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一切本應怎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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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雖然我四周的屏障依然高聳着,但我在一個個地克服它們。

     超越它們&mdash&mdash是的,掙脫它們&mdash&mdash是的。

    但在這些屏障之外又是什麼呢?人們常說是&ldquo自由&rdquo,或&ldquo解放&rdquo,或&ldquo擺脫&rdquo身體的折磨。

    但我卻發現這不僅僅是克服障礙的問題,或隻是簡單地像個勇敢的小英雄一樣和我的殘疾作鬥争,等着人們拍拍我的背,告訴我&ldquo很快就會獲得成功&rdquo。

    如果&ldquo成功&rdquo意味着最終獲得生理上的康複,那這樣說是對的;但如果說它意味着徹底的獨立、完全的自由,擺脫一切精神上和情感上的折磨,那這話就是錯的。

    所有這些聽起來很美好的詞,比如&ldquo自由&rdquo&ldquo解放&rdquo,都将是空洞的。

    這是因為,過去我所感受到的痛苦和折磨,與現在經曆的痛苦是無法相提并論的。

    在那些被&ldquo囚禁&rdquo的日子裡,我雖然感受到痛苦;但如今,當我在努力掙脫這種束縛,當康複的希望取代了過去的無助時,我卻感受到了一種更深刻的痛苦和折磨。

    現在的這種痛苦被聰明的人們改頭換面,稱之為&ldquo覺醒&rdquo或&ldquo啟悟&rdquo。

    這并非一種孩子般的憂郁,來去如四月的陣雨,而是一種屬于成年人的痛苦,雖然也會時而出現或消失,但卻會在我的心靈中留下深深的傷疤和印記。

    當我意識到自己對自我的需求有了更深刻、更長遠的認識,這本身就是一種痛苦的體驗。

    然而當我發現自己不可能找到一個方式充分表達這些需求時,當我看到在有生之年無論我怎樣克服了這些生理上的缺陷,然而我的内心、我的精神生活,以及那些對我來說真正意義重大的生活永遠都不可能恢複&ldquo正常&rdquo時,我感受到了更深切的痛苦。

    這些需求隻能緊緊地封鎖在我的内心,被壓抑,無從表達。

     在将來,在這個診所的幫助下,我也許可以克服自身的缺陷&mdash&mdash過上正常的生活,至少是更正常、更獨立的生活。

    但我知道在我的内心深處,永遠有什麼是缺失的,這種缺失讓我的生命圖景永遠無法完整,就像是缺少了一塊碎片的拼圖。

    總有一部分是殘缺的。

    我的殘疾并非&ldquo不可治愈的&rdquo,但卻有其他東西是無法彌補的&mdash&mdash我無法像&ldquo正常&rdquo人一樣表達,也不能建立正常的人際關系。

    無論我怎樣戰勝了自己身體的殘疾,我都不可能成為一個正常人,過上正常的生活。

    曾經的&ldquo與衆不同&rdquo會永遠伴随我。

    我那麼絕望地想去愛,想要得到愛,但&hellip&hellip 這是個痛苦的發現,但卻無比真實和必然。

    如果我無視自己的這些缺陷,會不會好一些呢?我曾經很多次地嘗試這樣做,但隻是暫時地擺脫了這些痛苦,很快它們又會卷土重來。

    我便再次陷入悲傷和難過。

    當然,最終這也使我變得更加堅強。

    如果我永遠不能像其他人一樣,那至少我可以做自己,并且做到最好。

     最終,希拉成了我所能認識的最好的朋友。

    她就像一面鏡子,在那裡我可以照見最真實的自己。

    她是我成年人生裡的第一個裡程碑。

    從她身上,我學會了在人生的道路上去避開一個個陷阱。

    我們給彼此寫了很多信,我的信裡滿是夢幻和稀奇古怪的想法,她的則充滿着智慧: &ldquo你在一封來信裡說,有人覺得你是個英雄,但你不這麼認為。

    雖然我不确定應該怎麼定義英雄,但我對你的認識是這樣的:仁慈的上帝給了你聰明的大腦和藝術的天賦。

    也給了你殘疾的身體。

    正是上述這種安排導緻了你目前不可避免地要和手足徐動症[3]作鬥争&hellip&hellip記住你的母親,如果沒有她的善解人意,也許你今天就成了一個總是重複&lsquo一切本應怎樣&rsquo的令人讨厭的年輕人&hellip&hellip&rdquo 在我的書房裡有一隻棕色的小盒子,我小心地保管着,裡面存放着希拉寫給我的所有信件,用一條令人傷感的藍絲帶捆在一起。

    一共是三十二封&hellip&hellip不久前我剛數過&hellip&hellip *** [1]指整形外科,原文為orthopaedic。

     [2]戈爾韋,愛爾蘭西部港口城市。

     [3]手足徐動症,是指手指、足趾、舌或身體其他部位相對緩慢地、無目的、連續不自主運動的臨床綜合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