我能讓别人明白我在說什麼,否則不可能過上正常的、健康的社交生活。

    為了實現這個願望,我必須更努力,花更多時間練習。

    這并不容易,我也知道不可能奢求完美,比如說流利到去BBC[1]工作,但在希琳醫生的幫助下我所取得的進步似乎表明,隻要我付出足夠的努力,這也并非不可能。

    當然我會去嘗試的。

     診所的工作人員都給予我極大的耐心,因為我無論如何都算不上是&ldquo模範&rdquo病人。

    亨德森小姐說我可以說是很懶了,我對自己的訓練不夠認真。

    我本想反駁她,但我又不能,因為她說的是真的。

    從很多角度來看,我都算不上努力,至少不像我所聲稱的那樣努力。

    這并不是因為我沒有足夠地重視和嚴肅對待我的治療,畢竟我知道每天上午在診所的這幾個小時,是我一天中最重要的部分。

    我隻是在某些方面有些懶惰,如果有人更深入地觀察,也許會發現這和我過去的那支筆有很大關系&hellip&hellip 診所的孩子都很快樂,無論是那些躺在地上扭動、在空中踢着腳的小孩子,還是那些在房間裡追逐打鬧、不時地滾作一團的大孩子。

    接送他們往返于診所的都是些志願者,他們開着自己的私家車,每周兩到三天,有時是從周一到周五每天接送他們。

    孩子們在家裡期盼着接他們去診所的車子,他們和司機之間慢慢就結下了深厚的感情,令人十分感動。

    每到中午,當司機來接他們回家,能走路的孩子就都擠在他&mdash&mdash或是她&mdash&mdash的身旁,興奮地談論着上午的課程;而那些不能走動的孩子就躺在地上,踢着腿,高興地叫喊着。

    每個孩子都愛極了到診所來,因為在這裡他們不隻是接受治療&mdash&mdash隻是治療并不夠&mdash&mdash他們還獲得了共情和理解,這才是他們更加需要的。

    理解比幾句善意的話更能對他們産生影響,而共情,并不是憐憫。

     診所職員裡的幾位女士&mdash&mdash瑪麗·歐唐内醫生、帕特麗夏·希琳醫生、弗朗西絲·普林斯夫人、多蘿西·亨德森小姐、芭芭拉·艾倫小姐、喬伊斯·麥克羅伊小姐,還有教師尤娜·肯尼迪小姐&mdash&mdash她們都出色地完成着并一直堅守着自己的工作,她們的專業技能以及智慧都不需要我多餘的稱贊。

    她們總是傳遞着善意和理解,盡管有時,當孩子們懶散、不專心的時候,她們有必要嚴厲一些,但這種嚴厲從不會變成冷酷。

    無論她們多麼嚴格,當她們的目光落到身下一個個的孩子頭頂之時,人們總可以從她們的臉上、從她們眼睛裡看到一束光。

    因為從來到診所的那一刻,這種精神就包裹着我們,這種精神讓這裡煥發活力,像暖流一樣流過每一個角落,它從一雙眼睛傳遞到另一雙眼睛,從一顆心靈流淌進另一顆心靈,那就是:自豪,而非憐憫。

     *** [1]BBC,BritishBroadcastingCorporation的縮寫,意為英國廣播公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