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神:教師和拯救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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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仆人的形象就是他真實的形象。

    這形象是愛的深不可測,它鄭重地、真實地而非戲谑地想與被愛者平等相處。

    這一點隻有果決的愛的全能才能達成,對此無論是蘇格拉底還是國王都無法做到,因此他們僞裝的形象仍然是一種假象。

     看,他就站在那裡&mdash&mdash神。

    在哪兒?那兒,你難道看不見嗎?他是神,可是卻沒有可以枕頭的地方[20],他也不敢把頭轉向人,他不想冒犯他們。

    他是神,可是他的步履卻比帶着他的天使更加小心翼翼,不是怕被絆倒[21],而是怕踩到那些卑微的人們而冒犯他們。

    他是神,可是他的目光卻憂慮地落在了人類身上,因為每一個脆弱的枝葉都會像草一樣很快被折斷[22]。

    這是怎樣的生活,徹底的愛和徹底的憂:他要去表達愛的統一性但卻不被理解;他害怕每個人的沉淪,但卻隻能拯救唯一的一個。

    那是徹底的憂,他的每一天都被學生的憂所充滿,學生将自己完全托付給了他。

    于是神立于世間,帶着他全能的愛而像最低下的人一樣。

    他知道,學生即是謬誤&mdash&mdash假如他犯了錯,假如他墜落并且喪失了他的坦然自信!用一個全能的&ldquo要有&hellip&hellip&rdquo來負載天和地[23],隻要有一丁點兒的時間未能到場,所有這一切都會一齊沉下去。

    而若與負載着人類的憤慨的那種可能性相比&mdash&mdash當他出于愛而成為人類的拯救者之時,這一點卻又是何等輕松! 這仆人的形象不是僞裝,因此神必須經受一切苦難,忍受一切[24],嘗試一切,在曠野中挨餓[25],在痛苦中幹渴[26],被離棄在死亡之中[27],絕對與最低下的人一樣&mdash&mdash你們看這個人[28]。

    他所受的折磨不是死亡的折磨,他整個的生活就是一部飽受痛苦折磨的曆史;而受到煎熬的正是愛,那給予一切、但自身又處于匮乏狀态的愛。

    這是多麼奇妙的自我棄絕呵,當他憂慮地問學生:你現在真的愛我嗎[29]?盡管那學生是最低下的人。

    他知道威脅來自何方,可他還知道,任何一種相對輕松的方式對他而言都是欺騙,盡管學生并不理解這一點。

     對于愛而言,任何其他的顯現都是假象,因為要麼它首先使學生發生某種變化(可是愛不是要去改變被愛的一方,而是要改變自己),并且為其掩蓋而不使他知道&mdash&mdash這一切是必要的;要麼膚淺地繼續保持那種無知狀态,認為所有的理解都是幻象(這是異教徒的謬論)。

    任何其他的顯現對于神愛而言都是假象。

    盡管我的眼中有着比悔悟的女罪人更多的眼淚,盡管我的每一滴眼淚都比被原諒的女罪人的許多眼淚珍貴[30];盡管我能找到一個比他的腳邊更謙卑的位置,我能比那婦人更謙卑地坐在那裡,而她的心所做的唯一選擇是一個必然的選擇;[31]盡管我對他的愛比那個愛他直到最後一滴血的忠實的仆人更為真誠;[32]盡管在他的眼中我比那個最純潔的女子更為悅目[33]。

    可是,假如我請求他改變他的決定,以另一種方式顯現自身,讓他愛惜自身,他會看着我說:人呵,你與我有何相幹,走開,你這撒旦,[34]盡管你自己并不知曉這一點!或者,假如有一次他伸出手來而他的要求應驗了[35],而我因此更好地理解了他,或者加倍地愛他,那我很可能會看到他在為我哭泣,并且聽到他說:你這樣做隻會不忠實于我,會使愛萌生痛苦;你愛的隻是創造奇迹的全能者[36],而非将自身降為與你同等地位的人。

     這仆人的形象絕非僞裝,因此他非得咽氣并且離開塵世。

    盡管我的憂比那位利劍穿心的母親的憂更為深沉[37];盡管我的處境比信仰的力量被耗盡之時的信徒的處境更糟;盡管我的痛苦比那個把希望置于十字架上但卻隻能保存十字架的人更令人感動。

    可是,假如我請求他愛惜自己,請求他留下來,那麼我很可能會看到他悲傷得幾近死去[38],他為我悲傷,因為那種痛苦折磨應當有益于我。

    可是他的憂還在于,我無法理解他。

    噢,苦澀之杯[39],比苦艾更苦的很可能就是有死者臨死之即所受的恥辱,那麼對于不朽者又當如何呢!噢,那酸澀的解渴之物,比醋更酸[40],因愛人的誤解而振作!罪人受難是痛苦中的安慰,那麼無辜者受難又當如何呢! 詩人就是這德性,不然,他如何會生出這樣的念頭,認為神為了拿出最駭人聽聞的決斷會以此種方式顯現自身?他如何能夠輕浮地與神的痛苦嬉戲,虛假地為了把憤怒寫進詩中而把愛擠了出去? 學生在這部受難史當中是否有份,盡管他的命運與教師的不同?不過事情隻能是這樣,是愛引起了所有的苦難,因為神并不嫉妒他自己,相反,在愛之中他願與最低下的人平起平坐。

    把橡樹種子撒在土盆中,盆會脹破;把新酒裝在舊皮袋中,袋子也會撐破[41]。

    倘若神把自身植入一個人身上的薄弱部分,而這人卻沒有變成一個新人[42]和一個新的容器[43],這如何可能呢!可是這樣的變化非常之難,它就像難産!當由罪過而生的憂懼[44]要去擾亂愛的平和的時候,理解是何等地脆弱,它幾乎靠近誤解的邊緣!這理解的情況又何嘗不令人害怕呢!當山峰因神的聲音而顫抖時,人們把臉埋在地下[45],比之于&ldquo和他在一樣就像和平等的人在一起&rdquo這種情況,它也沒有那麼可怕,而神關切的就是與人平起平坐。

     ***** 假設現在有人說:&ldquo你抒寫的這玩意兒是自古以來最蹩腳的剽竊,因為它跟所有小孩子知道的完全一樣。

    &rdquo那麼我可能會羞恥地聽人們說我是一個撒謊精。

    可是為什麼說是&ldquo最蹩腳的&rdquo呢?所有剽竊的詩人都是從另一個詩人那裡剽竊的,如此一來我們應該一樣地蹩腳。

    也許我的剽竊還要少些危害呢,因為它更容易被發現。

    可是我剽竊的是哪一位呢?假如我十分禮貌地把閣下&mdash&mdash對我實施評判的你&mdash&mdash當作那位詩人的話,你可能又要生氣了。

    假如說隻見詩作而未見詩人,這一定很奇怪,就像聽到了笛聲但吹笛人根本就不存在一樣[46]。

    或者說,這詩作就像一個諺語,沒有人知道它的作者,因為它就像是整個人類創造出來似的[47]。

    這也許正是你把我的剽竊稱做&ldquo最蹩腳&rdquo的原因,因為我并不是從某個人那裡、而是從全體人類那裡劫掠而來的,盡管我隻是個單個的人,甚至是一個蹩腳的竊賊,可是我竟然自大地聲稱自己就是整個人類。

    假如事實如此,如果我走到每個人面前,可能每個人都知道那玩意兒,但又都知道,他并沒有創作它,難道我能說它是整個人類創作出來的嗎?這難道不奇怪嗎?因為假如說那是整個人類的創作,我們應該說每個人都有可能創作它。

    難道你不認為我們在此遇到了一個難題嗎?盡管你從一開始就認定這很容易判斷,你用簡潔的義憤之辭說我的詩作是世間最蹩腳的剽竊,而我還得滿懷羞恥地聽你這麼說。

    可能根本就沒有什麼詩,或者不管怎麼說它都不能歸之于任何人,也不能歸之于整個人類。

    現在我理解你為什麼把我的行為稱為&ldquo最蹩腳的剽竊&rdquo了,因為我并不是從某個人那裡偷來的,也不是從整個人類那裡搶來的,而是從神那裡劫來的,或者說把神綁架了,盡管我隻是個單一者,甚至真的是一個蹩腳的竊賊,但是我卻亵渎神靈地自稱是神。

    親愛的朋友,現在我完全理解你了,我明白了,你的憤怒是公正的。

    可是我的靈魂又被一種新的驚訝抓住了,崇拜之情充盈我心,其實稱那玩意兒是一件人類的作品是很奇怪的。

    人有可能把自己寫成與神相似,或者說神與他自身相似,但卻不可能這樣抒寫,即神把自己寫成與人相似。

    因為假如神自己什麼都不顯現的話,人又怎麼會認為神聖的神會需要他呢?這是所有思想當中最糟的一種,或者更準